李振荣
[摘 要] 学术活动是编辑获取相关信息,了解学界动态,物色合适作者,展示自身形象的重要平台。编辑参与学术活动有三重性:既要入乎其内,又能出乎其外;既具人文情怀,又备儒商品格;既要人情练达,又能坚守原则。
[关键词] 编辑 学术活动 三重性
[中图分类号] G230[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1009-5853(2012) 01-0027-03
[Abstract]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threefold character of editors' participation in academic activities. Editors involved in academic activities should have these three qualities: having both an insight into the academic activities and a full perspective from the outside; having bothhumanistic sentiments and the character of scholarly businessman; being wise to the ways of the world but also sticking to principles.
[Key words] Editors Academic activities Threefold character
通常而言,学术活动是编辑获取相关信息,了解学界动态,物色适当作者,展示自身形象的重要平台。但如今学术活动五花八门,名目繁多,令人有目不暇接之感。个人的精力、时间和出版社的财力,都不允许编辑去参加太多学术活动。那么,编辑参与学术活动,应抱什么宗旨?须恪守哪些原则?哪些应有所为?哪些应有所不为?诸如此类问题,均有进一步董理与探讨的必要。笔者以为,编辑参与学术活动具有三重性:第一,既要入乎其内,又能出乎其外;第二,既具人文情怀,又备儒商品格;第三,既要人情练达,又能坚守原则。
1 既要入乎其内,又能出乎其外
近代学者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1]这番话是针对文艺创作规律而言的,但对我们认识编辑与学术活动的关系也不无启发。学术活动是编辑“宇宙人生”的一部分,欲“写之”、透彻了解之,就得入乎其内;同时,要摆脱“身在此山中”之弊,从更高层次“观之”、俯察之,还得出乎其外。质言之,入乎其内与出乎其外,是编辑与学术活动这一矛盾体中既对立又统一的两个方面。入乎其内,指编辑要熟悉学术版图,能融入学术圈子,有与专家学者进行平等对话的能力。出乎其外,指编辑须臾不能忘记自己的职业本位,能谨守编辑本分,不越疆跨界。因为说到底,编辑与学术活动毕竟是主体与客体、主业与副业、本位与他位的关系。
编辑要入乎其内,要深层次地介入学术活动,而不仅仅是做一名走马观花者或局外人,此在业内已成共识。编辑要“学者化”,要做“学者型”编辑,都是此类观点的集中反映。来自圈外的,尤其是学界的声音,也可以使我们从换位的角度去重新审视这一问题的重要性。当代学者王晓明在一次出版界组织的座谈会上指出:
现代社会的一大特质,就是技术媒介日益深刻地介入内容生产。随着今后纸面文字出版愈益转向以质取胜的方向,学术出版势必越来越不能守株待兔,而是要深度介入学术活动,甚至介入学术活动的前期阶段,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要有内容方面的“策划力”……要自己参与学术活动:参加学术会议,广交学术界的朋友,知道什么人是真有水平,学术前沿在哪儿,哪些人的研究今后有前景……总之,你不能是个圈外人,最好你自己也能在某个方面,当小半个、甚至半个学人[2]。
此番言论,将编辑介入学术活动的必要性置于“技术媒介日益深刻地介入内容生产”的大背景下,不仅言之谆谆、情辞恳切,而且高屋建瓴、见解深刻,为编辑尤其青年编辑今后的发展指出了向上一路。在数字出版发展势头迅猛的今天,出版社作为内容提供商的角色定位已日趋凸显,对编辑策划、设计、组织、加工内容能力的要求越来越高。而这,都要以编辑介入学术活动的广度、深度作为前提与基础。
入乎其内不易,出乎其外则为更高一层境界。周振甫先生是学者型编辑的代表人物,他不仅责编过钱钟书的《谈艺录》《管锥编》两部名著,自己在学术上也是著述宏富,成就卓然。此外,他还担任过中国文心雕龙学会、中国唐代文学学会等学术团体的理事,称得上入乎其内很深的人物了。但周先生绝没有把自己完全当成一个学者,而是时刻不忘自己的编辑身份。一次,有记者问他:“您一生著述丰厚,却终年‘为人作嫁,没有成为一位专业学者,不感到遗憾吗?”周先生淡淡地答道:“我是中华书局的编审。”[3]
“出乎其外”为更高一层境界,道理端在乎此:第一,由编辑而介入学术活动,再返诸编辑本位,非简单的循坏往复,对编辑而言是一种螺旋式的上升、质的飞跃,较前已经进了一层;第二,有的编辑入乎其内后,转身变为专业的学人或作家,逐渐脱离编辑岗位,这样的例子在编辑圈内屡见不鲜。倘若,我们失去的是一位平庸的或志不在此的编辑,得到的是一位优秀的作家或学者,那倒也是文化知识界的幸事。不过,从编辑本位的角度来看,他们并非我们追慕效仿的对象。只有像周先生这样,以大学者之才华,做“小”编辑之余事,出入编辑与学术两端,“内外”兼修,优游不迫,才是我们应该学习的榜样。
2 既具人文情怀,又备儒商品格
人文情怀与儒商品格,是每一个成功出版人必备的双重特质。纵观中外出版史,举凡张元济、王云五、陈原、贝内特·瑟夫、加斯东·伽利马等出版大家,例皆如此,概莫能外。此项特质之生成,实由出版业兼具文化与商业的属性所致。在出版这个统一体中,人文情怀与儒商品格之关系,直如水乳交融,浑然一体,须臾不可分离。只具前者,出版是缺乏物质基础的海市蜃楼,虽光彩炫目却虚空不实;仅有后者,出版即与一般的商业活动混同无异,其所谓内容产业的“内容”二字便徒有虚名。因之,做一个出版人,不唯要有“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的人文情怀,亦须具备“在商言商,精筹细划”的儒商品格。这一准则,对编辑参与学术活动同样适用。
“人文”二字,《现代汉语词典》释为:“指强调以人为主体,尊重人的价值,关心人的利益的思想观念。”[4]可见,其核心在于一个“人”字。编辑参与学术活动,作为出版中的一个重要环节,无疑要具有人文情怀,其由有二。一是面对的群体。学术活动本身就是知识分子麇集之所,人文情怀之渊薮。编辑面对的大多是学有专长的专家学者,其中有学界耆宿,有中年精英,有青年才俊。编辑要多接近他们,尊重他们,充分认识他们的价值,知道他们的所思所想、所喜所好。去年遽归道山的出版家范用先生就是这方面的典范。董秀玉在一篇纪念他的文章中说:“他(范用)的真诚和努力,也使作者们都信任他、尊敬他,视他作最好的朋友。他为《读书》带进了一大批如朱光潜、钱钟书、沈从文、艾青、叶圣陶、巴金、萧乾、王若水、王蒙等优秀的作者,为《读书》的长远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他事业的一生,也有众多好友相知相伴。”[5]二是服务的对象。编辑参与学术活动的鹄的,千条万条归根结底就是一条,出版更多的好书奉献给读者。为了达此目标,有时还得冒很大风险。如果胸中没有人文情怀,满脑子都是现实考虑的话,是很难做到这点的。也是范用先生,当年乍暖还寒时节,巴金的《随想录》出版无门,他果断拍板,放到三联书店出版,并配以最好的装帧和纸张。巴金在致范用的信中饱含深情地写道:“是你们用辉煌的灯火把我这部多灾多难的小著引进‘文明书市的。”[6]这“辉煌的灯火”,不正是范用先生的“人文情怀”之火吗?
查尔斯·恩德曾经说过大意是这样的话,即使是最出色的出版者,他的性格也兼有双重性:既有抱负着崇高理想的艺术家的一面,又有尽想着赚钱的买卖人的一面。此话可谓是对“既具人文情怀,又备儒商品格”的最好诠释。按说,“在商言商”乃商家之当行本色,但放到出版人身上,却怎么也给人满身铜臭的感觉。究其原委,出版社出的是精神产品,服务的对象大都是读书人,而中国士人向有“重义轻利”的传统,所以出版社言利逐利常遭人訾议。如蔡元培就曾诘难早期的商务印书馆:“昨得菊生(张元济)函,对于皮、杨、周、李四君之要求,毫不通融……而商务之纯粹营业主义,不肯稍提盈余以开辟风气,且为数年以后之销路计,亦视矣。”[7]编辑参与学术活动,必须具备儒商品格,完全不必受此思想影响。那么,高雅严肃的学术活动中难道还存在什么商机吗?如果我们细加分析,可发现这样一种情形:有的学者除了能做精而深的专门研究,搞大众普及工作也是行家里手。譬如,当年著名历史学家吴晗就曾为中华书局策划主编过《中国历史小丛书》这样的普及读物,其中关于明代的好几本,还由他自己操刀撰写。这套书在广大读者中影响极大,对普及历史知识起了良好的作用,发行量也达到惊人的数字。这说明,编辑参与学术活动,不能光盯着钱钟书、季羡林、饶宗颐们,还得善于发掘易中天、于丹、王立群们。一个编辑,参与学术活动是否有这样的市场眼光,是否具备儒商品格,是衡量其优秀与否的一个重要标准。三联书店前总经理、资深出版人沈昌文说:“衡量一个好编辑的标准,不单是看他的学问有多大,更要看他手中的好作者有多少;发现大专家不难,难的是发现像房龙那样一些普及型的专家。”[8]真是知者之言,精辟之论。
3 既要人情练达,又能坚守原则
参与学术活动,是编辑的一项基本工作,也是编辑社会活动中的一种,其重要性毋庸置疑。中国编辑学会编写的《出版专业基础》中说:“编辑必须有甘于寂寞、埋首案头的工作精神,同时又必须与社会建立广泛的联系,有积极参加社会活动、进行社会调查的热情和能力。”[9]编辑参与学术活动,很大一个目的是为了发现和筛选好的作者;其主要内容,是同专家学者打交道。但世界之大,品类之盛,真是纷繁复杂,千姿百态;学者专家亦是各色人等,禀性、修养、品格、喜好均不相同。编辑该如何同他们交往,并无现成的公式可供套用,要靠自己在实际工作中不断揣摩体会,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要做到人情练达。
读过《红楼梦》的人,想必对小说中的那副对联不会感到陌生: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人情练达”四字,何其精炼地道出了阅世极深的作者,对世事人情的深刻体验与高度概括。依照现时的标准,对编辑的情商有很高的要求,实则情商之中,就有人情练达的成分。我们来看《辞海》对“情商”的界定:“测定和描述人的情感状况的一种指标。属非智力因素,是保证智力水平在实践中充分发挥和成功的关键。具体包括情绪的自控能力、人际关系的处理能力、挫折的承受力、自我的了解程度以及对他人的理解和宽容。”[10]可以看出,其中的“人际关系的处理能力”“对他人的理解和宽容”,就属于人情练达的范畴。
编辑参与学术活动要人情练达,很容易让人同庸俗社会学的那套东西联系在一起,其实两者完全不同。之所以要编辑做到这点,原因大要有三端。一是儒家思想的影响。儒家的核心观念是“仁”。李泽厚认为:“可以确证强调血缘纽带是‘仁的一个基本含义。‘孝‘悌通过血缘从纵横两个方面把氏族关系和等级制度构造起来。”[11]可见,儒家思想中就有重人伦、重人情的特点,并影响了之后数千年间中国人的思维方式与行事准则。二是中国长期农业社会历史形成的文化心理。恩格斯说:“亲属关系在一切蒙昧民族和野蛮民族的社会制度中起着决定作用。”[12]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一书中,更将中国农村称为“熟人社会”。他说:“乡土社会在地方性的限制下成了生于斯、死于斯的社会……这是一个‘熟悉的社会,没有陌生人的社会。”[13]但凡约过稿的编辑都有这样的体会:通过熟人约稿,效果要普遍好于自己直接去约稿,个中缘由即在于此。三是编辑所面对的群体的特点。学术活动的参加者多为知识分子,这一群体的特征是心理上比较敏感,情感细腻,自我期许度较高。因而,编辑在同他们交往时,一定要拿捏好分寸:既待之以诚、重信守诺,又周到细密、谨言慎行,尤其不可忽视细节问题。这些都是人情练达的具体表现。
不过,凡事皆应有度。人情练达如果不加以节制或规范的话,很容易流向油滑气、江湖气一途。更有甚者,将手中资源作为达成某种交易、实现某种目的的工具,滑入假公济私、以权谋私的泥潭之中,则为我们所不取。是故,人情练达之外,还得加上一条:坚守原则。
编辑参与学术活动,当然不排除商业方面的考虑,但其实质还是编辑为研发精神产品而进行的一种高智力文化活动,最终目的是为了出版高质量的图书。因此,任何有悖于此项宗旨的行为都是我们应该摈弃的。《论语·子路》有云:“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此处之“文”,即应为文化之“文”。窃以为,编辑参与学术活动,须秉持两个原则。第一,坚持职业操守,恪守服务学术与文化的理念。编辑是文化成果的催生婆和助产士,是文化产品的创意者、策划者、组织者、加工者和传播者,这一定位是始终不能改变的。第二,坚持一视同仁,不搞高低有别。编辑参与学术活动,要广结善缘,多方接纳,而不是唯几个“核心”人物或学术大腕之马首是瞻。惟其如此,编辑才能树立良好的形象,才能为出版社发掘到更多更好的作者资源。
注 释
[1]王国维.王国维文学论著三种[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43
[2]理想的学术出版与学术出版的理想:沪上学者为学术出版把脉[N].文汇报,2010-03-27
[3]俞晓群.这一代的书香:三十年书业的人和事[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0:54-55
[4]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Z].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1147
[5]吴禾.书痴范用[M].北京:人民出版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1
[6]范用.叶雨书衣自选集[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8
[7]高平叔,王世儒编注.蔡元培书信集(上册)[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0:208
[8]俞晓群.“贩卖”文化的人得尊重文化[N].北京:中国新闻出版报,2011-08-01
[9]中国编辑学会,全国出版专业职业资格考试办公室.出版专业基础[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7:76
[10]辞海编辑委员会.辞海(第六版缩印本)[Z].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1520
[11]李泽厚.中国古代思想史论[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12
[12]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5
[13]费孝通.乡土中国·生育制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9
(收稿日期:2011-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