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恼人的青春

1

17岁的我，一踏入高中，便仿佛被青春的沸腾冲撞得没了方向。那时候，我突然迷恋起游戏，其中最喜欢的一款叫《传奇》，用当时的话来说，那时我们连做梦都是组队打BOSS。

可是，在老师和家长的眼里，我们只是一群鼠目寸光的孩子，躲在教室的角落，每天过着黑白颠倒的生活，挥霍着自己白花花的青春，浑浑噩噩。

老黑是我的同党，关系非同一般，因为他皮肤特黑，大家就叫他老黑。

在那些迷茫的日子里，我用日记宣泄着自己的快乐。那段日子，我的日记本里记下的都是千篇一律的《传奇》玩后感。我渴望自己成为传奇，我在文字里吼得歇斯底里：我不是鼠目寸光，我也有自己的梦想。

那是一个秋天的上午，我正偷偷地看着课外书，在书堆里做着白日梦，现实却硬生生地把我从梦里拉出来。我发现自己的旁边多了一个女孩，不，是个小辣妹。

小辣妹正嬉皮笑脸地对着我笑，准确地说是对着我流在书本上的那一滩口水笑。她说我们以后就是同桌了，请多多关照。

我们班是这所重点中学的重点理科班，小辣妹是个插班体育生，很疯也很能侃，显然她不是淑女，她常常会操起拳头揍我们。我们这群鼠目寸光的男生，倒是在这个小辣妹面前表现得很君子，被她打死也不还手。

课外活动时，小辣妹会飞快地跑到体育场去参加训练，我们一伙也会趁着这难得的40分钟去过过足球瘾。每当小辣妹跑步经过我们周围，球就会恰巧飞起直扑她而去，运气好的时候刚好会狠狠地砸在她身上，接着就会听见一个女生夸张的尖叫和咒骂。

虽然更多的时候，足球都会飞过围墙甚至被扣留，我们身上也总是会留下小辣妹暴力的痕迹，但是我们从未放弃过，觉得生活里照进了阳光。

我们成天围着小辣妹侃大山，和她一起疯疯癫癫，常常会忘了游戏里的挖矿、PK、打怪，《传奇》最终沦为我们生活中的配角。

2

我仍然坚持写作，写自己的生活和梦想，这让小辣妹产生了极大的好奇。老黑对小辣妹吹嘘，说我是一个鼎鼎大名的非主流少年作家，粉丝遍布全城的大街小巷。

小辣妹终于没能经受住诱惑，开始向我索要各种好处，比如，作为同桌的好处。我妥协了，扔给她一本厚厚的日记，我说，做我同桌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偷看我的日记。

高二的春天，在期待中悄然来临。有一天，我在书本里发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只有5个字：“杭东，我爱你!”

我一阵振奋，又一阵不安。我嘿嘿笑了下，然后对着那群终日一起厮混的鼠辈大声吼起来：“这是哪个混球写的？我杭东是这么好捉弄的吗？”他们一下子围拢过来，议论纷纷。经过一番研究，他们一致认为，这是小辣妹写的。

小辣妹训练结束回到班级时，教室里一下子沸腾了。我扬着手中的字条，笑嘻嘻地质问是不是她在恶搞我。老黑之流在一旁起着哄，要小辣妹直接对我表白。

小辣妹的脸只红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她扬起头，同样笑嘻嘻地承认是她恶搞的，她说早就看不惯我的那副拽劲了。

“你再侮辱我，我就接受了!”我敲了敲她的头，警告她不许再有下次。我看见她脸上的笑，就像训练时跑偏了道一样不靠谱。

3

转眼就到了高三，我们换了教学楼，小辣妹有幸被提拔到前排就坐，离开了我们鼠目寸光的范围。对我们来说，距离一点儿也产生不了美。我告诉大家我要发奋图强了，老黑他们就笑，说我要“发粪涂墙”了。

我悄悄地变了个人似的，还正儿八经地加入了早操行列，站在队伍的尾巴上，规规矩矩地做广播体操。我问老黑他们还记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句话不，他们点头，然后我就嘿嘿地笑，笑得他们莫名其妙。

这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小秘密：每天早操时，都有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从我身旁路过。她扎着高高的马尾，一身白衣，在晨光里有种说不出的朦胧之美。她始终待在队伍的尾巴上，这让我觉得她跟我一样有思想，感觉很亲切。

后来，我们搬进新的高三教学楼，那楼建筑结构很怪异，常常会给人一种错综复杂的假象，要是在这里玩巷战一定会很过瘾，对情侣来说更是天堂。

学生私下里一直传言，有一男生和一女生，时不时趁午休时间，偷偷到楼顶玩“接头游戏”。这样的传言对我诱惑深重，我一直都很想一睹为快。

然而，当我偷偷地去窥视这个秘密，当这个传说在某个中午真实地出现在眼前时，我的心猛跳不止，跳得生疼。那其中一个背影是多么熟悉啊：高高的马尾，一袭白衣……

我郁郁寡欢了好一阵子，时常冲着老黑大吼：“暗恋没了！”从此，我不再迷恋早操了。

4

生活并不会因心情的改变而改变，改变的只能是我自己。我虽然还是原来的我，但我不再提什么发奋图强了，我也不再说《传奇》了，没事就在床上躺着。老黑一脸坏笑地说我怀春了，得去帮我张罗个女友。

我知道，老黑是想让我振作起精神。他说让我振作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另找一个女生，然后忘掉以前那个。他说步骤很简单，先锁定目标，再主动出击，保证百发百中。

我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青春杂志，对他的说辞无动于衷。我说你瞧瞧这书上写的青春是多么丰富多彩啊，你怎么总是一副鼠目寸光的样儿，就知道儿女情长。

老黑还是不顾我的反对，自作主张地张罗开了。他们首先把目标锁定在第一排最右边的两个女生身上，那是两个小巧的女孩。如果你有足够强大的传统审美能力，就会发现她们一个叫“大家闺秀”，一个叫“小家碧玉”。

然后，老黑抓阉选中了那个“小家碧玉”。

接下来，老黑开始张罗情书，用他的话说，很简单，就是在百度上搜一份。

就这样，老黑他们很快就进行到了送情书的阶段。这个任务交给了憨憨的黄木林。老黑给了他两颗阿尔卑斯，让黄木林把一颗阿尔卑斯连同情书交给“小家碧玉”。黄木林很乐意做这事，嘴里含着另一颗阿尔卑斯，蹦蹦跳跳出了寝室。

星期六放学，“小家碧玉”让我留下来，说有事找我。当教室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的时候，我看见“小家碧玉”红着脸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我说干啥啊，她问我是什么意思，我说没什么意思啊，她说她现在要好好学习不能谈恋爱，我说谁想跟你谈恋爱啊，她就哭着跑出了教室。

5

青春的年华在恍恍惚惚间悄然流逝，似乎眨眼之间，我们这群鼠目寸光的孩子，就来到了跟高中校园说拜拜的日子。

毕业聚餐时，小辣妹蹦蹦跳跳地跑来找我碰杯。她说杭东啊，我当初是真的喜欢你呢，那个纸条不是恶搞的，你是不是故意装不知道啊。我说怎么会呢，我高中唯一喜欢过的一个女生，就是隔壁班的那个白衣美女。

这时黄木林一拍大腿说我的妈呀，杭东你说的是不是我原来那个女朋友啊！我一脸哀怨地看着黄木林，咬牙切齿地问，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个楼顶男？

黄木林不停地点着头说对啊。我正要欲出手，老黑和“小家碧玉”肩靠着肩走了过来。老黑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在高中，要想尝尝爱情的滋味，哪个不是地下工作者？

我抱着瓶啤酒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放下酒瓶，我在心里问：当我们不再青春的时候，这些故事，还会不会重新再来？

唉，这恼人的青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