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过政治牢、到前苏联买卖石油 旅游界硬汉精彩人生

郑明杉

章金福是甘榜之子，出生在柔佛居銮郊区偏远橡胶园，12岁丧母，从小就得在清晨四五点起床帮忙割胶收胶，然后七点赶着去上学。

章金福的童年并不平凡，当时一家人栖身的亚答屋经常有马共出没，马共大本营就在附近的大森林里。每隔几天章金福家人会到市区购买日常用品和粮食，夜深人静时马共分子就会偷偷来取货。他念小四时，有一回，马来军团突然发动剿共行动，马共退守森林深处，章家大小也跟随马共躲藏起来，家人吩咐章金福必须逃往居銮市区投靠叔叔。

与家人离散的章金福后来在居銮咖啡店当杂工，也在戏院卖糖果瓜子，晚上就在摊子旁过夜。在中华中学读书时，他早上兼派发报纸，有空时教点补习。正当忙着打工、念书之际，章金福在高一时突然被列入“亲共分子”的黑名单，他不得已只好再次逃亡。这一次他逃到新加坡，寄住在姐夫的姐姐家中，后来在白沙浮的小书摊打杂。

这样躲躲藏藏了一段日子，章金福最后还是被逮捕，在牢里度过六个月。人民行动党上台执政后没多久宣布大赦政治犯，24岁的章金福才重见天日，当时是1959年。

出狱后，章金福总算找到一份较固定的工作，在《民报》当广告招徕员。他骑着脚踏车四处招广告，工余时修读香港中文速记函授课程，一年后考取了速记证书，成为合格教师，在成教局开办初级和高级中文速记班，每周授课三班，月入数百元，生活也稳定了下来。在速记班上，他认识了许炳辉，许炳辉是他在老家中华中学的学弟，两人一见如故，日后更成了生意伙伴。在发展旅行社业务方面，两人由合作无间到最后分道扬镳，章金福的事业也随之起起落落。

前半生事业离不开旅行社

章金福找到生意伙伴很偶然，做起旅行社生意也是巧合，他的前半生事业离不开旅行社，成败都在旅行社生意。

1963年，一名姓谢的居銮朋友邀请章金福共同顶下马来西亚文娱游览机构（C&E）字号。当时章金福还在报馆当广告招徕员，并在义安学院上课，再入股C&E后，一人三头忙。接下几年，旅行社生意一直无法转亏为盈，谢姓的股东退股回老家重操旧业，章金福只好一人独撑公司。

章金福说：“即使是一人公司，每个月还是得找钱支付公司的基本开支，我用广告佣金来维持生意。当时最简易的营业方法就是组织一日游，租辆小巴在周末组团到柔佛瀑布景点哥打丁宜，这样的一日游七扣八扣之后，也赚不了几块钱。不过这是个起点，生意网络和经验就这样慢慢建立起来。”

进军房地产市场

在业务刚起步期间，C&E除了代理到中国的船票，以及来往亚洲各地的飞机票外，也开始组织远程的旅行团，前往北马、马六甲、泰国和香港。四五年后，随着1970年日本大阪万国博览会的开幕，C&E的业务开始有所突破。章金福表示，前后六个月的博览会，C&E的生意突飞猛进，营业额首次超过千万元。学校假期期间，有时一天就有好几个团出发到世界各地。接着，公司进入了增长期，为了配合海外业务的扩展，公司先后在香港、台湾，以及远至悉尼、洛杉矶、伦敦开设办事处，有近百名员工。

C&E的黄金期是在1976至1978年，每年营业收入达三四千万元，在那个数十万元可买间半独立洋房的年代，三四千万元是个惊人数额。当旅行社的业务不断取得突破、有了大笔流动资金后，章金福开始进军房地产市场，除了在珍珠坊购置办公室，在黄金地段乌节路兴建C&E购物中心外，也在吉隆坡、新山投资房地产，在香港则有一座拥有170间客房的酒店。至此，C&E成为东南亚最具规模的旅行社。

名声响当当的C&E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的是首创集体旅行结婚。章金福表示，大阪万国博览会大型旅行团的成功主办给了C&E很大的信心，于是他把这个经验复制到主办集体婚礼，把这个活动与蜜月旅行结合，安排新人在婚礼后分批到亚洲与欧美国家旅行。

1972年，C&E第一次主办了别开生面的集体婚礼，此后连续举办了八届，吸引了近1000对新人参加。而这八年，C&E也带动了东南亚集体旅行结婚的热潮。

亲密伙伴变竞争对手

1979年，章金福多年合作的亲密伙伴突然另起炉灶，开设了自己的旅行社，直接和C&E打擂台，拉走一大批客户和职员，这是章金福万万料想不到的。

章金福说：“1978至1979年台湾门户开放，允许人民出外观光旅游，这是新的大商机。我一直在港台忙着策划和协调这方面的新业务，哪里知道后院竟然失火，自己还蒙在鼓里。”

他说，当时虽然已有人提醒他C&E的人事可能会有变动，不过他却不以为意。不久问题便全浮现，开会找不到主管人员，旅游团报名人数不足，公司业务一落千丈，市场谣言更是满天飞，来往航空公司的账期从三个月减到几周，资金周转越来越困难。

面对千万元巨债

问题如雪球般越滚越大，讨债还钱的声浪从四方八面而来，C&E面对1000万元巨额债务。章金福最先想到的是变卖可套现的房地产，珍珠坊二楼的办公室就这样转让给华航，偿还拖欠华航的大部分债务。最后，他连自己名下的华登岭半独立洋房也得卖掉还债，全家人搬到武吉知马、月租350元的三房式组屋。章金福形容：“我的事业和生活在短短数月之间从高峰跌入谷底，这是我一生最大的挫折，此中滋味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外人难以了解。”

接着而来的是，当年的合伙人向法院申请查封，逼C&E清盘，理由是他和章金福是华航债务的共同担保人。

1980年，C&E关门停业，不过不是因为法院查封或债务问题，而是无法更新旅游促进局的一纸营业执照。章金福解释说：当时公司内忧外患，情况相当混乱，更糟的是公司的账目记录和资料却因1978年的一场火患而不齐全，无法在规定时间里通过旅游局的审核。

最后在没办法更新营业执照之下，C&E只好结束17年的风光之日。

设宴还债感到自豪

回想公司的最后岁月，章金福受访时仍显得无限感叹，他说：“现在检讨起来，当时最大的错误就是变卖房地产，在面对各方压力时，我一心只想尽快清理债务，忙着筹钱还钱，其他的并没有多想。每卖掉一个房地产，我的心就如刀割，总要阵痛很长时间。其实只要我能多撑10个月，我还是有翻身的机会，至少我的房地产可卖个好价钱。”

章金福的旅行社生意最后以停业收场，他虽然输掉生意，不过却没输掉他一生坚持的“诚信”。

他说：“留得‘诚信在，不怕没柴烧！我搞的并不是什么大企业，不过做事为人一定要有责任感，而且要负责到底。在最困难的时候，我从不逃避责任，即使公司不得不停业，也没有一个C&E的旅客流落在海外。我是个受人尊敬的失败者。”

令人刮目相看的是，就在C&E停业后不久，章金福在新马各大报章刊登启事，邀请所有债权人出席在乌节路文华酒店的“还债晚宴”。他设宴的目的除了感谢大家多年对C&E的支持和爱护外，另一用意就是要把债务还清，一切大小债款他当场开支票付还，分文不欠，当晚他犹如卸下重担，那也是他感到最自豪的时刻。

在前苏联找到翻身商机

在新加坡经营的旅行社停业之后，章金福决定重新出发，选择远赴解体前的苏联作为事业的新起点。

章金福后来在前苏联找到翻身的商机，却经历了一段少为人知的曲折过程。

章金福在前苏联从事营销电脑的生意，不过业绩一般，然而他却在经商过程中认识了石油企业的一名主管。这位“贵人”告知他有一批石油准备出口，交易的条件是必须先支付30万美元现金。章金福认为这个交易必须冒相当大的风险，同时得通过各种关系凑足30万美元。不过在深入评估之后，他认为这个良机难得，值得一搏。还好，章金福的判断能力没出差错，付出30万美元后，定购的石油随后顺利运送到目的地。

第一笔交易完成后，生意跟着源源不断而来，章金福也受前苏联油商所托，在中国采购各种货品，运交到苏联，作为中介商的章金福可说是左右逢源两边抽佣。生意做大时，每艘油船的订单不下300万美元。章金福和苏联油商还合资在新加坡成立了公司，买方付款的现金就存进新加坡公司。合资公司成立两年后，银行户头可随时动用的现金超过1000万美元。

章金福受访时透露：“苏联油商因出国不方便，由我全权处理公司业务，公司的支票由我一人签发。他如此信任我，我也必须秉承诚信的做人原则，即使与苏联合伙人有一段时日失去联络，我仍把账目整理得清清楚楚，没有一点私心。几年后公司结束营业，他分得800万美元，我也得到我应有的份额，两人合作愉快皆大欢喜。其实，这项合作只是口头承诺，如果我不是讲诚信讲义气的人，我的苏联合作伙伴可能连分文都拿不到。”

在前苏联捞到“油水”后，章金福把业务发展的重点转到中国大陆，山东烟台开发区是他在中国的第一站。

章金福的福星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和烟台的乡镇企业合作，以数百万美元的资金在开发区建屋盖楼，并在新加坡找到一些买家。他说，公司保证第一期的业主享有8％租金回报，后来租用情况虽然不甚理想，公司还是按月把业主应得的款项存进他们的银行户头；楼房建成时，他们还把产权证带到新加坡，亲手交给业主。

章金福在中国的第二个大型房地产投资，是于2000年在北京四环附近建造星城国际大厦，面积达15万平方米，集商务、商住、商场于一体。章金福占股六成，整个发展项目的资金估计达六七亿元人民币。章金福在北京发展的“地标建筑”，于2004年至2009年间被中国华商协会评选为“中国经济诚信之星企业”。

到南太平洋岛国“探险”

76岁的章金福在事业上虽然经历了挫折与失败，不过他仍然是越战越勇，最近的一役是在2005年到南太平洋岛国巴布亚新几内亚筹建6万公顷的农林综合开发区。对于这个面积比新加坡任何市镇都大的开发项目进展缓慢，鲁迅型胡须已全白的章金福看来像是不急不燥。

他说：“时间和金钱确实已花了不少，不过各种手续很复杂，政局不断变动，面对的问题也多，我们还是在继续努力，如果最终必须放弃，我也不会感到遗憾，如果能够获得成功，这将会是我人生最大的突破。”（据《联合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