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鹭芸
浙江省义乌市后宅镇银尔路,有一幢普通的四层楼,10年前,这里曾是一家机器声日夜轰鸣的彩印厂,现在是义乌育智学校所在地。校长周晓丽因救助900多名智障、脑瘫儿童而被冠以“最美富二代”之名。然而,33岁,白衣黑裙,脸上化着淡妆,脑后随意扎着马尾,精细中带着直爽的周晓丽却说:“你们可不要说我是‘富二代。在义乌、在我的朋友圈,就我们家这几千万的资产,说我是‘富二代会被笑话的!”
为弟弟求医遇到爱情
若是放在十几年前,周晓丽确是名符其实的“富二代”。周晓丽的父亲周华龙是义乌最早的一批商人,先后做过贴纸、袜子和彩印生意。早在2000年,他就有了千万家产和多处房产,还买了一辆价值百万的豪车,在当地颇为抢眼。
周晓丽高考落榜后,就帮家里打理生意,“白天当老板,晚上睡地板”,很快就成了父亲的得力助手。如果不是弟弟的出生,她会继承父亲的彩印企业,成为义乌众多企业老板中的一个。
1996年,弟弟周锦康降生,这让老来得子的父母欣喜若狂,可喜悦没持续多久,周锦康被诊断为脑瘫。父亲忙于生意,周晓丽就和母亲带着弟弟四处求医,陕西、山东、北京……经过治疗,6岁的周锦康能起身了,但仍不会走路。
有人告诉周晓丽,河北石家庄有一个叫马飞的医生挺“神”。一见面,周晓丽发现,这个传说中的“神医”居然只是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她失望了。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在马飞的治疗下,弟弟在几个月后居然能站起来了,还学会了用勺子吃饭、自己大小便。而马飞也注意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姐姐,“我给孩子做康复治疗要按摩穴位,过程比较痛苦,其他孩子哭着喊‘爸爸妈妈,只有周锦康叫‘姐姐,救救我”。很快,两人互生情愫。
起初,周华龙不知道两人在谈恋爱,只是看中马飞的技术,想特聘他到义乌当儿子的私人医生,年薪5万元。这对当时年薪不足2万元的马飞来说,条件相当诱人,但马飞回答:“来义乌的唯一条件是同意我们订婚。”2002年6月,马飞来到义乌,不久便和周晓丽喜结连理。
两个男人的秘密
周华龙本来一心希望女儿女婿接自己的班,但很快,他发现自己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讲起丈夫当年被父亲赶鸭子上架的经历,周晓丽又好气又好笑:“让他去追款,信心满满地去了,但总是两手空空而回,还一个劲儿替人家说好话。他太实在了,不是做生意的料。后来经受的打击多了,父亲对我们都没脾气了。”
做父亲的继而发现,女儿不仅嫁给了马飞,也嫁给了他对治疗脑瘫患儿的热情。马飞前脚到义乌,4个脑瘫患儿后脚就跟来了。周晓丽在照顾弟弟的同时,担负起了他们的辅助康复治疗工作,夫妻俩甚至在厂房里挂起了“脑瘫康复中心”的牌子。不仅如此,马飞还成功“策反”了岳父。一天上午,周华龙和马飞关起门来谈了很久,下午周华龙就开始变卖机器、腾厂房。周晓丽至今不知道那天两个男人的谈话内容,每次问起,马飞就说“这是两个男人的秘密”。工厂关门后,周晓丽夫妇有了足够的场地接纳更多孩子。2005年7月,“脑瘫康复中心”的招牌旁多了“育智教育中心”的牌子,并于2009年被特批为育智学校,周晓丽任校长。“在我们这儿,教孩子是从穿衣服、上厕所、洗脸刷牙开始的,一次又一次不断地重复,有时一年才学会一个简单的动作。”但就是这种“千万遍教学法”让周晓丽的弟弟发生了改变——生活基本自理,还能上网下载歌曲、搜索新闻。
育智学校的校长可不好当,一个出生在富裕家庭的女孩能挺得住吗?“我挺能吃苦的,从学校出来不久就一直带着弟弟求医,没有休息的时候。一开始,我也没想做慈善,只是因为石家庄那边的孩子跟过来了,后来又有很多人冲着我们过来了,收的孩子越来越多。是事情一步一步的发展,让我走到现在。”
到现在,周晓丽的育智学校已经帮助了900余名脑瘫智障儿童。目前,学校有152个孩子,其中1/3的孩子在这里接受免费治疗。“有残疾证的,有低保证明的,不够低保有村里开的困难证明也行,我们都免费。有家人支持、有政府补贴,我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一听电话响,心里就发慌
“你很难想象我的状态:我在学校,孩子在眼皮子底下,我是安心的;一出校门,看不到他们,这时要是老师打来电话,我的心就开始‘怦怦地跳,怕学校出事。曾有一个孩子天没亮就起来不停地抠寝室的门锁,结果把锁芯整个儿抠了出来,就跑出去了。阿姨早上5点查房发现人不见了,就给我打电话。我、马飞和父亲分三路去找。我一路上都很慌,看到路边有一只拖鞋,就担心是不是刚刚发生交通事故;路过池塘,又担心他会不会玩水掉下去。结果我开车到浦江收费站才打听到他的消息,那里距离义乌有30多公里,想想都后怕。从那以后,我就留下了后遗症,一听电话响,心里就发慌。”
谈话间,周晓丽带着记者参观了中心。每到一个教室,周晓丽都会开心地笑着问:“周老师今天漂亮不漂亮?”这总能得到让她满意的答复。“这些孩子是不会说谎的。心情不好时,我就上来转一圈,能开心一整天。”
每一个学生,周晓丽都能叫出名字,什么时候收的,进来时怎么样,康复情况如何,她了如指掌。孩子们看到周晓丽也格外兴奋,争先恐后地要把自己的作业给她看。“这些孩子其实特别需要关心和鼓励。”周晓丽为学校制定了独特的收费方式:每天接孩子回家的,免费;每周接孩子回家的,每学期1000元;每半个月接一次的,1500元;每个月接一次的,2000元;一个月都不愿接孩子回家一次的,学校不收。“如果不这样,一些不负责任的家长会把孩子放在这里一个学期都不闻不问。”周晓丽的声音有些哽咽。
坚持、放弃,曾在周晓丽心里斗争了无数次,她最终坚持了下来。“义乌人从商的多,比较重利。我有些朋友想不通我为什么花这么多精力做这个不赚钱的学校,她们去名牌服装店挑衣服,从来都不试,一排衣服挑了就直接打包,觉得比较‘爽;而我看着孩子们从无力站起到学会走路,从不会说话到喊出妈妈,这种幸福对于我,比购买名牌商品更‘爽。我觉得和他们比,除了钱,我精神上得到的东西更多一些。”
对于周晓丽的做法,有人称赞她贴钱做慈善,也有人质疑她开着宝马X3还向政府申请补助,周晓丽很坦然:“中心的账目完全透明。我到现在也没有贴什么钱,只不过是房租而已。我不希望媒体把我拔得太高。汽车是我的个人财产,和中心没关系。慈善,我在做;生活,我也要享受。如果要我节衣缩食去做慈善,我会觉得这个世界欠了我的,做得不开心,肯定也做不长久。慈善,做到自己力所能及就好。”
(摘自《环球人物》)(责编 达溪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