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制造

鹿鸣

1. 要报警吗？

正午的公路上，车辆稀少，一脸心事的秦笑非正驾车飞快地赶着路。突然，一只黑色大猫从路边的草丛蹿出来。秦笑非下意识地急踩刹车，几乎与此同时，前方不远处的岔路上又凭空杀出一辆重型货柜车，一下占满了前方道路的一多半，离秦笑非的车子只有几米之遥。秦笑非心里一惊，一脚踩死了刹车，身子一倾，汽车在离这个大家伙很近的地方停住了。谢天谢地，若不是提前刹住了车，现在他一定会被撞得粉身碎骨。秦笑非看着前面绝尘而去、渐行渐远的那个大块头，心里不由后怕起来：“感谢黑猫！”

就在秦笑非愣神的当口，旁边的车道跟上来一辆警车。随着车窗玻璃摇下，秦笑非瞥见里面坐着两个穿便服的警察，其中一个关切地问秦笑非，“有事吗？”秦笑非表情僵硬地笑了笑：“一个意外，没事！”警察认真地说：“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报警。”说完，警察一踩油门，继续向前开去。

其实，自从网络上出现了那个神秘的帖子，秦笑非已经接连遇到了几次意外。甚至，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警察也在跟踪他？否则，是不会主动要他报警的。说到那个帖子，它的内容主要是质疑立美药业的新药“糖可芬”的，披露该药有强烈的毒副作用，虽说帖子作者只是轻描淡写，却也足以让立美药业的上上下下心惊肉跳了。特别是秦笑非，作为立美药业的开发总监，此刻频频遭遇意外，是巧合吗？还是谁故意制造的呢？

秦笑非这么着急地赶路，其实就是找老板辞职的。到了立美药业公司，直接给老板王立美递交了辞职报告。老板瞟了一眼那个辞职报告，好像早有思想准备。他意味深长地注视着秦笑非，好半天才说：“那个帖子，你有什么看法？”

秦笑非直视着老板，就像猜透了老板就是屡次意外的幕后凶手，他缓缓地回答说：“那是别人的权利！”王立美皱着眉说：“有人怀疑那是你干的。”

秦笑非面无表情地说：“这正是我辞职的原因！”

沉默片刻，王立美冷冷地点点头，老板椅往旁边一转，也不再说什么了。

秦笑非离开立美公司，驾车往家走。半道上，迎面一辆灰色轿车快速地和他擦身而过，会车之际，秦笑非听到后座车窗“啪”的一聲响，车窗玻璃应声破裂成了蜘蛛网。车窗正中，一个圆圆的弹孔赫然在目。秦笑非头皮一紧，马上加大油门冲了出去，直到遇到了一个警亭，才停了下来。巧合的是，先前的那辆警车，此时正停在这里，好似专门在等着他。他脸色苍白的喊道：“我要报警！”

负责此案的是刑警队的杨队长和高警官，也就是坐在车里的那两个人。两人仔细查看了现场，模拟了弹道。回去后又详细做了笔录，反反复复地问了许多问题。高警官果然知道那个帖子的事，他问秦笑非：“你知道那个帖子谁发的吗？好像是你们内部的人。”

秦笑非叹了口气：“老板王立美竟然怀疑是我，所以我辞职了。”

杨队长手里拿着找到的弹头，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然后问他：“那你认为，这两件事有关联吗？谁会是凶手呢？”

秦笑非想了想摇摇头：“我不能确定。”

最后，杨队长合上记录本，严肃地问秦笑非：“真的没有需要补充的吗？那你需要申请警方保护吗？”秦笑非略有些紧张，犹豫着说：“需要——保护？暂时、不需要吧？”杨队长警告他说：“你最好小心一点，我们估计，这应该不会是最后一次！”一边说，一边冲秦笑非晃了晃手中的弹头。

出了警局，秦笑非犹豫片刻，终于下决心摸出了电话。他坚决地按下了几个按键：“周总，我是笑非。小岛咖啡，好吗？就现在！”关了电话，秦笑非一打方向盘，加速朝小岛咖啡驶去。

2. 卧铺列车枪击案

当晚，秦笑非提着简单的行李上了火车。他找到自己的下铺铺位，放下了行李。一抬头，惊讶地发现高警官竟然就在他的上铺。高警官仍然身着便衣，他抽空给秦笑非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装作不认识，别打招呼。秦笑非确信，警察主动行使了跟踪保护的责任。

入夜，车厢的大灯熄灭了，乘客们纷纷进入了梦乡，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接连不断。不久，旁边轨道上迎面一列火车呼啸而来，会车时的声音嘈杂而又刺耳。这时，一个帽檐压得很低的身影疾步而来，走近了秦笑非的铺位。只见他边走边微微掀开手中抱着的衣服，里面赫然露出了一个黑黑的枪口，他照着秦笑非所在的下铺“噗！噗！”两枪，声音低沉微弱，即使是对面铺位的乘客也没有听见。枪手的手枪显然加装了消音器，而且精心选择了这个噪声很大的时机。由此可见，这个枪杀行动是经过了精心计算准备的。只是，不知道枪手使用的手枪，是怎么通过进站安检的。

高警官一跃而下，快速追了过去。可是枪手训练有素动作迅捷，没做任何停顿，所以很快消失在了车厢的尽头。就像刚刚这辆逆向的火车，眨眼就无影无踪销声匿迹了。高警官追了几节车厢，最后停了下来。他在几个车厢连接处，都分别发现枪手遗弃在那里的包藏手枪的衣服，以及他的外套、帽子等。枪手一定是边跑边脱了衣服，老练地换了装。望着那边座位车厢中乱哄哄的人影，高警官无奈地抓了抓头。

火车到站了，乘客们惊讶地发现，站台上竟然站满了警察，一辆闪着警灯的救护车早已停在那里。医护人员很快从卧铺车厢抬下一副担架，放到救护车上立即呜哩哇啦地开走了。虽然经过了严格的盘查，警方最终也没有找到他们要找的人。随后的报纸、网络上，有新闻说该次列车上有人行凶，伤者目前正在龙安医院抢救。警方怀疑，凶手的目的可能是因经济问题杀人灭口，或是因感情纠纷实施报复等等。

翌日，某地医药协会召开了有关新药“糖可芬”的产品质量说明会。有关人士在会上指出：立美药业治疗糖尿病的新药“糖可芬”，自上市临床应用以来，虽然治疗糖尿病疗效明显，给广大糖尿病患者提供了很大帮助，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生产厂家为了自己的经济利益，竟然隐瞒了该药可能带来的毒副作用。现已查明，该新药“糖可芬”，可能会给服用患者的肝脏，特别是肾脏，带来不可逆转的、灾难性的伤害。情况严重的，会导致服药患者的死亡。会务人员给与会者散发了有关资料，资料上面提供了翔实的数据，列举了部分受害者甚至死亡者的病例。同时，从分子学的角度、从组成该药的化学成分上，分析了此种毒副作用必然的致病机理。他们的结论是：“糖可芬”的治病因子，本身存在缺陷，立美药业在该药临床应用的前后，均对其存在不真实的描述。制造商立美药业唯利是图、漠视生命的行为，令人震惊。报告有理有据、言之凿凿，数据来源准确不容置疑，无疑，它宣判了“糖可芬”甚至立美药业的死刑！

这就像在立美药业的头上引爆了一颗核弹，立美药业的股价随后连日飞奔而下，一泻千里。与此同时，仿佛雨后春笋一样，各地冒出了越来越多的受害者，他们纷纷加入了声讨起诉的行列，巨额索赔案件的传票接踵而至，索赔金额已经几十倍、上百倍的超出了公司的所有资产，立美药业瞬间陷入了崩溃的边缘。不用说，公司已经停产，员工也放了长假，退货的产品堆满了公司的各个角落。老总王立美抬头用血红的眼睛求救般地望着财务总监，小心翼翼地询问：“我们还有可以融资的渠道吗？或者出让股权？”

财务总监不敢看他的眼睛，摇摇头喃喃低语：“完了，咱们公司已经彻底完了！”

王立美挥手让财务总监出去了，他手里摩挲着一盒“糖可芬”，自言自语地说：“这到底是患者的毒药？还是我的毒药？”他拿起电话，拨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因为这是一个好久没有拨过的号。电话接通了，王立美好久没有吭声，可是对方显得比他还有耐心，王立美最后叹了口气，对着话筒说：“星河，我现在把立美全部送给你吧，无偿的！”

对方哈哈一笑：“谢谢你的好意，不过现在太迟了！”

王立美追问道：“为什么？”“因为它已经臭街了，一文不值！”

放了电话，王立美走到宽大的阳台上，对着堆满退货、空无一人的厂区高声喊道：“周星河，你赢了！”

第二天，高警官拿着报纸，兴冲冲地对杨队长说：“队长，看新闻了吗？王立美跳楼自杀！秦笑非的警报解除了！”

杨队长忧虑地摇摇头：“我感觉未必！”

高警官认为，秦笑非匿名发帖导致立美发生危机，于是王立美买凶追杀。现在，立美药业轰然倒地，老板王立美自杀身亡，秦笑非自然就没有威胁了。

杨队长问道：“凶手抓到了吗？在没有抓到凶手之前，一切只是假设。况且，列车上的枪杀案件，时间、车次、车厢号、铺位号等等，立美他们应该没有那么及时的情报。”

高警官还有些坚持：“也许凶手还一直在跟踪他。这样的话。老板死了，凶手当然就不会再出现了。”

杨队长肯定地说：“而我感觉，凶手马上就会再一次动手！”

3. 重症监护室的火灾

星河生化的老板周星河，驾驶豪车到了公司。他脚步轻快地进了办公楼，刚一进门就接到了保安递过来的邮件。他顾不得拆封，笑容满面地和陆续上班的员工们打着招呼。最大的竞争对手立美药业垮台了，公司老板王立美也跳了楼，除掉了他多年的心病。员工们都看得出来，老板有说不出的称心如意。

可是，等周星河到了办公室，打开了那封邮件，他的笑容马上凝固了。那是几张复印件，复印的是星河生化专用信笺上，记录着糖尿病新药“糖可芬”的详细实验数据。周星河忍不住爆了粗口，随手把邮件撕得粉碎，摔在了地上。他抄起电话，压抑着愤怒咬牙切齿地说：“活儿做的不干净，马上想办法返工吧！就现在！”

龙安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门口，一名警员正在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来来往往的人。忽然，火灾警铃刺耳地响了起来，很快，一股浓烟弥漫了整个大楼。“着火了！”人们纷纷捂着口鼻，乱哄哄地向楼下冲去。医生、护士也推着病床，冲出了监护室。警员着急地问护士：“我们的伤员呢？”护士推出来一台病床交给了警员，警员飞快地推着车跑向坡道口。这时，一个戴着口罩、穿着制服的护工迎面跑来帮忙。当警员推车刚刚跑过他的身边时，那人回手一拳，重重打在警员头上，警员应声昏了过去。护工随手拉过病床，紧跑几步，转身推进了一间空无一人的药械室。

他一把关上了药械室的门，耳朵贴着门听了一会儿。随后，他一把掏出了手枪，枪口对准床上病人的头部，凶狠地抠动了扳机。“噗”的一声，洁白的床单上，留下了一个黑黑的弹孔。护工慢慢拉下盖在病人身上的床单，不料，竟然是一个塑料模拟人，赫然躺在他的面前！而模拟人的额头正中，那个刚刚射入的弹孔，还在微微冒着几缕轻烟。

“不好，上当了！”护工紧张起来，当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刚刚把枪口伸出门外的时候，两扇门突然把他的手紧紧夹住，护工“嗷”的一声惨叫，随后手枪就被打掉了。一把锃亮的手铐马上套在了他的手上，房门一开同时使劲一拉，护工一个跟头栽了出来。还没等他抬起头，杨队长、高警官的两只枪口，已经一左一右紧紧地顶在了他的两个太阳穴上。

杨队长冲他冷冷一笑：“还想靠纵火乱中杀人，傻了吧。告诉你，两次中弹的都是假人儿！可法官量刑的时候可能和真人一样哦！”

同一个晚上，有知名记者接到爆料，说是立美药业的新药“糖可芬”，其实原本是星河生化开发的产品。产品研制成功后，他们却发现该产品存在无法克服的巨大缺陷，也就是那个毒副作用，所以星河生化并未投入运作。随后，他们私下转让了该项技术成果，让立美药业得到了“糖可芬”的配方，诱使立美药业申请批号，投入了生产销售。而极其令人愤慨的是：星河生化明明知道“糖可芬”有严重的毒副作用，他们却不说明、不提醒、不制止、不举报。直到上市后产生了不可挽回的后果，令许多患者深受其害甚至死亡，他们这才一举出手，借机将立美药业彻底打倒。这两家有宿怨的公司，用患者生命做筹码，相互争斗就是这次“糖可芬”事件的最后真相。爆料有图片、有文字、有数据，铁证如山，真实可信，立刻激起了所有人的愤慨。

果然，星河生化的股价也应声跳水了。舆论的声讨、股价的狂跌让星河生化的老板周星河，从陶醉的云端一下跌进了深深的泥潭。公司乱成了一锅粥，部下们着急地请示他该怎么办？他站在窗前无奈地说：“还能怎么办？也许，更大的麻烦就要来了。”因为他看见，几辆警车威风凛凛地开进公司，直接停在了他的办公楼前。

4. 小恩怨成了大灾难

在公司员工惊诧的目光中，星河生化的老板周星河被警方带走了。经过警察同志整整一夜的耐心的说服教育，周星河终于招了，他对自己屡次雇人行凶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对于自己的犯罪动机，他交代道：那是因为在几年前，在星河生化担任产品研发工作的秦笑非，窃取了星河生化的技术机密，并高价卖给了立美药业，严重损害了星河生化的利益。他愤怒之极，所以一时冲动才犯此错误的。同时，他一再强调，自己只是让人教训一下秦笑非，并未让人行凶杀人！杨队长和高警官相视一笑，杨队长讽刺他说：“哦？你的愤怒可以等好几年吗？等着他们试制、审批、上市，你好有耐心！”可是不论再怎么问，周星河都坚决地闭口不答了。

等到高警官将周星河与秦笑非的几张照片摆在了他的面前，周星河的脸色一下变了。那是他们在小岛咖啡接头、交易的证据，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像周星河说的那么简单。他沉默片刻，用双手抹了一把脸，心理防线就此也彻底崩溃。他说：“好吧，我就如实供述吧！”

整个事件水落石出了！消息人士通报了全部过程，简直就是一个离奇的故事。

王立美和周星河，本是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密伙伴。周星河大学专业是生物技术，王立美是市场营销。两人略有积蓄后，合伙开办了一家制药厂。企业越做越大，两人的分歧却也越来越多，直至最后反目成仇、分道扬镳。

王立美创办了立美药业，周星河创办了星河生化；立美药业技术上难免薄弱，挖了几次星河生化的墙角，如此一来，在周星河的心中难免产生并积蓄仇恨。这时，秦笑非出现了。周星河看出秦笑非是个爱财之人，于是许以重金利诱，假装让秦笑非将“糖可芬”的配方和工艺席卷而去，投奔了立美藥业。

王立美寻找项目心切，马上就上钩了。经过一年多的工作，终于争取到了产品批号，于是很快把“糖可芬”推向了市场。立美药业的技术人员虽然也了解到了“糖可芬”的毒副作用，可是巨大的市场和经济利益，冲昏了王立美的头脑，致使他做出了隐瞒缺陷、虚假陈述的错误决定。王立美私下付给了秦笑非上百万的报酬，但他并不心疼，他坚信“糖可芬”能为他带来几十、上百倍的回报。

为数众多的糖尿病患者，果然为立美带来了超乎想象的利润。同时，“糖可芬”的毒副作用也开始在患者中逐渐显现。周星河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又私下联络了秦笑非，谈好了价钱。让他网上发帖，披露“糖可芬”毒副作用的事实。同时提供立美药业产品产量、销售市场以及受害患者病历等详细信息，借以彻底打垮了立美。

开始的意外车祸以及枪击，也是周星河派人干的。目的并不是造成秦笑非的伤害，而是为了让秦笑非感到那是立美药业的报复行动，促使他尽快提供立美内部机密，从而将立美打倒。而小岛咖啡以后的枪击暗杀，确是因为秦笑非自己的贪婪所致。按说周星河两次付给秦笑非的巨额酬金，加上立美药业的天价技术转让费，可以说已经非常丰厚了。可是，秦笑非并不满足，他以星河生化的原始文件作要挟，企图要周星河再支付巨额封口费。周星河看出秦笑非欲壑难填，这才促使了周星河的灭口行动。

高警官和杨队长敲开了秦笑非的门，秦笑非高兴地请他们进到了屋里。电视里郭德纲正在说相声，就是坏消息好消息那段。杨队长不觉一笑：“巧了，我们也正好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告诉你。”秦笑非急切地问：“什么好消息？”杨队长说：“凶手已被抓获，你现在安全了。可以走出家门了！”“坏消息呢？”高警官从后腰掏出手铐，飞快地戴在了秦笑非的手上：“坏消息是，你涉嫌窃取商业机密、诈骗和敲诈勒索，现在被捕了！”杨队长说：“从你发了那帖子，我们就通过技术手段锁定了你、关注了你，我们分析的不错，这果然是个大案子。这一段做你的保镖很辛苦，这个差事马上要交给监狱了。”

至于整个事件的本质，周星河临刑前，曾痛悔地说：“原本一个小的恩怨，偏要人为地去放大它，结果就制造了大灾难！”

（责编/邓亦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