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德
患者在老婆和女儿一而再再而三地恳求下,才勉强答应去东方脑科医院。他们在东风路口等了十多分钟,才等来一辆的士。女儿跑上前去叫住了司机,老婆则搀着患者的手,打开车门,想让患者坐进去。
患者说:“怎么只有一辆车?”
老婆说:“这又怎么了?三个人坐一辆车,刚好,不超载的。”
患者没搭理老婆。这时候,又过来两辆空的士。患者急忙向那两辆空的士招了招手。三辆的士排成了一条线。
患者将女儿推进第一辆的士,帮她关上门,然后低着头对里面的司机说:“你负责开道引路,注意,正道上一定要鸣喇叭。” 司机莫名其妙地说:“鸣什么喇叭?” 患者指了指他女儿说:“你不用多问,听她的就是了。”
患者把老婆安排到最后一辆的士上。老婆说:“你这是干什么?”
患者警告她说:“不要多嘴!否则,我就不去了,我还有事,我很忙呢。”
老婆只好用忧伤的眼神瞪了一眼患者。
患者站在中间那辆的士左边。司机说:“你进来吧,门没有锁。”
患者背着手躬着腰对里面那位司机瞧了一眼,见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司机,就说:“老同志呀,你会不会给领导开车啊?”老司机被问得一头雾水,说:“这是怎么了?” 后面的士车上的老婆见患者还没坐进去,下了车奔过去,帮患者打开司机后面那扇车门,将患者扶了进去。老婆堆着笑脸跟那位老司机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说完,她又跑到女儿坐的那辆车前,跟司机说:“可以开车了,东方脑科医院。”
车子开动不到两分钟,患者就掏出手机,他拨通了一个同事的电话,大声说:“马兵呀,我现在去医院视察。你告诉王局长,现在工作任务很重,你要他把工作抓紧点。”患者还想说什么,那个叫马兵的同事已经挂断了电话。患者很生气,他说:“怎么一下子没声音了呢,太不像话了,中国移动应该好好抓一抓!”于是患者又拨通了10086。他对里面的人说:“刚才我听了一个电话,一下子就断了,太不像话了,你告诉你们局长,明天下午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这时,患者发现前面那辆的士没有鸣喇叭。他迅速拨通了女儿的电话,说:“怎么搞的?都到大街了,怎么还不鸣喇叭?”女儿对旁边的司机说:“师傅,不好意思,请你按一下喇叭。”司机惊讶地望了一眼这位少女,说:“不行的,这条路禁止鸣喇叭。”女儿说:“师傅,就算我求你了,你就按吧,如果交警罚款,我出钱。”
的士在女儿的恳求下,一路鸣着喇叭开到了东方脑科医院。
患者下了车,不说一句话,扬长而去。患者老婆跑过来付了车费。
女儿很快就帮患者挂了一个专家号。患者来得正巧,专家门诊没一个病人。三位穿白大褂的男医生正坐在里面说话。患者大摇大摆走进去,一边招着手说:“大家好,大家辛苦了!”一边与医生一一握手。三位医生个个显得受宠若惊。
患者对年纪较大的那位医生说:“你应该是这里的负责人吧,叫什么名字?”
年纪较大的那位医生说:“是的,我叫马应明,你是——”
患者有点不高兴了,他严肃地说:“我是谁,你不知道吗?”
老婆和女儿企图走上前去,被患者制止了。患者转过身,对她们说:“你们两个先出去一下,我有点事想问问他们。”说完,患者把门关上。
患者说:“你们郝院长今天值班吗?我过来的时候,没有通知他。”
几位医生相互望了望。一位医生说:“郝院长去省城了。”
患者又说:“何小青副院长呢?”
几个医生又相互望了望。年纪大的那位医生一边吩咐另一位医生倒茶,一边解释说:“何副院长回老家探亲去了。”
患者说:“怎么不跟市政府办请个假呢?我说过好几次了,单位副职以上的领导干部离开单位,必须跟市政府办请个假,也好让我知道呀!”
患者接过医生端给他的那杯茶,然后掏出手机,他拨通了市文化局一个同学的电话。他说:“是刘文斌吗?张局长他们这几天在干什么?这几天我听人反映,市里又有那么几家夜总会在搞涉黄动作了。你告诉老张,给我盯紧点,否则,我撤了他的职!”市文化局的那个同学一听这个电话,就知道他是谁,那同学把头摇了摇,说:“这个刘必升呀,也太猖狂了,一个星期一个电话。虽然他很早就当了市卫生局副局长,可他现在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简直是管文教卫的副市长了,真是莫名其妙!”
患者喝了一口茶,对三位医生说:“你们医院有什么要求,需要市政府解决的,可以向我提出来。”
三位医生一个个摇着头。
患者站起身,说:“现在你们带我去其他部门看一看吧。中餐就不用准备了,我还要去教育局看一看,过几天就要开学了。”
年纪较大的那位医生领着患者去了儿科。患者走进去,抱住一个受伤的儿童,用脸亲了亲,亲得那个儿童哇哇大哭。接着,患者又来到外科病室,他揭开了一位病人的被子,用手压了病人那条浮肿的腿,然后将被子盖上,安慰病人一定要好好养病。患者又来到妇科病室,患者问一位少妇“月经是否正常”,问得病人脸色绯红……
没多久,患者身后就跟随了一大帮穿白大褂的医生。
跟在后面的患者老婆急了,她拉着最后一位神经科的医生说:“你们今天是怎么了?他是来看病的。”
那位医生大吃一惊,说:“他是市里的领导呀,他来看病?”
患者老婆小声地说:“他是我丈夫,确实是一位领导,但官职不大,卫生局副局长,可是他好像已经把自己当成副市长了。”
那位医生说:“是吗?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患者老婆说:“自从他把我家那一对祖传五代的青花瓷送给市长后,他就慢慢变成这样了。”
那位医生想了想,好久才说:“可能是妄想症吧!”
(摘自《百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