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
一
此刻我穿着内衣坐在电脑前,牙齿、脸和胡须都已经清理过,头发也马马虎虎梳理过了。不远处的电饭锅冒着缕缕轻烟,里面放着我的午餐,四个馒头、一些水和米。不错,如您所料,我刚刚睡了个懒觉,从床上爬起来。
生活在一座现代城市里,对于我以及周围的人来说,睡懒觉绝对已经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就在十来分钟之前,当我睡眼朦胧地从床上爬起来,脑子里还在迷迷糊糊地想着一个场景:在我们村口的一个干麦秸堆成的草垛前,一个懒汉穿着棉袄棉裤,躺在草堆里,懒洋洋地晒着初冬的太阳,把裤腰拉开捉虱子。他的尘根因为太阳的暴晒,傻呵呵地立了起来。他瞟了瞟它,扬扬得意。这就是我想象的幸福生活。这一幕来源于我的童年记忆。
毋庸置疑,我也是这样一个懒汉。今天是周六,很多人都在忙着加班,做兼职,摆地摊挣钱,或者去逛街购物。而我却躺在被窝里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之后衣衫不整、穿着拖鞋坐在这儿想写一篇小说。这事儿如果让我父亲知道了,肯定会把我训斥一顿。因为我已经年届而立,依然无房无车无存款,特别不光彩的是,至今还是一个光棍儿。可是我依然如此不思进取,让人怎能不担忧和生气。
对于这事儿,不仅我父亲会不满,说实话我自己也挺不满意的,但是却懒得悔改。每周只有两天能睡个安稳觉,我从周一便开始期盼着周末,如今周末来了,不去珍惜实在过意不去。写到这里,我想,如果我还在村子里,说不定也是一个光棍儿,外加穷光蛋。对于这一点,我无法肯定,可以肯定的是,这么好的天气,我肯定正躺在某个草窝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可惜的是,我现在身在城市里,没有地方找那么一个草窝。而且睡到下午两点,我被饿醒了。这使得我不得不选择起床,因为饿着睡觉的滋味并不好受,我得起来找点儿吃的。之后我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于是,我决定写一篇小说玩玩。也许有人会纳闷儿,有台电脑,干吗不上网呢?您不知道,上网我已经腻了,而听音乐、看电影之类的,那是晚上的事儿。我不玩游戏,所以注定了在休息日的白天无所事事。如果是工作日,那我肯定在听歌、看网页、聊天呢!但是现在,我不想做这些,每周有五天的時间都可以去做,又何必急于此時呢?
好了,不扯了,为了少耽误您的時间和打发我的无聊,下面我就要写小说了。不过,我得从桌边的烟盒里掏出一支烟,点燃了,一边向脚下的烟灰缸里弹着烟灰,一边开始构思我的小说。写点什么好呢?写一个上班族无所事事的一天吗?那您肯定没兴趣看。
如果您在城市里也有一份工作的话,早应该对这生活厌倦了。现在您要看一篇小说消遣消遣,如果我那么干,等于是在折磨您。更糟糕的是,如果您不幸在一个比较忙的公司上班,每天工作十来个小時,忙得晕头转向,我那么干,就有炫耀自己清闲的嫌疑。您会骂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可不想找骂,即使像现在这么无聊。当然,也许您已经骂过我了,因为前面我已经说了自己是多么悠闲。您肯定认为我是个公务员。这样就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仔,虽然清闲,但是每月领的工资却只够啃馒头。我是一个穷光蛋。所以您大可以心理平衡。当然我这种担忧也许纯粹多余,如果您是个忙人,您压根没時间来看一篇胡说八道的小说。
如果您是一位还在上学的学生,也许会对上班族的生活有点儿兴趣,希望我能讲一讲一天的生活,向您透露一点儿未来的信息。对此我只能说一声抱歉,我不会讲的。那样等于自个儿折磨自个儿。我没有自虐倾向,一点也不喜欢折磨自己,即使是在这么无聊的時刻。而且,我如果去写的话,怎么也得给您的未来留点儿希望吧?那样就等于说谎,而且是得不到任何好处的说谎。这事儿我也不干。
其实在写这些话的時候,我有些心不在焉。手一在键盘上停下来,我就想起了楼下的那一排按摩店,以及店里的女子。我说了,我是一个老光棍儿,所以请理解我的走神。那么,我就给您讲一个按摩店的故事吧!如果您是一位男同胞,肯定会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的。如果您是一位女同胞,也许一直对那些女子怀着一种深深的好奇。
我是在不久之前才搬到这条街的。那時候正值各大学的学生毕业,纷纷来到城市里找工作,是租房的旺季。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间房子,却发现下面全是一些临街而开的按摩店。但是一時也无别的地方可去了,只好住下。我的朋友们每次过来,都要拿这个跟我开一番玩笑,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或许您也会这么想。
但是请您理解我,您可以想到,像我这种穷光蛋,肯定是住不了什么高档小区的。的确,我是那种连普通小区也住不起的家伙,我住的是城中村。周围全是七八层高的简易楼房,邻居是一些农民工以及和我一样的打工仔。楼房和楼房之间的距离很小,住在稍低的地方,就一年到头看不到阳光,房间里的物件每到多雨的夏季就会发霉。我曾经在低处住了两年,结果许多东西因为发霉而不得不扔掉了。后来就干脆住到了最高层,也就是我现在住的地方。这儿虽然夏天很热,但是至少每天的阳光是充足的。我为此感到很满足。而且,从这儿还可以眺望到远处那些高高的写字楼和干净整洁的小区,可谓视野开阔。如果您在城市里有一处住房,家境殷实,请您不要笑话我。也许,您感觉我住在这个破地方挺惨的,但是我自己并不这么认为。刚从学校毕业那会儿,我也曾为住在这个被人戏称为“贫民窟”的地方自卑过。但是当時间把我蜕变成一个纯粹的打工仔之后,对这种环境也就慢慢适应了。
现实总是这样的无趣,算了,我也不讲什么按摩小姐的故事了。如果您想看那个,可以去翻翻流行杂志,或者随便打开一个网站,里面肯定是品种丰富,琳琅满目,不会让您失望的。为了缓解我的絮叨给您带来的厌恶,和那间潮湿发霉的房子给您带来的压抑感,我决定和您一起回到古代,回到天马行空的想象中,讲一个剑客和美女的故事。
二
这个故事发生在东京汴梁,也就是今天的开封。時间是北宋。故事发生的场景,已经被黄河的泥沙掩埋在了地下,但是也不是无从知晓。您只需打开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那一切便会栩栩如生地展现在您的面前。或者读一下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那里面比我描写的生动可信多了。当然这两部作品里,并没有我们的主人公。在张择端画《清明上河图》的時候,他们正躺在某个旮旯里睡大觉。孟元老也不认识他们。
为了表示对主人公的尊重,我打算隐去他们的真实姓名。故事开始的時候,我们的男主人公正行走在大街上。虽然那時候还没有禁止民间制造武器,也没有实行菜刀实名制,但是他并没有掂着一把菜刀在大街上闲逛——这与剑客的形象不符,而是按照当時的审美标准,佩着一柄做工很好的剑。在当時,拿着这柄剑,相当于现在某个家伙手里掂着一把冲锋枪。不过由于周围并不乏带匕首、扛大刀的家伙——这些武器在当時分别相当于现在的手枪和重机枪,所以这位男主人公并没有因为这把剑而感觉自己特别牛。他还有一匹产自西域的棕色公马,体力强健,跑起来四蹄生风,能够日行千里。
这种坐骑在当時的档次,相当于现在拥有一辆越野车。如果现在您在大街上看到一个年轻人开着一辆越野车,那您肯定认为他有一位有钱的老爸。如果您看到一个年轻人坐着越野车,手里拿着一把冲锋枪,您肯定认为他是某家银行的押钞员。不过,由于我们的主人公生活在宋朝,还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剑客,于是那匹马的来源就可以有另外几种解释。比如那是他劫来的;或者在他四处溜达時,一个西域朋友送他的;或者他抢劫了一位富豪,用得来的钱在马市上买了它。然而这位剑客却说,那匹马是他从路边捡来的。但是不管马来自何处,他的身份确定无疑,他是一名剑客。
为了便于讲述,我们姑且给这位剑客一个名字,叫他柳如风。就像武侠小说里描述的,人如其名,据说他的剑和他的马,给人的感觉都像风一样。当然,由于目前他尚没有和人动过手,这一点还无法证实,就如那匹马的来源一样。
此刻,我们的剑客正走在北宋皇城的大街上,身高七尺,体格健壮,手里掂着一把剑,镇定自若,风度潇洒,对身边的行人和店铺视若无睹,似乎全没将这繁华景象放在眼里。中世纪的风穿过街道,拂动着街上行人们的衣裾,舞动着店铺前悬挂着的旗子,把生意人的吆喝声和行人们的谈笑声送入他的耳中。但是他却对这一切充耳不闻。他的双耳穿透周围的嘈杂声,向更远的地方延伸着。直到他听到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哒哒声,周围的一切才在他的意识中再次复活。他停住脚步,目光穿过人流,看向街道的拐角处。在那里,一匹棕色的马正拉着一辆四轮马车,缓缓地步入他的视野。马车装饰香艳,车辕上坐着一个矮胖的赶车夫,低低地吆喝着。在路人陆续让开的缝隙里,马车慢慢地向他走近。当马车走到他面前的時候,柳如风依然立在街的中央,他缓缓地向空中举起了左手。就像在今天的十字路口,一个交警向您举起手,让您停车一样。在柳如风缓缓地举起右手的時候,马车夫愣了一下,然后急忙让马车停了下来。但是当時还没有交警这个行业,柳如风也不是交警,而且他所站的位置并不是路口,而是一条大路的中央,所以他这个举动就显得有些唐突无礼,这注定了下面的一场冲突在所难免。
马车夫愣了一下之后,决定让这个人让开。他坐在车辕上,本想拿鞭子抽他,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他握着鞭子向柳如风拱了拱手,这位公子,俺们正急着赶路,麻烦借个道儿。这位车夫在说这句话的時候,用的是大宋普通话,有人说他的口音类似于今日的开封方言,但是由于年代久远,这种说法无从考证,只能推测。但是无论他用的是何种口音,这种说话口气和举动在当時都已经算是很有礼貌了。不过,他对柳如风有礼貌,并不是因为他修养好,知书达理。恰恰相反,他脾气暴躁,而且大字识不了几个。他这样,只是因为看到了柳如风扬起的左手,在他的左手中握着一把剑。这让他对于这个人的来头和脾气有些捉摸不定,而且感到用鞭子对付一把剑,胜算太小,为了避免吃亏,只好暂時忍气吞声。这事儿如果发生在今天的北京,就像一个人拿着一把冲锋枪拦住一辆小轿车,无论司机平時多么牛逼哄哄,看到对方手中的武器,都难免战战兢兢。柳如风听到了车夫的话,除了把扬在空中的手放下来,身体的其余部分依然纹丝不动,并没有让开的意思。这就让车夫犯了难,有些一筹莫展。就在这時,马车的帘子拉开了,一股香味扑鼻而来。一个小脑袋探出来,怎么不走了?接着那个小脑袋打量了一眼站在路中央的柳如风,怔了一下。柳如风也看到了那个小脑袋。那是一张小巧的白色瓜子脸,上面长着同样小巧精致的五官,一抹乌黑的头发附在腮边,就像是用墨画在自绢上的一般。在这白绢上挂着两颗秋天的紫葡萄。当柳如风看到那两颗葡萄時,不由得被它所折射出来的光吸引住了。就在这時,他突然听到一声斥喝,接着是鞭子打在什么东西上的声音。回过神来,却看到那匹拉车的马已经在他面前抬起了双蹄,暴躁地叫着,准备从他头上跃过去。在他身后,路人们已经惊叫着四下跑开。柳如风只好连滚带跳地离开了他站立的位置,逃到路边。紧接着那辆马车就风一样冲了过去,跑向远处。只留下女子驱赶马儿的斥喊声,皮鞭打在马背上的声音,以及女子和马车夫开心的大笑声。柳如风来不及去理会行人们闹哄哄的反应,便本能地提着剑冲马车远去的方向追了过去。他一直追到路的尽头才停下脚步,却不见了马车,只看到一座耸立着的城门。他猜测他们肯定是出城而去了,于是便准备也出城去看个究竟。
三
柳如风向城门走去。两个守城门的士兵懒洋洋地站在城门前的阴影里,漫不经心地扫视着来往的路人。柳如风夹在行人中,并不起眼,如果不是因为他掂着一把剑,根本看不出和别人有什么两样。因此,士兵的目光并没有在他身上作过多逗留。如果不是在他刚穿过城门的時候,一个东西从空中落下来,砸中了他的脑袋,他穿过城门的整个过程可谓平淡无奇。击中他脑袋的东西是一个鸡爪子。柳如风看到它時,它已经躺在了地上,上面带着深深浅浅的牙印,已经被啃得面目全非。他怔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鸡爪子就被路边蹿出来的一只脏兮兮的黄毛野狗给叼走了。柳如风感到一丝惋惜,同時对遭到袭击这件事感到很是生气,于是便怒气冲冲地抬头向上方望去。
在他的头上是城门楼,一个女子正趴在上面笑嘻嘻地看着他。他认出了她,正是坐在马车里的那个女子。她并没有出城远去,而是爬上了城墙。她冲他咂咂唇,张开嘴,用指甲从牙缝里抠出些残存的肉丝向下面弹过来。柳如风躲了一下,正欲发作,却看到城墙上不远处,一个守城的军官带着几个士兵走了过来,极其不怀好意地看了他一眼。他忙把目光收回,低头装作老老实实地赶路。他不知道如果激怒了那些家伙,他们会不会居高临下用弓箭射他的屁股。那玩意儿相当于今天的导弹,远非他手里的剑所能应付的。
为了避免这一麻烦,柳如风装着继续赶路。但是走了没有多远,他便停下脚步准备折身往回走,因为他算到那些守城的士兵,一定已经走远了。但是准备转身的時候,他却看到前方不远处,那匹棕色的公马正在路的左边悠闲地吃草,而矮胖的马夫和马车却不见了踪影。他想那家伙肯定是跟着那女子一道上了城楼,而马儿则自己溜到城外找吃的来了。于是柳如风便很高兴地走过去拍了拍马儿,那只公马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对他的做法表示明显的抗议,又低下头继续找草吃了。于是他便绕过去抓起缰绳,跳上了马背,然后用脚夹了夹马的肚子,示意它往前走。棕马不高兴地甩了甩脑袋,打了个响鼻,用前蹄弹了弹地面,然后低下头继续吃草。柳如风无法完全领会它的意思,但是可以看出来它对他骑在背上,并且要它带着自己赶路这件事不是太满意。柳如风却想让它立刻带着自己离开。于是他又在马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这个动作显然激怒了它。它响亮地叫了一声,之后抬起前蹄,和地面成九十度立了起来,之后又扭了几下屁股,跳了两下,把柳如风给抖了下去,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接着,那个矮胖的马车夫从路边的草
丛里提着裤子跑了出来,他看到这一幕,便立刻向城门的方向跑去,边跑边扯着嗓子大喊,抢劫啦,抓贼啊!柳如风从地上爬起来准备逃走,不想恰好迎面过来一队骑兵,他们听到叫喊声,就呼啦一下子散开,张开弓箭,把柳如风围在了中央。
柳如风愣了一下,四下环顾,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而此刻从城门的方向又驶来一队人马,领头的正是那个在城门上瞪他的家伙。他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盔甲,刚才的那个小脑袋则骑在他身边的另一匹马上。那个家伙远远地喊道,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柳如风看了一下自己的剑,才发现出于本能,剑已出鞘,而且剑尖儿已经直指那些围住自己的士兵。他看了看小脑袋,她正笑嘻嘻地看着他。柳如风感觉在这样美丽的女人面前舞刀弄枪,有些不好意思,而且对自己手中的剑能否完全挡住周围的箭,颇有些担心。于是他缓缓地收了剑,向军官拱了拱手说,大人,我不是盗马贼。不想他刚说完这句话,就感觉脑后受了重重的一击,眼冒金星,昏了过去。
作为一个剑客,无论何時都不能放下手中的剑,正如骑马不应该松了缰绳,开车不应该松开方向盘。前面是柳如风的总结,方向盘是我的总结。当然我并没有车,也不会开车,这个结论只是道听途说。而柳如风的结论则是他根据亲身经历总结出来的。柳如风醒来時发现自己躺在了开封府的大堂之上,接着又发现剑跑到了身边的衙役手里。他抬头想看一看审判他的长官长什么样子,不想刚一抬头,就有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他的发髻,把他的脑袋狠狠地按了下去。这让他再次感到一阵眩晕。在之后的审判过程中,有好几次他想抬头偷看一眼,但是为了不再重演这一幕,都只好克制住了。这使得他从头到尾也没看清那位长官的模样。
这時,上面的长官开始问话了,你是哪里来的,为什么要偷别人的马?柳如风把低下去的脑袋,又低了一下,算是行礼。柳如风说他是沧州人士,来京城访友,昨天到京城時,天色已晚,于是在城外的一家小店歇息。让店主把马儿喂上草料,自己吃饱喝足就早早上床睡了。不想早上醒来,却不见了马。他跟着马蹄印一路进了城,在大街上就遇到了盗马人,本想讨回,却中了奸计。一路跟踪到郊外,才找到了马,谁知却被当做盗马贼抓了起来。
长官问,你说的这些可有凭证?柳如风想了想,说店主可以作证。长官冷笑了一下说,本官所掌握的情况,却和你说的截然相反。柳如风于是准备去听他来陈述案情,不想那长官却吩咐左右衙役,把他拉下去重重打了五十大板,揍得屁股差点开了花。之后又被连推带踹赶了出来,剑也被没收了。
柳如风扶着屁股走在大街上,臀部因为挨打洇出许多血来,身上的衣服因为衙役和士兵们的拖拽,变得乱七八糟。早上精心梳理出来的发型也乱了。周围的人看他的眼光,多少透出些可怜和同情,当然还有些幸灾乐祸。柳如风感到自己没了尊严,很是屈辱。他走了一段路,找了一个角落,靠在那儿休息,打量着眼前的一切。汴京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商埠云集,满是一派繁华景象。他记得,早晨从城门进来的時候,还在为这一切感到惊奇和兴奋。此刻,他却不禁感到有点茫然。
四
就在他发愣的時候,小腿突然被人从后面踢了一脚,转身去看,才注意到身后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拿白眼翻他。显然是嫌他碍了自己的事。柳如风有些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乞丐才把目光收了回去。柳如风摇头笑了笑,感觉屁股似乎不那么疼了,就继续往前走。他感到自己现在的这副形象有些丢人,于是决定置办一副行头。不料去了几家店铺,都被人轰了出来。只有一家例外,老板看到柳如风拿出的银子,热情地接待了他。柳如风挑选了一身自己感觉还不错的衣服,之后又去找客栈,准备开间房,进去把衣服换上。结果发现客栈都挺贵,而且服务员也都不给他好脸色。只好背着那身衣服,又向城门外走去。走到半路又换了念头,想自己这样狼狈地回去,肯定会被店主嘲笑。于是找了个偏僻的小树林,把衣服换上了。但是他感觉还是缺些什么,于是又掉头走进城来,到铁匠铺里买了一把剑。穿戴整齐拎着剑走到大街上,柳如风感觉仿佛又有了尊严。于是他一直走,走回城外的客店去了。
第二天,柳如风睡到很晚才起来。当他睁开眼睛的時候,春天的阳光穿过开着的窗户,正暖洋洋地晒在他的身上。春风轻轻地拂来,仿佛女人的手指。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的惬意,他忘记了屁股上的疼痛,懒洋洋地躺在那儿,静静地享受着这大好的春光。下面的那话儿,不知何時莫名其妙地立了起来。这也让柳如风感到了舒适和自豪,他突然想起自己不仅是一个剑客,还是一个身体健康的青年男人。他看了看窗外,发现并没有人能看到自己,于是干脆脱下衣服,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享受这免费的日光浴。
如果描述一下柳如风此刻的心思,可以说,和今天的某位大学生颇像:农妇,山泉,有点田。当然,这个大学生并不是我,我只是一个打工仔。柳如风是突然产生了这个想法的,想农妇,是因为他感觉此刻需要一个女人;想山泉,是因为他想如果此刻泡在水里,晒着阳光,吹着暖风,肯定更加惬意。他并没有想到有块田,因为他和我一样,出生在农村,是从繁重的农活中逃出来的,所以对田地至今还有些后怕。而且,他此刻所需要的并不是一块土地。
躺了一会儿,柳如风感到有些饿了,就穿上衣服走下楼去。一动身子,他又感到了屁股上一阵疼痛,但是已经比昨天好了许多。他来到一楼,向店主要了份午餐,坐在桌边慢慢地吃了。吃饱喝足,就感觉胃部舒服了许多,就向门外走去。
门外春意盎然,树和草都是翠绿的,站在路的两旁沐浴着春风,其间有阵阵欢快的鸟鸣声传来。柳如风就那样一直走过去,走进它们的中间。在树林的深处,他对着草儿松松地撒了一泡尿,之后找了一个阳光很好的斜坡,侧着身子躺了下来。他一边拨弄着野花野草,一边想着,接下来该去做些什么。
五
一直待到日头西斜,柳如风才起身走回店中,带上行李进城去了。走到城门的時候,天空已经有些暮色。他听到旁边有人吹口哨,扭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军官。他幸灾乐祸地冲着柳如风伸了伸舌头,又眨了眨眼睛。柳如风心中颇为恼火,但是又不想再惹他,就收回目光,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走了过去。
在路过一家青楼的時候,他看到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正在那儿向路人招揽生意。一个一身绸缎、商人模样的中年胖男人,被她们团团围住,甜言蜜语地哄了进去。柳如风于是也跟着走了进去。刚进门,他就看到了小脑袋。她穿着一身轻柔香艳的衣服,正从楼梯上婷婷袅袅地走下来,雪白的肌肤隐约可见。小脑袋也看见了他。一个老鸨模样的中年妇女冲小脑袋喊着,让她招呼刚进来的那个胖商人。她却拒绝了,指了一下柳如风,甜甜地说她已经和这位公子约好了。之后就向柳如风招了招手,示意他跟着她走。柳如风却把目光移向别处,装作没有看见她。不想她跑过来,拉着柳如风走上了楼梯。
进了房间之后,两个人就进行了下面一番对话:我的马呢?这位客官,您是来找马的吗?当然
不是,只是看到你才想起。看到美女也不动心,难道是木头做的吗?先不说这个,你把衣服穿好,那明明是我的马,怎么我就成了盗马贼?第一次我已经放过了你,没想到你又偷第二次,只好把你抓起来了。第一次?什么第一次?你忘了吗?那天我去郊外踏青,把马儿拴在路边,结果回来不见了。一直找到天黑,才在一家客店里找到。但是不知道是谁偷的,只好不和他计较,先把马儿牵了回来。我没有偷过你的马,它是我在路边捡的。什么捡的,我看就是偷。我没有偷,那天我正在树林里睡觉,突然感到脸上热乎乎的,有什么东西,睁眼一看,它正伸着舌头舔我的脸。接着,我认出来它正是我一年前丢失的那匹棕马,于是就把它骑回了客栈。你胡说,这匹马已经给我拉了三年的车了,怎么会是你的马。三年?怎么可能?咦,你怎么又把衣服脱了……
争论至此便打住了,因为小脑袋突然扑了上来,用舌头把柳如风的嘴给堵住了。她说公子,什么马不马的,记住今天你是来快活的,马儿的事明天再说吧!柳如风当然没有否定这一观点,他伸手揽住了她。此刻,他感到这个女子比他的那匹马儿可爱多了。
半夜的時候,柳如风悄悄地起来,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着的小脑袋,凝神听了听,四周除了鼾声,已经没有什么动静。于是便打开窗户,带着行李轻轻地跳了下去。此時一弯残月正挂在天空,把后院儿照得很是明亮,地上只有一些斑驳的树影。柳如风小心地挨着墙根走着,边走边鼓着鼻翼四下嗅探。终于,他闻到了马粪味,并听到了几下马儿的响鼻声。于是他颇为兴奋地加快步子,向马厩的方向走去。他把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动了里面的马儿,弄出什么动静。当他走到栅栏前時,果然看到了那匹棕马,它的身躯依然是那么的矫健,棕色的毛在月光下微微泛着暗暗的光。同時,柳如风也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那匹棕色的公马正骑在一匹母马的身上亲热。这显然出乎预料,让他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现在牵着棕马离开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因为他感觉在这个時候站出来打断它们,有些过于残忍。另外,棕马很有可能会因为他坏了自己的好事而发脾气,弄出些动静来,那样他便会被人发现,难以说清,说不定又会被送去官府吃棒子。于是他便只好又悻悻地原路返回,爬上窗户,回到小脑袋的房中来。
柳如风坐在床边,打量了一眼小脑袋,只见她还在熟睡中,表情宁静,脸上挂着纯洁的笑,模样儿很是美好。柳如风为她感到一丝惋惜,这么好的女子,如果娶回去做媳妇该多好……就在他凝神打量的時候,小脑袋的眼睛却突然睁开了。柳如风吓了一跳。小脑袋坐起来笑着问他,你怎么不带着你的马儿离开呢?柳如风尴尬地笑了笑,说舍不得你啊!小脑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躺下了。柳如风也趁势躺在她的身边。却怎么也睡不着,经过刚才的睡眠,他又感到体力充沛了。
六
時光有時候会过得特别快,尤其是在一个有美丽异性陪伴的夜晚。不久天就亮了。柳如风醒来的時候有些矛盾,他不知道用那些银子买这样一个夜晚是否值得。而且由于没有把马弄回来,让他感到有些遗憾。但是,看了看身边那个美丽的女人,他又感到这一个夜晚无疑是舒适而美好的。所以当小脑袋醒来的時候,柳如风的心情很好。小脑袋先是哼了一声,接着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到了正在盯着房顶发呆的柳如风,就问他是不是在想那匹马。柳如风有点色迷迷地冲她笑了笑,把她光溜溜的身体抱在怀里,说你比那匹马好多了。小脑袋躺在他怀里撒了一阵娇,提出一个条件,再陪他一晚,不准再提那匹马。
柳如风听了这话,脑袋有点儿混乱。经过昨天的一番争论,关于那匹马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他也有点儿搞不清楚了。不错,他是有一匹棕色的公马,那匹马儿和现在这匹马儿一模一样,也不老实,在它不高兴的時候,就会把他掀在地上。而且,一旦他稍不在意,它就会从他身边溜走。他已经记不清楚它溜走几次了。每一次他都要经过一番忙活才能把它找回来。有好几次,柳如风因为它和别人打了架。有時候打伤别人,有時候被别人打伤。至今柳如风的身上还留着伤痕,仿佛是它故意在他的记忆中留下的痕迹。但是他却不忍心任由它离自己而去。自从四年前遇上它,他便被它吸引住了。蹄子从来不用打铁掌,无论行多远的路,从来不会受伤。跑起来時四蹄生风,步子总是那样的干脆利落。缎子一样光滑的鬃毛,摸上去手感很好,迎风飘起来,就像一群精灵在翩翩起舞。在别的马儿止步不前的险境里,它总是勇敢而轻松地越过。那一次,他跟踪了它十来天,死缠烂打,才慢慢和它混得熟稔,成了朋友。至于它究竟来自哪里,它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所以他也就一直不知道。
这時,楼下传来了一阵嘈杂声。后院里,几个男人大声地嚷嚷着什么。柳如风还没有回过神来,小脑袋已经三下五除二收拾完毕,并催促他穿上衣服,自己则推开门去看。当然,她看到的并不是扫黄的警察。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会被人抓走法办。由于宋朝还是旧社会,所以妓院还是合法企业。她看到了一帮穿着盔甲的士兵。柳如风也走到门前去看,他认出了那个领头的家伙,正是那个军官。他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但是有一点确定无疑,他知道那家伙肯定不是来抓嫖客的。但是他却有点儿担心,因为他无法确定是不是来收拾他的,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可以杀人的家伙。那个军官也看到了他,怔了一下,跟柳如风开了个玩笑,说你小子跑这儿风流来啦?柳如风感到这个玩笑并不好笑,但还是笑了笑。军官却又转身对老鸨说话了,这事儿我做不了主,上头的命令……小脑袋忙顺着楼梯走下来拉住军官的手,问什么事儿啊,就不能通融一下吗?军官摸了摸她的手和胳膊,又说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将军看上了你的马,咱说了不算哪!又对老鸨说,快把那匹马牵出来吧!柳如风听到了这些话,心里打了一个激灵,忙下去阻止,说那匹马是我的,你们怎么可以牵走呢?不想军官全不买账,说你想进牢子还是咋的?边说还边使劲推了他一把。而老鸨已经认清了形势,早就已经吩咐仆人去马厩里牵马了。
柳如风稳住身子之后,就拔出了剑,吓得众人后退了几步。军官和士兵也本能地亮出了家伙。就在这時,那个矮胖的马车夫已经把马拉到了院子里。军官一边瞅着柳如风,一边慢慢移动着脚步去接马缰绳。柳如风抢过去想阻止,士兵立刻把他围了起来。军官说,你小子好大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况你这匹马!这句话立刻为军官赢来了舆论优势,妓院里的人都纷纷劝说柳如风,这位军爷说得对,咱大宋啥东西不是太祖当年打天下打来的,客官是明白人,还是息怒吧!小脑袋也跑过去拉柳如风,让他放下手中的剑,说不是说好了吗,这匹马是我的了,你就不用管这么多了,说完又频频对柳如风使眼色。柳如风让她走开,说这匹马可以给你,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给的。大家听了这番话,都感觉柳如风有点儿不识好歹。就在这時,前院又传来一阵嚷嚷声。仆人来报,府尹要举行宴会,派衙役来请小脑袋立刻前去歌舞助兴,马车已经在前门等着了。老鸨于是催促小脑袋快去准备,
小脑袋却生气了,说准备个屁啊!乱七八糟的,就这么走吧!又扫了一眼柳如风,气呼呼地说客官你自己保重吧!转身便走往前院,坐上马车去了。
小脑袋的离开,更坚定了柳如风打一架的决心。军官和周围的人都看出了这一点,于是各自做好了准备。众人四下散开,军官则指挥士兵呼啦一下冲了上来。柳如风俯身,接着手腕一转,士兵又退了回去。退回去之后发现胸口的衣服都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军官又一挥手,士兵再次冲了上来,却四下摔在了地上。此時柳如风已经站在了另外的地方,众人都被他的身手惊呆了,有几个甚至忍不住发出了低声的赞叹。军官看到这个场面,就松开马缰绳,抽出腰间的刀向柳如风扑来。军官当然要比那些士兵难对付,而柳如风显然也不好对付。于是众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在害怕的同時,又对下面这场充满悬念的打斗满怀期待,交头接耳纷纷猜测结局。没有人去注意那匹棕色的公马,如果不是在军官扑向柳如风的同時,它发出了一声长啸。那声音让所有人都怔了一下,扭头去看,却看到那匹马已经把前蹄高高地立了起来,接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掠过正在打斗着的两个人的头顶,直向门外冲去,很快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军官反应过来,丢下柳如风不管,紧跟着追了过去。柳如风却没有去追,而是看着门的方向笑了笑,把剑放入了鞘内。
如果人们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举止,肯定会认为他是一个武林高手。然而那時所有人却都正在为那匹马惊讶,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直到他移动步子向门外走去,人们的注意力才又回到他身上,指着他的背影议论纷纷。柳如风走出门外,看了一下大街上的人们,左边平安无事,右边乱糟糟的,近处的小贩们正在收拾翻了的摊子和掉在地上的物件,有的人惊魂未定,还望着远处指指点点。柳如风立刻知道了棕马离开的方向,便急忙连走带跑地跟了过去。但是一直追到街的尽头,也不见棕马的身影,甚至连那个军官的影儿也没有看到。
七
军官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是第二天早晨。那時候天还没有完全亮,城门尚未开启。城外的一些人们,正三三两两地走来。他们远远地看着城门,有人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有人兴奋地看了一眼又一眼,还有人在高兴地骂娘。走到城门前的時候,大家不约而同地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城门上方,有一个东西微微突了出来,看上去像人额头上起了一个疙瘩。第一次进城的人们以为城门本来就是这副样子,所以并没有感到奇怪。倒是那些曾经来过这儿的人,议论了起来。不过,疑问很快就解开了,因为天正在很快地变亮,不一会儿,周围的一切都在人们的视野中清晰起来。这時有几个人惊叫了起来,继而转变成一片喧嚣。一个巡逻的士兵奇怪地向下看了一眼,跟着叫了一声跑开了。很快,士兵引了一群人过来,为首的一个长官模样的家伙让人把那个疙瘩弄了上来,并认出了那玩意儿正是昨天那个军官的脑袋。事情很快传到了更高的长官那里,于是便命令守卫城门的士兵,严查进城出城的人。其实他在下这个命令的時候,已经知道那个杀人的家伙不在城里了。能在戒备森严的城门杀人的人,翻墙出城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因此也就没有必要待在城里等着他的手下去逮捕。但是他还是下令严查,他认为这样可以威慑那些有可能犯罪的人,不然人们就会以为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他手下的士兵,从而不把他和他的军队当回事儿,甚至不把坐在龙椅上的给他发工资的那位放在眼里。
这一幕发生的時候,柳如风还正躺在郊外的客栈里呼呼大睡。不是因为想睡个懒觉,而是因为太累了。昨天他并没有直接回到客栈,而是去找马了。他知道这次遇到的事情有些不同寻常,对方是士兵,很多的士兵,他的马一旦落入他们的手里,寻回来就相当困难。他想先找到那个跟着马一起跑出去的军官,问问他知不知道那匹马去了哪里。于是他走到城门時,就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那个军官正在城门口站着。好在军官并没有看到他,于是他便找个地方藏了起来。直到天色渐晚,城门关闭,他看到军官在暮色中沿着台阶中走上城墙去,依然待在原地不动。他等了很久,直到一弯月亮把一切照得一片明亮,才走了出来。虽然当時的汴梁是个不夜城,但是在夜深了的時候,人们也都渐渐地进入了梦乡,变得安静了。柳如风就在那一片安静中沿着台阶向城墙上走去,他把脚步放得很轻,但是依然发出了微微的声响。就在他快登上城门的時候,他听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于是停了下来。但是那个人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一直走进了他的视线,拦住了他。正是那个军官。柳如风看清后,就想问问马的事儿,那家伙却亮出了手中的佩刀。柳如风知道,如果在这里发生争执,必然招来更多的士兵,自己肯定吃亏,于是便在他向自己走过来時,做好了准备。接下来柳如风一剑削掉了他的脑袋,并在脑袋没有落地之前伸手接住了,同時挽住了那具倒下的身体。然后柳如风把他的身体送回了被窝,并解下他的腰带,把脑袋系住,挂在了城墙上。
在柳如风酣睡的時候,有两个传说已经传遍了整个汴梁城。一个是关于那个杀死军官的凶手,人们说那是一个飞檐走壁的侠客,在交手時,伸手便摘了他的脑袋。另外一个传说是关于那匹棕马。据说它在出城的時候,成功地冲过了守卫城门士兵的防线,却在城外遭遇了另外一大批的军队,结果被捉住送进军营,进献给将军了。柳如风醒来的時候,这两个传说已经通过路人的嘴巴,传到了他所在的客栈。于是他便洗了洗,吃了顿饭,向汴梁城相反的方向走去,从此便消失了。而关于他的传说,却因为他的消失而变得更加传奇。有人说他为了避祸,进了一座高山,或者一片森林,过起了与世无争的生活。有人说他从此声名远播,趁机做起了杀手的行当,赚了不少银子,买了一匹更好的马。至于那匹棕色的公马,人们说,它在一次战斗中,直接把将军送给了敌人,然后成功从战场上逃脱,从此不见了踪影。
八
小说写到这里,也许您会感到无比的失望,因为这完全是在胡说八道。刚好我也懒得继续写下去,那就一起回到现实中来,接着说说我和楼下的那排按摩店。
楼下的按摩店依然每夜生意兴隆。对此,我可以提供一条最好的证据。有一晚我被锁在楼下,在不到半个小時的時间里,我清楚地看到有将近二十个青年、中年、老年男人进出一家按摩小店。其间还看到一个接近中年的女子出来两次,一次是向外面的大街上泼水,一次是向垃圾箱里扔东西。之后,再从街上穿过時,我总是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雌性或雄性气息从脚下漫过来。不过我所看到的那个女子长得既不美丽也不性感,所以那气味并没有引起我什么美好的想象。倒是让我常常想起那些穷困潦倒、衣着邋遢、经常几个月不洗澡的男人和他们几个月没有换洗的内裤。
有一段時间,那一排店铺全都关门了。我一度怀疑是这些失足妇女被扫黄扫走了。直到十来天之后,它们又一家没少地开张了,才使我怀疑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不过,由于那晚所看到的情景,以及那街道上依然在弥漫的气息,使我再也打不起进去消费一下的兴趣。
现在我依然是有空了就写写无聊的小说,大部分時间忙着上班下班。公司在市中心,我开始是坐公交,后来是骑自行车,现在又开始坐公交。这座城市早已不允许骑马,摩托车也不让开了,电动车也曾经差点被禁止。大街上满目只有自行车、公交车、电动车和小轿车。我有好几个同事,对小轿车很有研究。有一个几乎认识所有车辆的标志:有一个家伙看一眼车型,就能说出车的牌子和产地;还有一个,他能讲出所见过的许多车的耗油量,马力和刹车灵敏度。不过他们都没有车。他们有一个同样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挣到足够的钱,开上自己喜欢的车,飞快地在大街小巷窜来窜去,或者载着某位美女去做一次远游。
我对车没什么兴趣,只清晰地记得有一次在外环等公交,看到一辆橘黄色的跑车咆哮着在我面前发动,之后闪电一样穿过缓缓爬动的车流,驶向远处,那情景让我想起一匹公马穿过正在散步的羊群。还有一次是在市中心,我被一阵轰鸣声吸引,看到一个戴头盔的中年男人骑着一辆黑色摩托,风一样地穿过马路,等交警反应过来,他已经消失在对面的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