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与硬汉

李蕊娟

2011年7月上旬，记者来到广西“万鹤山”，只见这里森林茂密，空气清新。清晨，伴随着初升的红日，上万只白鹭上下翻飞、遮天蔽日，清脆的叫声和着滚滚浪涛声，汇成一首天然交响曲。这简直就是一个“白鹭王国”。谁能想到，过去这里曾是一片不毛之地。震撼之余，我也颇感好奇：一位少数民族老人，是如何费尽心血，建起这个国内规模最大的私人“白鹭保护区”的?

与白鹭结下美丽情缘

许强帮家住广西防城港市鲤鱼江村，这里是个丘陵区，布满了一个个包子似的小山岭，各山岭之间是一块块小水田。一年夏天，当地刮起台风，顿时暴雨如注。清晨，刚刚起床的许强帮猛然听到窗外传来阵阵凄厉的鸟啼声，透过雨帘，他看到一对白鹭张开翅膀扑腾着。为了看个究竟，他披了件蓑衣推门出去，悄悄靠近白鹭，结果一只受惊飞走，另一只扑腾几下就栽倒了，然后爬起来拼命地朝草丛里钻。

原来这是一只受伤的雌性小白鹭。许强帮将它抱进屋，找出白酒用棉絮蘸着，一遍一遍地给白鹭翅膀上的伤口周围消毒，然后找了块干净的白布把伤口缠好。为了治疗白鹭断裂的翅膀，他用两条薄木板将其夹好固定上。

等雨稍微小的时候，许强帮立即下山，步行一个多小时买来了碘酒纱布和一些消炎药，定期给白鹭换药。天晴了，他又上山采来草药为鸟儿疗伤。为了给白鹭增加营养，他时不时捉来小鱼小虾喂它。起初，白鹭怯生生地不敢靠近，他就一点儿一点儿地与它增进感情，几天之后，白鹭不再惧怕他。

两个多月的朝夕相处，许强帮与白鹭结下了深深的情意。小白鹭的伤情慢慢得到了好转，在许强帮的驯化下，小白鹭变得十分乖顺。他喊：“小家伙，过来。”小东西就会跑过来。“趴下。”它就会趴在那里不动。到后来，这只美丽的白鹭简直成了他的跟屁虫，他走到哪里它就会跟到哪里。听见他的脚步声，它就会远远奔出来迎接主人。它一边欢快地鸣叫着，一边用铁色的长喙拱着他的衣服，围着他撒娇。

3个月后，小白鹭身上的伤痊愈了。许强帮依依不舍地将它放飞自然。令许强帮惊讶的是，小白鹭环绕着房子的周围飞了好几圈，又鸣叫一阵才恋恋不舍地朝远处飞去。看来鸟也是有灵性、懂感情的!那一刻，许强帮心里特感动，他发誓一定要保护好这些可爱的精灵。

许强帮家的对面是一片海滩，院墙后面是一片山林，屋背瓦顶的树枝上就有鸟巢。自从与受伤白鹭有了那次亲密接触之后，他就特别关注这些与自家相邻的白鹭。他发现，大鸟每天都出海捕鱼来喂小鹭，还不时衔来树枝做窝，雌雄双双劳作亲密无间，谁也不偷懒。当他看到这些体态轻盈的精灵时而低低掠过海滩、草地，时而翱翔天空逐对嬉戏时，心中就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不惧威胁，和狩猎者斗争

40岁那年，许强帮家承包了他们居住的这座荒山。当时这里树木稀疏，林中只有20多只白鹭。山岭承包到户后，很多人就开始砍树。很快，一座座山岭秃了头，受惊吓的白鹭四下逃散。飞不高、飞不快的白鹭就成了人们餐桌上的佳肴。

与众不同的是，许家不仅没有砍伐山上的树木，还在不停地植树造林，原因是“山上有白鹭，它们应该有个能遮风避雨的家”。几年后，周围的山一座座秃了，许家承包的万鹤山却成了群山中的一个“异类”，到处郁郁葱葱，竟成了这一带白鹭最后的绿色家园。无地可留的白鹭飞走的飞了，舍不得走的就转移到了这里。

1995年前后，吃野味在南方一度盛行，因为白鹭是野生珍禽，味道比天鹅更鲜美，再加上民间有“鹭肉能壮阳抗癌”的传闻，当地市场上一只白鹭从最初的四五十元，一下飙升到一两百元。一些利欲熏心的不法之徒便端着鸟铳钻进了万鹤山。

1996年5月的一天上午，“砰——”万鹤山一声刺破长空的巨响震惊了正在田里劳作的许强帮。他跨过田埂飞奔上山，只见4名盗猎者打得正欢，他们脚下已躺了一堆死去的白鹭。“住手!不准打白鹭，这是犯法的!”许强帮大声喝道。对方见只有他一个人，便气势汹汹地说：“许老头，别多管闲事，否则，对你不客气!”手中猎枪一直对准他。而他临危不惧，大声说道：“白鹭在我的山上，我有保护它们的责任。”盗猎者根本没把这个农家老汉放在眼里，说：“走开，白鹭又不是你家养的，吃饱了撑的?”“不管是谁，我绝不许你们猎杀白鹭!”许强帮扑上去夺他们的枪。几个家伙恼羞成怒，抡起枪托朝他身上一顿狠砸。许强帮被打倒后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捡起一根木棍发疯似的劈头盖脸向对方打去。这帮家伙见许强帮要玩命了，只得狼狈不堪地夺路而逃。

从此，许强帮无论白天干活还是夜晚睡觉都放心不下，尤其是白鹭筑巢孵蛋育儿的春夏季节，他经常在夜深人静时到山上巡查。可是尽管如此，白鹭仍不时被杀害，因为山林面积太大，他顾得了前山，守不住后山。

听到幼鹭发出凄厉的寻找母亲的叫声，许强帮感到心痛。这位倔强的京族汉子愤怒了：“我就不信制止不了你们!”他到集市上一口气买回20多个尖利的“野猫夹”，埋在上山的各条小路上，并贴出告示：“山上埋有铁夹，请勿上山，否则后果自负!”这举动，果然吓住了一些偷猎者，因为那种古老的捕兽工具太厉害了，能夹住狗熊和野猪，谁也不愿冒断腿断脚的危险再上山。

2000年7月的一天，一位广东商人提出跟许强帮做笔生意：“我以200元一只收购你家林子里的鹭怎么样?有多少我收购多少。”当时万鹤山上已有2万多只白鹭了，按广东老板的价格，许强帮可得400多万元!有了这笔巨款，在经济不发达的防城港市，许家也可称大富豪了。出乎对方意料的是，许强帮这位老实巴交的农民竟毫不动心：“不卖，坚决不卖!白鹭伴随我家许多年，已成了我们的亲人，你会卖你的亲人吗?”一席很朴实的话，说得对方哑口无言。从此再也没有哪位老板敢自讨没趣。

建起中国最大的私人“白鹭保护区”

许强帮经常将失去父母或受伤的小白鹭带回家喂养、疗伤。

白鹭是食肉动物，以鱼儿为主食，喂养它们可不是件省心事。许强帮收养它们后，就得每天出去捉鱼。有时忙不过来，他干脆到集市上买鱼，有时一天要花几十元。这对以种田为生的他来说，着实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很多人认为许强帮对白鹭的爱到了偏执和疯狂的程度，为了保护这些鸟弄得家徒四壁，太不值得!

“护鹭一家人”的事迹经媒体报道后，引起当地环保部门的高度重视。2003年，防城港市城港区人民政府正式批复许强帮在万鹤山建立私人“白鹭保护区”!周围村民还自发组成10多人的治安队，协助许家在白鹭产孵高峰期加强保护。

有趣的是，随着万鹤山的白鹭越聚越多，山上的树就变得“紧缺”起来。常常一棵树上就筑了10多个巢，有棵大树上竞筑了105个巢!由于一棵树上的白鹭过多，白鹭锋利的爪子经常把树皮抓破，一棵棵树不堪重负，相继死去。

许强帮想到：如果山上的树不够，白鹭住不下，就得飞到别处去安家，生命安全无法得到保障，要想办法尽量让它们别走。种树!种树!到了冬季，白鹭南飞，万鹤山上的鹭少了，他便召集全家人上山挖树坑。榕树长得快，落叶少，枝杈多，许强帮新利吓的树多是榕树，可是榕树苗比松树贵多了，但他不吝啬。得知情况，当地不少单位和个人纷纷捐款，市林业局、环保局、园林局，每年拨出一批专款，用以补助许强帮一家种树。

经过许强帮30多年不懈的努力，现在这里已经实现由原来单一的松树变为集榕树、果树、松树等多种树木一体，由零星几棵树变成葱茏茂盛的森林，其森林覆盖率高达80％以上。林中空气清新，野花飘香，小溪潺潺，处处风景如画。这里的鹭也从最初的一个品种20多只，变成了拥有苍鹭、草鹭、绿鹭和池鹭等30个品种共3万多只。因森林茂密，生态环境极佳，从澳大利亚、泰国和印尼等国飞来的候鸟也纷纷在此栖息，使这里成为名副其实的“白鹭王国”。

白鹭外表极美。它们身体修长，腿、脖、喙纤细，全身披着洁白如雪的羽衣，显得高贵典雅，一尘不染。站落在树梢，更是亭亭玉立。求偶时，雄鹭会频频炫示其精美的羽毛，令人忍俊不禁。每年5-9月，全国各地的白鹭爱好者不约而同地赶到这里，追逐、观察和记录几万只白鹭求偶、筑巢、产卵、育雏、成长等生命历程，以及各利咋然呈现的生动画面。面积仅30多公顷的山林，竟有如此多的鹭营巢繁殖，形成极为罕见、壮观的大型“鹭林”，引起我国鸟类学家的关注。就连联合国的有关官员也专程赶到万鹤山进行考察，称赞这里是“白鹭的天堂”。

现在，万鹤山已成为全国规模最大的私人“白鹭保护区”。73岁的许强帮也因此先后获得国家环保局授予的“环境保护杰出贡献者”“中华环境奖”等多种奖项和荣誉称号。2011年5月，经有关部门同意，万鹤山周边的部分地区还被开辟成了风景旅游区，引来大批中外观鸟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