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益文
【摘要】略述编辑学研究的四点发现与看法:编辑学诞生百余年的观点,尚需材料加以证明;即便在多媒体流行的时代,“一切为了读者(受众)”的命题不会也不应该过时;柯蒂斯对现今编辑的描述是在讽刺编辑不务正业;老一辈编辑的工作并非“坐堂编辑”那么简单。
【关键词】编辑学诞生历史邹韬奋柯蒂斯“坐堂编辑”
【中图分类号】G23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5853(2012)03-0034-03
一
前些时,在一份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说:“编辑学独立成为一门学科已有百余年的历史,在我国则始于20世纪80年代”,并且注明了此论的出处。我看了大为振奋,因为我们过去掌握的资料是:编辑学始于我国20世纪40年代,第一本书是李次民先生于1949年3月在广州自由出版社出版的《编辑学》,距今也只有六十余年,现在既然有文章说“已有百余年的历史”,大概是掌握了新的材料,当然是可喜的事。于是,设法找来该文注明的此论出处:李经《编辑学原理初探》。经查对,李经先生的原文是:“编辑工作的历史可谓久远,从我国图书发展的历史进程来看,可以说,自从图书的出现,便有了编辑工作,编辑工作是随着书籍的形成和传播而产生的,但编辑真正脱离开著书立说而独立成为一个专业,不过100多年的历史,而编辑学,作为一门新兴的学科,自突破‘编辑有术无学的论点发展至今,更是短暂。时至今日,我们说‘编辑有学,这其中的‘学自然是指的编辑学原理”。从这段文字中,我们无法得出编辑学已有“百余年的历史”的看法,它只是说编辑工作作为一门独立的职业已经有“百余年的历史”罢了。笔者很理解作者的心情,希望编辑学诞生的历史更早一点,但这需要用材料加以证明。
二
一次和几位中青年编辑聊天,在谈及“一切为了读者”时,一位具有博士学位的青年说:“这是邹韬奋在上个世纪30年代提出来的,已经过去80多年了……”。言外之意,这个提法已经过时。笔者听了,不禁愕然。如果说现在多媒体流行,“读者”这个概念已经向“受众”“用户”延伸、扩展,那是客观存在,但这只是“读者”这个概念有了发展而已。如果考虑到现在一些出版集团已成为上市公司,出版经营不仅要对读者、受众负责,还要对股东负责,就是必须赚钱,如果出于这个考虑,从编辑的角度说,也只能致力于把书编好,多出健康有益的好书,让更多的读者来买你的书,才能达到赚钱的目的。可是,要读者买书,归根结底,编辑还是要考虑读者和受众的健康需求,还是要着眼于“一切为了读者(受众)”。由此可见,对于搞出版、当编辑的人来说,“一切为了读者(受众)”这个命题是不会过时的,也是永远不应该过时的。韬奋说:“生活书店的发达,当然有许多主观和客观的条件,但是服务精神,鞠躬尽瘁的服务精神,在千百万读者好友心坎中播下的种子,是最重要的一个因素,这是我们不能否认的,这是我们所应永远记取的,发扬光大的。”我想,韬奋这一段话,对于当编辑、搞出版的人来说,确实是应该永远记取的。只要出版、传媒存在一天,“一切为了读者(受众)”这个目的,就不应该过时,只要编辑出版人还有文化担当和社会责任感的话。说到底,当编辑的一定要坚持一条:“读者在我心中”,或者说“一切为了读者(受众)”。应该确立读者(受众)高于一切、重于一切的观念,这应该是编辑的主要信条,没有这一条,编辑就失去了灵魂,也就不成其为编辑了。为什么?因为读者(受众)是编辑工作的根本出发点,更是编辑工作的归宿。
三
近年来,读了业界同仁写的几篇文章,都很关注工人出版社出版的《编辑人的世界》第四章柯蒂斯文章中的一段话:“面临这些变革,编辑还剩下什么工作可做呢?答案是,几乎每一件事情都需要编辑。今天的编辑和老一辈编辑不同的是,他们必须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既要精通书籍制作、行销、谈判、促销、广告、新闻发布、会计、销售、心理学、政治、外交等等,还必须有绝佳的——编辑技巧”(见该书40页)。主编格罗斯在编《编辑人的世界》时,特意把这段话摘出来,用黑体字排在柯蒂斯文章的前面,以便引起人们的注意。国内同行在引用时也不相同,有的只引前一半,到“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为止,有的只引用其中两句,“今天的编辑……必须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看上去好像都是为了给时下出版社编辑杂七杂八什么事情都干找到最好的佐证,所以对柯蒂斯这段话都是肯定的、正面的解读。可是,在笔者看来,柯蒂斯这段话是反话,是用来讽刺编辑不务正业,尽干些杂七杂八事务的不正常现象。根据何在?有如下五点。
第一,主编格罗斯在把柯蒂斯这段话摘出来放在文章前面时,紧接着加了一段话:“在这篇文章中,柯蒂斯探讨了在今天复杂多变的出版世界中,编辑需要扮演的多重角色,可以被取代和不能被取代的部分,以及必须面对的挑战和抉择”。这段话的意思很明确,十八般武艺中,编辑的某些角色是可以被取代的,应该由其他人去做,有些角色是不能被取代的,应该有所抉择。
第二,柯蒂斯这篇文章的标题是:“我们真的需要编辑吗?”在《编辑人的世界》这样一本专业书中,提出这样的问题,本身就是对编辑需要扮演多重角色提出的一个疑问。
第三,就在这篇文章里,柯蒂斯说:“今天的编辑什么事都得做,就是不做编辑工作”(37页)。这难道还不是对“必须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的否定吗?
第四,柯蒂斯又说,“今天在刚出炉的书中发现可怕的文法、造句、不实材料、排字上的错误,甚或更糟糕的,被幸灾乐祸的朋友或评论家指出这些错误时,都不禁感叹:‘今天的珀金斯在哪里?每当发生这类错误时,不啻对人们记忆中神圣的编辑形象——珀金斯,重重打了一记耳光……”(36页)。
第五,《编辑人的世界》主编格罗斯在编辑这本书时,紧接着收编了柯蒂斯的另一篇文章——《西方文学的没落》,并在文章开头就提出,“为什么我们再也看不到好书?……答案很简单:现在的编辑不再花费心力于编辑工作上”(见43页)。柯蒂斯这个结论不是随便说的,而是通过纽约州立就业辅导处的调查,即在访问了460位大出版公司的前任总编辑以后,对编辑一年中在办公室的工作时间有多少天,以及这些时间是怎么度过的,作了详细记录,得出的结论是编辑每年实际在办公室工作的时间是58天,而这58天又是怎么度过的呢?在每天8小时的时间里,编辑花在编辑工作中的时间几乎为零。格罗斯为此在该文的开头加了一个说明:“敢言的柯蒂斯在几年前为《出版商周刊》写的一篇愚人节讽刺小品中,以戏谑的口吻描述了编辑的工作习惯,同时也借着这篇小品,回答了他自己提出的问题,我们需要编辑吗?”(见43页)意思很明确,出版物中的差错和问题如此之多,可珀金斯——编辑在哪里呢?至此我们应该如何解读“必须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这句话,难道还不清楚吗?
四
可能与“今天的编辑和老一辈编辑不同”这句话
有关,现在有些研究者写文章,说改革开放前,出版社的编辑是“坐堂编辑”,意思是编辑像中药铺里的“坐堂医生”,专等患者上门求诊,完全是被动的。一些老编辑看了不以为然。笔者认为,应该承认,现在出版社的编辑外出的机会多了,参加各种研讨会和培训班的几率高了。但这绝不等于说改革开放前的编辑,只是坐在办公室里等稿上门,这种说法是不符合实际的。据笔者所知,除了有的出版社因自投稿太多,抽出一两个编辑专门看作者的自投稿,发现一些好的、有修改基础的(当然为数很少),就交有关编辑部门进一步处理外,一般编辑,少不了要走访作者、书店,要做调查、制订选题计划、组稿、约稿,绝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守株待兔可以完成任务的。实际上当时许多出版社,每年在制订选题计划以前,都要组织编辑到工厂、农村、学校等基层去作一两次认真的调查,不仅编辑要去,社长、总编辑、编辑室主任都要有组织地外出调查,回来要写出调查报告,互相交流,最多的时候可以有十几份甚至几十份调查报告,同时放在大家面前,供大家阅读,作为制订选题计划的参考。选题计划提出以后,要分头到各地去征求意见,要调查适合为本社写稿的作者,并向特定对象组稿。然后,要不断地催促作者编写提纲,撰写样稿、初稿,提交审读、讨论,提出意见,再与作者沟通。有的出版社还规定,每个编辑每年必须到书店去站几天柜台,直接面对消费者,了解购书者的需求。搞通俗读物的,还要拿了校样,到农村、工厂找读者试读,看文字上有没有“拦路虎”,内容上有没有不好懂的,——记下来,回社以后再作加工,直到读者看得懂为止。杂志社的编辑,与作者、读者的联系更多。大家知道《阿Q正传》,鲁迅在思想上虽早有酝酿,但没有动笔,正是编辑催出来的。著名小说《红岩》的作者,都是编辑经过再三了解,得知他们不仅有亲身经历,而且出版过《在烈火中永生》,才向他们组稿的。而且,编辑部为了让他们能集中精力写稿,摆脱日常工作的干扰,还帮助他们请了创作假,又把他们请到北京,在出版社一住一两年,甚至更长。有关的编辑、室主任,差不多天天与他们见面,无话不说,包括总编辑、社长,都在一个锅里吃饭,可以经常交换意见。著名长篇历史小说《李白成》,是编辑到武汉,向姚雪垠先生组织其他稿件时发现的。试问世界上有这样的“坐堂编辑”吗?所以,改革开放前编辑的工作情况,绝不是像有些同志想象的那样,只要一杯清茶、一张《参考消息》,等着天上掉馅饼就可以过日子的。把改革开放以前的编辑说成是“坐堂编辑”,是一种误解,或者是对过去出版社的编辑工作缺乏了解。戴文葆先生在描述他的编辑生涯时说过:“时代之波涛汹涌奔腾,鼓舞我去寻觅,鼓舞我去审视。”这不就说明,时代不允许编辑“坐堂”等稿上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