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奇岚
记得有一年夏天,我去阿姆斯特丹旅行。虽然累得不行,却还是在第二天清晨早早去排队。在凡·高博物馆的门口,已经聚集了数百个游客,他们耐心地等待着开馆的那一刻。
凡·高博物馆里收藏着凡·高各个时期的画作,其中包括他最初的荷兰画风时期黑暗、晦涩的画,以及后来在巴黎开始明亮起来的印象派风格的画作。
我最爱的是凡·高在法国的阿尔所创作的画。在法国的阿尔,他画出了“灿烂”这两个字。他的笔下,是恣意盛开的向日葵,是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还有那开得炫目的一树一树的桃花。站在他的画前,我竟怔怔地流下眼泪,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一阵扑面而来的欢喜,仿佛听见了凡·高在欢唱:“哦,春天!哦,生命!”他在日记中也写到:“对大自然和艺术,我怀着真正的爱。”
凡·高几乎每天都画画,哪怕是住在精神疗养院里,他也不曾间断过创作!看着他那么丰富的画作,我有种惊异。他画画,如同记日记。每天都画,每天都把自己的内心铺陈在画布上:他为麦田欢乐,他为爱期待,他为一树一树的桃花喜悦,他有对这世界深深的爱。他作画的时候无所企图,没想过这将是传世名作,他只是想忠实地表达自己。
这就是那么多人那么爱他的原因吧。他的创作来自内心,来自对世界深深的爱和悲悯。他生前没有卖出过画,但是这毫不妨碍他继续手持画笔,继续表达自己真实的内心。也正因为这样,数百年后,我们会早早起床,排队等候,然后就为那一刻:站在他的画作前,感受心灵的涤荡。
这也是写作的真正状态:直面世界,毫不畏惧,毫不迟疑,忠于内心,表达自我。
在我得到我的第一个作文竞赛奖的时候,我对这一点毫无意识。现在已经不记得当时写了什么,只记得去参加了个比赛,拿了个所谓的奖。那时候,我以为“写作文”就是“写作”。
后来写得多了,才慢慢知道写作文是回答别人对自己的提问,而写作,是回答自己对自己的提问。
写作来自对内心的追问:我为什么这样做,世界为什么这样运行,怎样才是更好的结局,人生为什么这样无奈,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可以做些什么。
写作是我交朋友的方式之一。当blog.cn刚刚上线的时候,我和一群朋友成为了最早的用户。我们在上面发表各种文字,表达对世界对人生的看法。我一直觉得,写日记、聊天和写博客都是写作,只要发自内心。很多伟大的作品都是日记体和对话体。比如《论语》,比如柏拉图的《会饮篇》。通过博客,我和这些博主们成为了好友。因为在见面之前,我们就已经在文字中相识已久。在真的见面的那天,互相都有了默契。他们渐渐地也就进入了我的生命,成为了长久的朋友。我相信,心灵相通的朋友会是最长久的朋友。
写作是我和世界相处的一种方式。我在德国留学的日子里,在《女友》杂志上有个小小的栏目,叫做“对她说”。我和读者交流着对生活对世界的一些看法。我总希望能够给比我年轻的朋友提供另外一个看事情的角度,或许这不一定能够解决她的问题,但是如果她能因此稍稍快乐一些,那也是好的。我从未想过为那本杂志写专栏会成为我最被人知道的一件事情。有时候收到读者表达感谢的信,让我觉得有无尽的能量从中传来。那不过是区区1500字而已,竟然能让那么多人的心灵共鸣,说温暖到了,说因此做了一个重要决定,这让我觉得实在太荣幸了。这个栏目传递给我的能量让我受益至今,深刻地影响着我的生活。
记得高中的时候,我是上海《青年报》的小记者。在周末的时候,我不喜欢做数学题,反而拿很多时间来给这家报纸写稿。父母很发愁,觉得我会耽误前程,我对他们挥挥手,大言不惭地说:“考卷有什么好做的。我在为人类创造财富呢!”现在想来有些好笑,那时候写的文章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可是,我就是这样喜欢文字。因为文字会流动,文字会在心灵留下美丽的痕迹。
写作是我的生活方式,我不能想象没有写作的日子。我知道这一生,我是离不开这件事情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