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一篇好的作文,必定是一篇有特点的作文,或以语言的精练使之突出,或以构思的精巧使之闪亮,或以视角的独特使之鹤立鸡群,或以行文的流畅使之如诗如画。本期,我们就讲一讲以思想的升华取胜的作文的制胜法宝。
以下面的两篇范文为例,我们可以看到,文章除了有漂亮而诗意的语言之外,作者还精心地就所写的内容提炼出了一个形容词,一个美而优雅的意象。
第一篇文章是《轻盈》,写昆德拉笔下的萨比娜,作者把她比喻成一只“轻盈的蝴蝶”,她没有在“蝴蝶”上多着笔,而是把描述的重点放在了“轻盈”这个形容词上,把文章写得空灵、深沉而富有美感。
第二篇《弯曲》,作者把目光转向了伏尔加河畔的纤夫,然后扩大到俄罗斯民族的一切劳动者,向劳动的苦难和意义发出诘问,最后一句“弯曲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直立”,更是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正是这种意象的提炼,以及围绕这个意象所做的一切努力,使文章的情感和思想都提升到了一个高度,从而能够冲击读者的心灵,给人以思考和揣摩。
轻盈
★郑 田
你还记得萨比娜吗,那个昆德拉笔下的女人?她带着她的男式礼帽与油画在地图上追寻生命之轻,经历了媚俗、爱情和现实,就像蝴蝶一样穿梭在五光十色的文化里。
没错,她就是那只翅上带有光怪陆离的花纹的轻盈的蝴蝶。
那你还一定记得我们的安娜,那个漂亮执拗的安娜,在舞会上和伏伦斯基跳舞的安娜,笑起来无比迷人的安娜。
我想那一定是一个温暖而美丽的蛹:舞会上的灯光、红酒……踩着高跟鞋骄傲地走进电灯的光晕或是踏过圣彼得堡的残雪。如此完美,人们一定会为她惊艳。生活于她将是信手拈来的十四行诗,金钱与爱情只是诗人吟诵时恰好送上的一小束香橙花。
但当感情的旋涡将一切裹挟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我愿相信安娜其实是满足的。因为彼时她已有了笑看生死之勇气,自然也将过去都看透。这世间不再有安娜·卡列尼娜这个名字,但至少,在死亡的前一秒她获得了轻盈。
也许命运首先是一场试炼。这只蛹被标记,被放逐,被生活淋得湿透,方能由渴望的土地上开出挣扎之花。空虚、厌倦乃至遵从内心的呼唤义无反顾,亦只是为这破茧之勇气付出的代价。哪里找来比铁轨上更好的玫瑰,用作赞歌与别离之舞?
这种轻盈叫做新生。
但若按如此逻辑,萨比娜将永远年轻。她永远不安于平静,她永远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渴望与野心,活得别具一格,死也是不同于托马斯的轻之征兆。
但她依然是感性与激情的代表。这激情便是她游离于主流之外的动力。她是蛹,亦是蝶。
都说蝴蝶的翅膀能造成一场风暴,因此不管是乔治·桑还是弗朗索瓦兹,不论是艾仕礼家的南茜还是像斯佳丽这样的乱世佳人,一生所求亦只不过是化蝶而已。他们轻盈地活着,如此潇洒自然,自成一段风流。
如同纽约第五大道橱窗上华妆的倒影,你愿去追求这轻盈吗?或许它就像德彪西那首《牧神的午后》,于高亢的颤音隐匿起伏的和弦,然后使是轻盈的结尾。
弯曲
★郑 田
伏特加一向是被许多人称赞的,那酒液里便是半个俄罗斯。玻璃瓶歪斜着映出男人浑浊的目光,喝下去的酒在胃里就转化为燥热的血,任由弯曲的纤绳在脊背上摩擦。
妇人弯曲的身影被圣母像前的长明灯照亮。发黄的壁纸边角已起皱,青铜的茶炊却还是锃亮的,印花的毛巾也是干干净净地挂着。缝补衣服的骨节粗大的手在地上留下轻飘飘的一块扭曲着的狭长阴影。安静地弯腰的妇人在沉默。
伏尔加船夫的号子哟,是可以将天地喊裂的。但那纤绳已压弯了纤夫的肩,他们让列宾入画的只是伏尔加河岸黝黑皮肤的汉子,面朝烈日,骨骼咯咯作响,号子的喊声震耳,向生活弯腰。而河流像奔腾的野马,他们所能驾驭的只是混杂在马群中的一只木箱。河岸焦黄,天空空蒙,一切的痛苦都随地面上的尘土归于沉寂。
弯曲着的,劳作的人影哟,你们本不应出现于此。你们应是那牧歌的主角,或是充当乡村戏剧里的妙人,而不是在灯光下缝补,在烈日下劳作,弯曲着身子背起了痛苦,像是西绪弗斯背起巨石。
我知道,总是有直立着的人的。他们踏着皮靴踩过圣彼得堡的石板路,冷漠地瞥一眼雕刻在梳妆镜上的丘比特。一阵风刮过,他们的世界顷刻崩塌,而剩下的亦不过是尘烟,怎么比得上伏尔加河岸上弯曲的刻痕,简拙而有力。
纤绳是弯的,那长长的一道足迹也是弯的,连那缝补衣裳的老妪的身影,也是弯的。
弯曲与现实如此格格不入,它既不落入媚俗也不显得平庸,它所展现的只是一种最单纯原始的力量。你还记得那个纤夫包着白色头巾,像神父一样朝着既定的方向不停地走,迈出脚的一瞬便开始厌倦上一步路。
一条巨大的灰色货船沿着伏尔加河逆流而上……弯弯曲曲的水道像是一场反讽。
纤夫们还记得等待他们的女人的模样么?还是所有的光影都在时空中扭曲成模糊的色块,只记得她低头弯腰时的娇羞?好吧,就让伏尔加河上的云日复一日地飘过去吧,男人女人的脸都冲刷得不可见,只有弯曲的身影划出日光的弧度,在旁人的记忆里留驻。
我想,弯曲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直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