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波里的悠扬青春(下)

饶雪漫

.1.

那天的演出是在木天的歌声中结束的。贝欣说：“我代表母校的全体同学和教师希望你唱首歌，因为我们听说你的歌唱得很不错。”木天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韩眉眉站在操场最后面，看不清楚木天的模样，却能看到他的微笑，很感染人的那种笑容，像初夏掠过窗口的风。

木天神情满满地说：“不知不觉中离开校园好多年了，今天很高兴有这样的机会感受青春和年轻。”随即，他从刚刚表演完吉他二重奏的男生手里借过一把吉他：“我为大家唱首歌，一首曾经属于我们那个时代的校园歌曲，谢谢母校的同学和老师对我和我节目的大力支持。还想特别把它送给Z中即将参加高考的同学，希望你们好好珍惜这最后的校园时光，祝你们取得优异的成绩。”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

以及冬天的落阳

忧郁的青春 年少的我曾经无知地这么想

阳光它带走四季的歌

为我轻轻地悠唱

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成长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泪的青春

发黄的相片古老的树

以及褪色的圣诞卡

年轻时为你写的歌恐怕你早已忘了吧

不再是旧日熟悉的你

有着旧日狂热的梦

也不是旧日熟悉的我有着一样的笑容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回忆的青春

木天立在台上，扣弦而歌。那是一种韩眉眉熟悉却久违的感觉，就像木天曾经说过的，像飞一样。她突然发现自己是多么留恋在Z中度过的这6年时光。一切就要结束了，她本该有机会在校园里留下她最后的歌声，可是她莫名其妙地放弃了。韩眉眉在撒向木天的雷鸣般的掌声里有些想哭。

也许木天的歌声并不只是感染了韩眉眉一个人，之后的那段时间里，教室紧张的气氛中突然渗进了一种奇怪的眷恋和不舍。不知是谁第一个偷偷地拿出了留言本，那是老师三令五申不许在学校出现的东西。相好或不相好的同学都抓紧了空隙的每一分钟，想在彼此的本子上留下这高中3年最后的印象。

也许是因为就要分别，大家都显得真诚而又宽容。韩眉眉第一次知道，其实除了贝欣，在这个班里，理解和关心她的人还有好多，包括楚明。楚明在给她的留言里说：“念了3年高中，我们斗了3年气。你一定会在心里想，楚明这家伙算不上男子汉，和女的斤斤计较。其实我从来没有真正地恨过你或讨厌过你。还记得高一那次春游吗，男生们偷吃了你所有的零食，喝光了你所有的水，我原以为你会大发脾气，正等着看好戏呢，你却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从那时起我就发现其实你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你的那份骄傲或许是怕自己受到伤害。还有就是你唱歌真的很好听，希望你有机会成为歌星，我一定买票捧你的场。”

楚明的这段话让韩眉眉哭了一场。众所周知，楚明的作文总是不及格，这一定是他发自真心的文字，要不然不会如此流畅。

.2.

高考来得快，结束得也快。在等成绩的那段难熬的日子里，贝欣和家人一起去了黄山。韩眉眉则待在家里自学已放弃很久的吉他弹唱。炎热的夏夜里，韩眉眉醉心于此，仿佛考大学已经成为一件很久远的事情。

毕老师和木天就是在这时找上门来的。这是一次他们全家都没有料到的造访，或者可以说，好运气来得一点预兆都没有。

毕老师说：“这是电台的木天，他想请眉眉去唱歌。”

韩眉眉的爸爸说：“多少人抢着去电台做嘉宾，干嘛还这么客气，亲自找上门来。”

木天说：“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好朋友，在一家唱片公司做音乐制作人。最近他手里有不少好听的校园歌曲，想找一个新人来唱，最好是学生。我们翻看了这几年好多校园歌手比赛的录像，大家都觉得眉眉很不错，所以想跟你们全家商量一下。”

“也就是说唱片公司要捧眉眉做歌星。”毕老师通俗地解释道。

“那眉眉的学业怎么办？”妈妈不放心了。

木天笑着说：“这个你们放心，其实现在要做一名歌手，素质很重要。眉眉可以继续念书，歌唱好还会有更多更好的机会深造。”

那一夜家里很晚才熄灯。毕老师回家后又打来电话，说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想做明星的人很多，这一下Z中也会跟着出名了。

眉眉的爸妈显然很高兴。爸爸得意地说：“都是我那时英明吧，赊账买了台录音机。要不能有今天吗？”妈妈说：“才不是呢，我以前念书时外号就叫‘小百灵，这是遗传。”可她高兴之余不免又有些担心，“这又念书又唱歌的，会不会到头来什么都学不好？不过好在木天说可以再考虑考虑，那就等高考成绩下来后再说吧。”

.3.

贝欣旅游回来听说的这个消息，也很是高兴，邀眉眉一起逛街。贝欣指着音像店外花花绿绿的招贴画说：“不久后我就可以指着其中的一幅说，‘瞧，那个是我的好朋友。要签名吗？找我就行。”“后天就拿成绩了，”韩眉眉说，“不知道会怎么样”。

贝欣安慰她：“反正你不可能考不上，又有歌可以唱，双保险，有什么好担心的。”

恰好她们碰上了好几个也在逛街的同班女同学。韩眉眉说：“这么热的天，逛街的学生恐怕都是等成绩的，在家坐不住。”说得大家笑作一团。尖嗓门的顾可说：“以后恐怕是难得相聚了，不如今天找个地方坐坐，聊聊天，叙叙旧。”大家都说好。贝欣提议去眉眉家。“她爸妈不在，家里又有空调，还有大半箱可乐呢。”

贝欣笑嘻嘻地说：“最佳环境。”

于是那天在韩眉眉的家里，就有了一场“大型演唱会”。韩眉眉并不是主角，而是伴奏，五六个女孩儿几乎唱尽了她们所有能想起来的歌曲。从《我们的田野》《让我们荡起双桨》一直唱到时下最流行的新歌。韩眉眉第一次发现，原来贝欣唱歌是那么走调，怪不得一到要唱歌时就说自己感冒。

不管是怎样的歌声，总能让人变得大胆而又抒情。大家一边唱一边说起高中时好多趣事，说着说着难免就说到谁对谁有意思，空调房里舒适的氛围让人想不起这是夏天，只有女孩儿们的短裙暗示着这是一个浪漫的季节。顾可尖声地说：“别看楚明老跟眉眉过不去，其实是暗恋眉眉。真的，他都在男生堆里说过了，说我们班女生里韩眉眉最有气质，一副明星相。”“你们不知道了吧，”贝欣说，“眉眉真的要成明星了。木天已经代表唱片公司找过她了，马上就签约。”女孩儿们一阵尖叫，叫完了又扯着嗓门喊：“太值得祝贺了，我们就快成明星的同学了！”

韩眉眉想到和木天约好拿到成绩单就去电台找他。人们总是说理想和现实是两回事，可是她这么容易就要实现自己的愿望了，但她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很高兴。那个下午的歌声和吉他声一直至深夜还余音袅袅。韩眉眉枕着它们入眠，儿时的记忆在梦里甜蜜地重温着。

.4.

木天在第二天傍晚再次来到韩眉眉家。

韩眉眉正在换吉他上一根断了的弦。木天说：“让我来吧，我力气大一些。”

韩眉眉说：“木天，我以前以为你很高。”

“是的，”木天说：“还有多才多艺，幽默真诚，还有点潇洒，是吧。”

韩眉眉惊讶地看着他。

“别忘了我的职业，我对声音特别敏感。”木天说。

“你记得每一个参与你节目的听众？”

“当然不是，你说话很特别，像你唱歌一样，节奏拿得很准。”木天一边说一边将上好弦的吉他递给她。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韩眉眉笑起来。

“我不是开玩笑，”木天正色说，“你应该去唱歌，我们一直在寻找像你这样的歌手，你会成为我们这座城市的骄傲。”

韩眉眉摇头说：“认识我的人都说我骄傲，其实我总是很怀疑自己。我不允许自己有沾沾自喜的那种感觉。”

木天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韩眉眉在木天的眼神里放松下来，于是讲了她和秦之间的那个小故事。“我是不是很傻，”韩眉眉问木天，“为一件小事耿耿于怀。”

“的确很傻。”木天说。

木天在当天晚上的节目中复述了韩眉眉跟她说的这个故事，只不过男女主角换了名字。有的听众打进电话来说，是那个男主持不对，有了名气就不把听众放在眼里；也有的听众说，小女孩儿也是的，自尊心也没必要那么强。

这时，木天说：“我们每个人都要走过一段敏感而多疑的少年时代，在这样的年龄里，我们很容易被左右，有时一件小事就会改变我们的一生。要是人与人之间彼此多一份关注，多一份理解，事情就会变得很简单了。女孩儿明天就会拿到她的高考成绩单了，不管会是怎样的结果，相信她都能坦然面对。”

第二天下午，韩眉眉再次来到了广电大楼前，这是她14岁那年来过一次并以为永远不会再来的地方。韩眉眉真的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一切都像木天所说的，坦然面对。木天远远地走来，淡黄色的T恤像一朵温暖的云。

要说的话韩眉眉已经在心里想了很多遍，一是她很愿意去唱歌，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希望木天能给她更多的时间。二是告诉木天，他是一个很真诚的好主持人，并希望以后有机会和他切磋吉他弹唱。

至于手里那张成绩单，韩眉眉不会告诉木天了。还要告诉那个老用那种忧郁的眼光看她的贝欣，韩眉眉马上就要背着大旅行袋去南方读书了。听说南方一年四季都像夏天，红红的木棉花一直燃烧到天边。她可以尽情地歌唱，不管做不做歌星，韩眉眉毫不怀疑自己的歌会越唱越好。

木天不是说过吗，最美的歌，为蓬勃的青春而唱，唱起来，像飞一样。

编辑/岳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