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鸡

雷雅丽

小时候，院子里养了一群鸡——13只公的，5只母的。

比例失调，必定影响安定。公鸡们就像一群疯狂的野孩子——任何一只母鸡被盯上，所有公鸡就会以千军万马之势腾扑而来，叠罗汉似的全压在母鸡身上。鸡胆儿小，一只母鸡硬是被吓破了胆。因此，母鸡们只要被某只公鸡瞟上一眼，就会条件反射般拼命远逃；而它们越逃，就越能勾起公鸡们的兴致。院子里天天跟打仗似的。

公鸡的行为很令人不满，打骂之余，卖了大半。谁知，却激起它们的敌意，见人就追，逢人便啄。尤其那只领头的，灰不溜秋、瘦儿吧唧的，却斗志最高，屬“拼命三郎”。可它们也懂得恃强凌弱，见到大人只是虚张声势紧追几步，小孩子才是它们下手的真正目标。

一次，我急着上厕所。扒着门缝偷瞧了几次，公鸡们总在院子里溜达，我决定瞅个空当溜过去。刚跨出一只脚，“拼命三郎”就“噌”地转身，鸡眼瞪得溜圆，鼓起翅膀，羽毛直竖，双脚扒地摆开架式，“噔噔噔噔”冲我扑来；惊得我赶紧收脚、关门，公鸡“咚”地一声撞在门上，揪得我“心肝儿”扑腾扑腾好一阵跳。

公鸡们终于出门散步了，我瞅准机会，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直奔目的地。岂料，公鸡们杀了个回马枪，对我围追堵截，我逃避不及，抱头蹲下“哇哇”哭喊。爸妈闻声赶来，操起铁锨、扫帚对着它们一阵猛打，而我的脖子、脊背上已留下了多道血印。

爸妈决定卖光它们。连哄带轰把鸡骗进笼子。唯独“拼命三郎”不上当，“扑楞楞”飞上了枣树，竹杆一捅，“扑楞楞”飞上了墙头。妈觉得留下一只打鸣的也行。

可是，“拼命三郎”恶性不改，接连伤了村里的好几个娃儿。收鸡人来了几次都难降伏。爸放话出去，谁把它逮住就白送。二愣子应声而来，他可是村里难缠的主儿，与“拼命三郎”正有一拼。闲杂人等围了一院。公鸡见势不妙转身想逃，被众人合力挤进笼子。有人建议用绳扣套，二愣子嘴角一撇：用手抓！说着一脸不屑地钻进笼子。几平米大的笼子里，鸡梗着脖子，毛发直竖，犀利的目光直逼二愣子；二愣子也不罗嗦，伸开双臂上前就抓，鸡一偏脑袋，双腿跳起口叨脚蹬；霎时，鸡毛翻飞，鸡影满笼；二愣子只好拱身而立，屈左臂守挡，舞右臂进攻，却丝毫没有减弱公鸡的猛攻——几回合下来，看二愣子做困兽斗，众人不忍，急开笼门。鸡夺门而出，“扑楞楞”上了墙头。二愣子拭着胳臂上的血印，骂咧咧走出笼子；鸡则雄纠纠气昂昂，踱着方步，振翅高鸣。二愣子恼羞成怒：今天逮不住你，我是鸡！遂脱下鞋子照鸡砸去，鸡“扑楞楞”飞下墙头，直往山上蹿；二愣子紧追其后……

过了足足两个小时，众人以为二愣子早凉快去了。谈起二愣子平日里的无赖相，无不讥笑起他的捉鸡“德行”——活该受罪……正笑谈间，却见其提鸡凯旋。此时的二愣子狼狈得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眼里却是精光四射；再看被缚的鸡，毛去了一半，还折了条腿，蔫了脑袋，微闭着眼。众人惊愕，不由夸二愣子“算条汉子”！

看“拼命三郎”落魄，我心花怒放，嘴里骂着“你也有今天！”脚下对准它的脑门就是一下；公鸡一凛，“腾”地竖起脑袋，剽悍地扇动翅膀朝我攻来，吓得我冷汗乍出，尖叫一声，抱头蹲下——众人大笑——却见鸡被二愣子筋骨暴凸的大手死死攥着，只是徒劳挣扎，可眼神里却充斥着英雄末路的悲壮。

我骇然之余亦敬佩不已。暗忖：假如它是生在斗鸡场上，而非平头百姓家，肯定是一只威猛的鸡将军。

公鸡没了，日子消停了。而我至今还怀念那段激情的斗鸡岁月。正是因为那群好斗的公鸡，那年我的百米赛跑得了全镇第一；正是因为那群好斗的公鸡，那几只母鸡个个精悍强壮，时常生下双黄蛋；也正是因为那只好斗的恶鸡，二愣子成了条汉子。看来，生活就得有人逼着，心弦儿绷着，劲头儿才会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