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原
布列塔尼电信学院是欧洲排名第七的工程师院校,这里培养出来的学生大都在世界500强企业里担任技术骨干,是法国一所非常著名的工程师学校。让我自豪的是,爸爸成了该校有史以来的第一位中国籍访问学者。跟着做访问学者的爸爸,我们全家来到法国,居住在西北部军港城市布雷斯特,我也因此有了特别的中学时光。
爸爸任教的这所学校坐落在法国西北部的海岸线上,站在校园碧绿的草坪上就可以看到远处蔚蓝的海水。爸爸说,这是大西洋的海水,我们的对岸就是英国,城市正北就是二战盟军登陆的诺曼底,那里有一条著名的横贯英吉利海峡的海底隧道。
刚到法国时,我和妈妈一句法语都不会讲,由于语言不通,没有伙伴的交流,我的心绪压抑而寂寞。爸爸把我送到了法国人让·保罗任教的体育俱乐部里。除了在俱乐部里当义务教练,让·保罗还是当地一所小学的老师,他酷爱中国文化,曾经作为交换教师在北京工作过两年,从北京归国时带回了他的中国妻子——美丽的屏阿姨。这位幽默风趣的“中国通”成了我的Gourne(布列塔尼式摔跤)师傅,也是我的第一个法国朋友。
Gourne是法国布列塔尼地区一项传统的摔跤运动。它是由农民田间的一种角斗游戏演变而来,欧洲的其他国家也有,只是在法国特别盛行。布列塔尼在法国是少数民族地区,它也是古高卢人的发源地。直到1499年安娜女公爵和法国国王路易十二联姻后,才被并入法国版图。法国政府为了保护Gourne这种少数民族传统文化,在布列塔尼地区成立了布列塔尼式摔跤俱乐部,大力向青少年、成人推广。我的师傅让·保罗从9岁开始就在俱乐部学习Gourne,曾获得过1992、1994、1995年的欧洲冠军。俱乐部有个不成文的约定——“回报”,就是说,从这个俱乐部走出去的人必须回来义务做教练,以回报当年俱乐部对他的培养。
这里我要谈谈法国的协会、俱乐部。在法国有很多的协会、俱乐部,都是属于社会文化设施,用来丰富人们的日常生活和业余爱好。早在1901年,法国就颁发了关于建立协会、俱乐部的法律,旨在推广文化、体育、艺术等方面活动。法律规定只要有三个法国籍公民担任俱乐部的主席、财务、统筹,在政府备案后,国家会批给俱乐部一定的活动经费、提供场地设施等。俱乐部的授课老师都是由有某方面特长的志愿者担任,会有一点点补助,一般是每小时10欧元左右。在政府的大力推动下,全法国有上万个不同项目的俱乐部,人们的业余生活丰富多彩。法国的中学生往往利用课余时间,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选择参加各种各样的俱乐部,不用花多少钱(一般每年50欧元左右,最多不会超过160欧元),就可以学到很多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我们中国文化也很受法国人推崇,有不少推广中国传统文化的俱乐部,比如:太极拳、武术协会,中国书法、绘画协会,剪纸、传统工艺协会等等。
我参加的Gourne俱乐部就是由1个主席、1个财务、1个统筹人员,加上5个义务教练员组成的。除教练员外,其他都是由学员家长主动担任的,一旦有比赛活动时,许多家长都会来帮忙,我妈妈也去俱乐部帮过忙,义务给大家做中餐吃。教练员都是从小在这里学习Gourne的老会员,他们经验丰富,技术一流,大多拿过欧洲或法国布列塔尼式摔跤冠军。
训练一般是在周末,有固定的训练场馆,学员按级别分别训练,每学期都有升级考试和正式比赛,当遇到布列塔尼的传统节日时,还会参加具有表演性质的比赛。在每一次训练前,所有学员都会有一个宣誓仪式,誓词大意是:“为了我的荣誉,我的国家,我发誓以完全的正直去摔跤,拒绝背叛和野蛮的行为,来证明我的忠诚,跟随祖先的传统,我向对手伸出我的手和脸。”
我的教练除了保罗外,还有凯文。凯文刚刚20岁,是UBO(西布列塔尼综合大学)大二的学生,他的爸爸还是我爸爸的同事。凯文得过两次欧洲赛冠军,他有着将近一米九的身高,雪白的皮肤,深蓝色的眼睛,古希腊式棱角分明的脸庞,一头飘逸的齐肩卷发,是真正的帅哥,很多女孩子都很迷恋他,我们也都很崇拜他,可他在上课时却很少对我们有笑脸,属于比较严厉的教练。我们有时会因为动作做不好或者训练后忘了收拾器具而被他罚。下了课后他也很少和我们说笑,只是督促大家把训练场地打扫干净,完成后就开车绝尘而去。
他与我爸爸熟悉后,还抱怨过:“我把周末都用在教孩子摔跤上了,都没有时间干自己喜欢的事,而且学员们那么调皮,那么难搞定。要知道,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只是没办法,我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就得回来教。”不过后来我们都和他相处得非常好。
而我师傅让·保罗是最受大家欢迎的教练,他帅气、温柔、善良而睿智,那双蓝绿色的眼睛可以看穿你的一切,不用说话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又是那么细心,每一个动作都讲解示范,指导到位,我们一遍遍地练习,一点也不觉得累,还充满了欢快!每一年的比赛,我们的俱乐部都会拿回几个团队或个人冠军,这主要归功于他。
和我在同一个级别训练的队友有11个,其中技术最好的是我的同学儒雅凯姆,他大我2岁,个子比我略高,身材匀称,脸上长着淡淡的雀斑,看起来很机灵,队友教练都喜欢他,有时教练就让他带领我们一起做准备动作,我们都叫他Roro(优优)。Roro从6岁就开始学习Gourne,是技术力量兼备型选手,每年的俱乐部比赛他都会有所斩获。而我算是力量型的菜鸟选手,因为学习时间短,在技术上还不太成熟,优势在于下盘比较稳,有股蛮力和求胜心切。
刚才说了,俱乐部每年会有两次比较重大的比赛,一是俱乐部赛,这项赛事决定着俱乐部的排名和选手的晋级,既正规又严格;一是当地传统节日庆祝时的表演赛,相比之下,我们都喜欢表演赛,那真是一个盛大的节日。
Gourne表演赛一般会选在距离市中心几十公里外的农庄田地里举行,分成少年组和成人组两个级别。表演赛最别具一格的地方是采取“挑战赛”的形式,由上一年度的冠军做擂主,只要学习过摔跤,任何人都可以上去挑战,奖品也很有意思,少年组会是一些木工农具,成人组则是一只活羊或小马驹。
最让我感兴趣的是在表演赛当天,要吃一种传统食物,人们把酸甘蓝菜切成细细的丝,加上整条的香肠和大块的五花猪肉,还有用纯棉布袋装好的西班牙小米,一起放到巨大的铁锅内,再加入香树叶和胡椒粒,在田地的露天帐篷里煮2~3小时。煮好后五花肉切片,整条香肠、酸甘蓝菜丝、西班牙小米一起装盘,每人一份。成人吃的时候会配上有名的布列塔尼特产苹果酒,我们这些未成年人就只能喝饮料。这些都是由俱乐部的家长和当地农庄的madamme(已婚妇女)自愿来做的,费用是市政府批给的。
比赛结束,市长会亲自给新一届擂主发奖品。有时还会有乐队演奏布列塔尼传统音乐来助兴,这些乐队是由当地俱乐部组建的。这时,众人就会在田间伴随音乐翩翩起舞,跳起布列塔尼传统舞蹈。
就是在这样的俱乐部里,我学到了一种摔跤运动,锻炼了意志,懂得了爱护荣誉、团队精神和感恩回报。我的布列塔尼式摔跤考级已经考到了第4级,再有4级就有资格去参加欧洲比赛了。我至今仍有个愿望,就是大学时回到法国去读书,再见见我的教练和伙伴们,修完剩下的科目,去参加欧洲比赛。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回到那个俱乐部,去做义工教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