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炼,中国朦胧诗派的代表人物之一,1988年被国内读者推选为“十大诗人”之一。著有诗集《海边的孩子》《礼魂》等。
经历过最深的夜,忍受了最残暴的光明
它记得鸟声灼成最后一道创伤
树根缓慢地扎进心里,它学会对自己无情
一千张嘴曾经是一千处刀口
血,呼喊和乞求,沉入泥沙的宁静
那一双鲜红的翅膀被时间砍断
腐烂成黑土,飘起为云
黄昏,又一片向日葵在天边成熟
掠过群山,庞大如鹰
一千张嘴现在是一千只眼
它注视着自己脚下累累碎石
那儿有风,在玄武岩的洞穴中筑巢
有水,珍藏着一万年前的波涛
太阳,猛烈扑打青苔遮掩的悬崖
而整个蓝天被梦握紧
握成一把测量沉默的发光的尺子
它在最深的睡眠里醒着,对自己无情
山巅那一片白色烟雾蔓延着
松针向上生长,碧绿的闪电,摧毁冬天
是它最细最轻的一缕呼吸
久久等待:那声怒吼、那次必然
战栗的恐怖,凌驾万物的美,使大地狂欢
它像野鹿舔食盐碱一样
忍受秘密焚烧自己的火焰
一颗心,一千种飞翔的欲望
(选自杨炼《人与火组诗》)
【赏析】
诗人通过描写休眠火山周围的自然景物,并拟人化地揣摩它的心理活动,展现了火山蓄势待发的生命意识,表现了他对生命奥秘的追寻与探究。
开篇以“最深的夜”“最残暴的光明”为全诗奠定了一种悲凉苍茫的基调。接着,运用侧面描写、对比烘托、意象的跳跃重组等手法来表现休眠火山的隐忍、沉默,新奇瑰丽的语言为诗歌增添了一份神秘。前面的铺垫是为了最后一节的“爆发”,正如休眠火山“久久等待”的“那声怒吼、那次必然”。它并不甘于寂寞,它最终要在“战栗的恐怖、凌驾万物的美”中“使大地狂欢”。火山生命价值的实现就在于燃烧自己,在满足“飞翔的欲望”中,完成其灵魂的升华。尽管痛苦,但她诠释了自然界中无与伦比的悲壮的生命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