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凡良 叶小开
一
和胖妞郑娜同桌真够倒霉的,每天她都要越过“国界线”侵入到我的“领地”。“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曾经想以武力威胁她停止不顾长远利益、肆意侵犯别人的行径,可是面对人高马大怒目相向的她,狠话还没说我就胆怯了。
“算了,不与小女子一般见识!”
“这还差不多,喏,送你一瓶可乐吧……”郑娜的豪爽和她的体重成正比,只要不惹她生气,她总是愿意拿出零食与我分享。
不得不承认,在美食的诱惑下,我的意志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节课你已经第六次超过三八线了!”今天这次语文考试很重要。语文试卷本来就大,郑娜这么一挤,我的空间就更小了,置身于那么狭小的空间,心情一定会压抑,心情一压抑,考试成绩就会让我更压抑。
我小声却不失凶恶地对郑娜说:“别欺人太甚!”
“胡若尘,你嘀咕什么呢?是不是想抄郑娜的?”语文老师的严厉是出了名的,什么小动作都逃脱不了他鹰隼般犀利的眼睛。
“老师,郑娜她……”
“你做完了是吧?做完就交卷!”我话还没说完,就被语文老师严厉地打断了。
我使劲把胳膊肘往外撑,硬生生地把郑娜挤出三八线外。
这次郑娜再没有越过三八线,但我心里还是恨得要命,一下课就和她吵起来。
“课桌本来一人一半的,你把我使劲往墙角挤,想把我挤成照片是不是?”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郑娜有些脸红,但我不能就这样轻易地让这件事过去了。
“对不起就可以了吗?以后谁都不能越过三八线!”我恶狠狠地对她说,“谁超过了谁就是猪,老肥母猪!”
“不,是小瘦公猪!”郑娜听出了我在暗自诋毁她的胖,也不示弱地还击,仅存的那一丝愧疚也荡然无存了。
“哈哈……”周围的同学听了,笑得前仰后合。
“笑什么笑?”郑娜怒视他们,又将目光转向我,“你不准我超过三八线,那你也不能从我这边过!”
我和郑娜同桌,我依墙而坐,她呢,当然在外面“保护”我了。我要进入属于我的“领地”,原则上就得通过她那道“封锁线”,既然她不让我从那边走,那……咱不会钻桌子吗?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不走就不走,谁怕谁!”
从那以后郑娜格外注意,她那虚胖的身子再也没有越过“国界线”,我也过起了与之“平分秋色”的“宽裕”生活。
我总是当着郑娜的面从前排或者后排的桌子底下钻到自己的位子上,这对于身材“娇小”的我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但如果让郑娜这样做,一定非常滑稽、好笑。
脑海中闪出个念头,老师要给我们互换一下位置该多好啊……
钻桌子到底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我又想出了一个办法——从桌子上面迈过去:腿一抬,迈到桌子上,另一条腿一蹬地,借势将屁股在桌子上一扭,再一抬,双脚着地,很顺利地就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了。为了动作的熟练和连贯,本人还偷偷地到操场上练“山羊”,功夫不负有心人,大约两周我就把这个动作演绎得很完美了,整套动作下来绝对不会超过两秒钟。我都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了不少——除了有一次不小心撕坏了裤子。
当然,我也会耍点小花样。下课了,有时我也会故意磨磨蹭蹭地收拾课本、文具什么的,等郑娜前脚迈出教室的门,我就眼疾手快地“噌”地一下从她位子上窜过去。那种感觉既有害怕被发现的担忧,又有没被逮着的兴奋。
不知是我得罪了谁,还是郑娜的哪个“死党”将我的这个秘密泄露给了她,那天我眼瞅着郑娜出了教室的门,就扶着她的位子走了出来,手还没来得及离开桌子呢,就见门口一个双手叉腰的胖女生用眼睛瞪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郑娜……”自称“天下第一辩才”的我说起话来竟结巴了,我更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叫她的名字,竟然还吞吞吐吐的。
郑娜目不斜视地走到我的旁边。不知什么原因,在这几秒的时间内我竟然不知道把手抽回来毁掉“作案”证据。
“好一只可怜巴巴的小手啊……”郑娜拿起我的手,故意装作可怜的样子,“哎,我说胡若尘,你是怎么过来的啊?”
“我,我就是从你这儿过来的,怎么着吧?”我的头仰得高高的,趾高气昂地抽出自己的手,一副即为之,则安之的神态,“怎么着吧?”
“我能把您怎么着啊,谁敢把您怎么着啊?”郑娜一副努力思索的神情,过了好半天才说,“怎么说的来着,谁越过三八线谁就是猪,对,猪!小瘦公猪!胡若猪!”
“你……你!”我那么禅意芬芳的名字,经她这么一篡改竟然如此庸俗不堪。我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还不是最令人尴尬的。
二
本来我是一个思想非常活跃,上课爱回答问题的好孩子,可是自从和郑娜发过誓后就俨然变了个人似的。站起来回答问题还好,要是上讲台领读或者默写啥的可怎么办?所以,我干脆就一直低着头不举手,老师也就不怎么叫我了。
可是,语文老师隔三差五地会出一些难题灭一灭我们的傲气,我是班里公认的语文“大家”,能写一些连老师都看不懂的诗歌。
上次的语文考试比较简单,同学们普遍考的不错,那天核对完试卷后,语文老师照例又要杀杀我们的傲气,在黑板上写了一首猜字谜的诗。
连续提问5个同学都没答对,老师有些急了,环视了一周,见没人举手,最后把目光定格在我身上,我忙低下头。
“胡若尘,你上来试一试吧……”语文老师根本不理会我低头的动作,还是点了我的名字。
“老师,我,我……不会……”爸爸妈妈从小教育我不要撒谎,我支吾了半天还是说了假话。
“老师,胡若尘早就做出答案来了。”
又是郑娜,这个多嘴的家伙!
“人,要有自信!”语文老师哪里知道我和郑娜的事,还以为我信心不足呢,“你上来给大家解释下吧!”
看来是逃不掉了,我把凳子往后一抻,低头就要往桌子底下钻。
“哎,你要找什么?先上黑板来做题。”语文老师喝住了我,有些生气地催促道,“快点,再有几分钟就下课了。”
郑娜知趣地把凳子往前挪了挪,我很不情愿地从她身后走了出去。我想,下课后,她又要喊我“胡若猪”了。
可是,下课后郑娜并没有嘲笑我。相反,她说:“我们和好吧……”
我有心妥协,但是嘴上还是很无所谓地说:“你随便,反正我爱钻桌子。”
那天之后,郑娜就没有再来上学,正在我疑惑的时候,语文老师转交给我一封信,是郑娜的,我好奇地看了起来。
可恶的胡若尘:
用这个词来形容你没错吧?
首先告诉你,这几天我没来上学,是因为我请了长假。这对你来说或许是好事吧?
一年前,我脑子里住进了一些小动物,准确点说是病毒,一种连医生也不大清楚的新型病毒。这种病毒使我经常头晕目眩,浑身发热。我只能靠吃抗生素和一些激素类药物来避免这种病毒的进一步扩散。
这就是我为什么那么胖的原因。你在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不会再嘲笑我是“老肥母猪”了吧?
听说最近北京某医院研制出了能克制这种病毒的药物,所以爸爸妈妈要带我去北京治病,希望这次能完全治愈。
以前,我总是以身高、体重的优势欺负弱小的你,迫使你天天都要钻桌子。我知道这会给你带来很大的伤害。临走前,我给你写了这封信,让语文老师转交给你。并郑重向你道歉。
请你也一起为我祈福吧!
我又看到了课桌上那条“国界线”,我用手使劲地擦,试图将它擦掉。这时才发现,它一如我们一去不复返的青葱岁月,已经深深地印刻在时间的年轮里,永不磨灭。我只愿将这份印记永久珍藏,守候着这条永恒的“国界线”,等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