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发奎
雪乃自然生成之物,这些年来,地球变暖,雪在南方成了稀罕物,天有不测,想不到在岭南,冰雪也会成灾。然而,在大家的眼中雪依然是美好的,象征高洁、清澈,但谁也不敢小觑其累积而又无痕的力量。文人更是与雪结缘,在计白当黑的宣纸上,红泥雪爪蝇头小楷夺人眼球,看惯了张牙舞爪的大字行草,在程万青撰写的切规中矩营营有余的小楷书法面前,一时间有了“雪盲”的眼晕,架上眼镜,擎起放大镜,巡视良久,心中竟慢慢地生出一缕静怡的气息来。
传统文化本不是培训班强化而催生出的产物,它是浸润、熏陶的千丝结茧,也是磨砺、悟道的涅槃重生,它是遗传基因的体现、家学渊源的表露。出生在这个书香门第的程万青的父亲程鸣琴拥有上海圣约翰大学医学院暨美国宾州大学医学院颁发的医学博士学位,母亲是著名中药房“葆豫堂”的彭家后人,化学学士,而祖父更是一介大儒,诞生于 1891年,也与雪有不解之缘,取名程雪门,寓“程门立雪”之意。程雪门年轻时任商务印书馆经理,是民国时代的文人,家中门庭可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与文学家许地山、夏丏尊,翻译家傅雷等人都有深厚交情,虽与艺术大师徐悲鸿和刘海粟素有结怨,但并不妨碍他俩都是程府的好朋友座上宾。北京2010年春季拍卖会上,徐悲鸿给岳父母的“一封家书”中曾提到程雪门,称程先生“亦皆鸿之好友,均不妨受其招待”,费新我、祝嘉、矫毅等人士也经常上门拜访。程老先生晚年定居苏州,八十多岁时,还坚持天天习字,他洒脱自如地悬腕运笔,至今深深地印在万青的记忆中。程万青沐浴着隔代的恩情,从小耳濡目染,有童子功夫,天资聪慧,难怪程老自豪地称:我的孙子用不着别人教。
尽管万青不在父母身边,也未遂父母心愿学理科,转了一圈,才渐渐回到文人圈里,走上书法艺术之路,在祖父圈点的传统文化里,不觉款款而徐行,渐次张张见功夫,进入随心所欲不逾矩之境界,这时的作品便少了些许青涩,退了莫名火气。这一切需要人生半百的激情延续(喜欢),还需不可或缺的理性(用功),犹如铸剑,太温不坚,太火欲脆,科学发展处理得当,就可把冰炭两重天融为一体,通过千锤百炼钢化为柔指绕,传说中莫邪干将的剑,不是用油、用水来淬火,用的就是雪,雪的功夫,造就一代名剑。
按常理,雪是用来观赏、看的,用来踏雪探梅,或者就是打雪仗的。再看程万青的书斋名有个别致的名称,曰:“听雪堂”。用来听,是一个过程,更有一层意念,诸公想一想,雪大风便无,下得正紧的漫天大雪,却是悄无声息的,再要听雪,实在虚静到了极致。古人云,陶钧文思,贵在虚静。又云,虚故纳万物,静故瞭群动。万青正在修炼此中功夫,想起宋人有诗《听雪》,“瓦沟初瑟瑟,隐几坐虚白。良久却无声,门前深几尺。”无声有生,厚积薄发,观千器而晓剑,览群书而知会,万青在书卷中积累了力量,诚如徐志摩写《雪花的快乐》“——飞扬,飞扬,飞扬,你看,我有我的方向!”万青在孤寂中寻到专写见功力小楷的发展方向。
“在全国书法名城的姑苏,几乎没有人能够写出程万青这样的小楷。”一位书法业界人士如是说,万青能够耐得住寂寞静得下心来,关掉手机电话电视,洗手焚香清心,无案牍劳形丝竹乱耳,足不出户闭门谢客,几百字一气呵成,需要功力和心力,一般人难以做到,尤其是倾心用两三毫米的蝇头小楷写五千多字的《金刚经》,真乃字字如珠玑,笔笔见功力,实在是难能可贵。
在艺术创作中潜心临帖、博采众长的探索过程,万青刚开始也追求写让人叫好的一手漂亮字,就是一眼感觉到端正明丽的犹如印刷字体的作品。然而,这就像一个画家,追求照相般的再现,就少了自我个性的表现。在谭以文、张士东等名家指点下,万青开始尝试多种风格,学魏晋书法,特别倾心于钟繇书法的精妙,取法乎上,他的小楷提高较快,自成一格,散发醇古简静、质朴自然的韵味,向妙品、逸品靠拢。苏州市书法家协会主席华人德一见程万青的小楷《心经》,亦给予较高的评价。
雪如席,字似莹,物我两忘,书道永恒。谨以此文记录其成长,期待有更大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