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天梯

刘浪

四十年前，我喜欢上了隔壁漂亮的王寡妇。王寡妇是个不幸的女人，她不能生育，老公又在一次小煤窑塌方的事故中丢了性命，于是，她便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过。

但即便这样，王寡妇也不喜欢我。因为我在村里是个名声很不好的人，打架、偷盗、调戏妇女，什么坏事都做，混到三十多岁，依然没有一个女人肯嫁给我。

于是，在一个燥热的夜晚，我头脑一冲动，不顾后果地翻进王寡妇的家，用刀逼着她，将她掳到了十几里外一个罕无人迹的高山上。在山上，我搭建了木屋，靠捕食小动物和挖野菜，和王寡妇过起了原始的世外桃源生活。

王寡妇刚开始并不安分，她一次次地想逃。有一次，我一没留意，王寡妇跑了。就在我害怕事情暴露的时候，她却哭着跑了回来。丛林茂密，山道险恶，她根本找不到回家的路，森林中偶尔出没的野兽，更是将她渴望自由的心击得粉碎。

但我却想着，要有一条道可以下山。于是，在漫长的四十年间，我愚公移山似的从悬崖峭壁中凿了五千多级的石梯，硬是开出了一条通往外界的下山之路。记得有一天，我笑着对王寡妇说，你如果还想跑，这条路我已经帮你修得差不多了。王寡妇笑了笑，没有说什么，长期的沉默已经让她的语言功能开始退化。而我，不管有事没事，我都要对着王寡妇说上一會儿话，这样做是为了防止有一天，自己只会像野兽一般嚎叫。

当然，那条石梯之路，王寡妇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多年，她渐渐学会了习惯和依赖。有时我下山去的时候，她就从石梯那头默默地望着我走，再默默地迎着我归。

生活很平静，我和王寡妇都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直至了却余生，但有一天，我们被一群喜欢旅游探险的年轻人发现了。

他们对我和王寡妇原始人一般住在海拔几千米的高山上非常好奇。当然，我不会对他们说真话的。我说，我们是为了相爱，私奔到山上的。他们又看到那条还在不断延伸的石梯，问，为什么住在山上却还要凿那条石梯？我见到那些年轻人也有点激动，便随嘴说道，为了有一天，能让王寡妇可以方便地下山。

那群年轻人被我们深深地感动了。他们下山后，我们的故事开始在社会上广为流传。那条石梯被很多媒体宣传成为“爱情天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很多慕名而来的游客或恋爱中的年轻男女前来听我们讲这段传奇的故事。当地的旅游就这样被开发了起来。

然而，王寡妇却好像享受不了这晚来的幸福，她病了，病得很严重。我想把她带下山治病，也让她走一回那条“爱情天梯”，她却死活不肯。在她临去的那天晚上，她贴在我耳朵边，用并不利索的话语告诉我，看在我跟你在山上待了四十年的分上，听我一句话，不要说什么“爱情天梯”了，我臊得慌。

是的，我从来没有想到那么辛苦地开条路，是为了让王寡妇哪一天可以下山。说真的，那条石梯根本就是为了让我们活下来而修建的。它便于我下山去偷盗，或者将山上的树砍倒后，运到山下去卖掉。

王寡妇死了，这让我悲痛欲绝。很多媒体的记者闻讯赶到了山上，他们写了很多关于我们爱情的传奇故事，有些话是我以前瞎说的，有些话则是他们凭着想象编出来的。

那天，我带着有着《“爱情天梯”的主人走了》、《爱情天梯，她一次也不曾走过》等醒目标题的一摞报纸，到山下找到了当地政府。

我投案自首了。

虽然还是有人知道我以前的劣迹，但是所有的领导都不相信我现在说的话，当地的派出所也拒绝接这个案子。很多人都说，可怜的老人，王寡妇走了，他已经被痛苦折磨得精神失常了。

那条“爱情天梯”的生意依然很旺，每天全国各地的人纷至沓来，络绎不绝。当地已经决定，把旅游业作为重点产业在打造。

我的语言功能突然退化了。每当有媒体采访我，我都支支吾吾，含混得讲不清楚话了。

但这并不成为问题。“爱情天梯”旅游开发公司已经成立，光是专职的解说员就有了好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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