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上上签

2012-04-29 00:44商夏周
南风 2012年6期

商夏周

上期内容提要:

大四青年苗若若毕业前被男朋友“分手”,情绪失控下家人将其送入光明电视台实习,电视台里正在举办选美比赛,一场金枝欲孽的好戏即将上演,而苗若若无意间和电视台的前辈张一春在古玩店里撞见自己的前男友和自己的室友在此约会,被当面羞辱后,一个男人给她解了围,这个人却偏偏是她的初恋男友,世间真的有这么多的巧合吗?

2

事实上因为我心里还有更多的疑惑,出了门我就去坐了公车,换了两班,带着一肚子的气一路站着回了学校,没进校门我就打电话给马小青,“你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这么冷……”

“我请你吃饭。”

马小青嗷地叫了一声,立刻问清了我的地址,等到她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已经给桌上放了一排啤酒混加二锅头。

中午吃饭的时间点早就过去了,这个时间段学校外面的小餐馆里也没几个人,我去的是一家我和马小青经常光顾的小饭馆,桌椅都是黄色老式家具模样,稍微有回家的感觉,菜也都是主打家常菜,通俗易吃,老板在一旁悠闲的开着一台十八寸小电视在看民国剧,里面一个女人声嘶力竭地在喊着,“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天地良心,我竟然还有闲工夫偷看了一眼这女人是马雅舒。

门铃又响起了冷冰冰的电子感应的“欢迎光临”,一阵冷风带过,马小青紧跟着一屁股重重坐到了我的对面,接着电视剧的话,“因为你傻啊。”若是在平时,我俩早就哈哈大笑起来,现在我一脸明了的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我也挺傻的?”

她对我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把手收放在大腿上,小声地说:“你知道了?”

所以说,在一起住久了,她真的比我身边的男朋友都还要了解我。我义愤填膺地拍着桌子对她吼着,“有你演技这么好的吗?马小青我还真看不出来你够资格去当演员的啊,你和方欣欣搭伙去演综艺节目里面的女嘉宾,那绝对是别提有多受欢迎。这事你瞒着我,有意义吗?”

马小青安静地看着我,就好像在看自己的亲妹妹,眼神里基本上都是同情,还有一点难过,她给我倒了一杯啤酒,静静地说:“对不起,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再伤心了,真不值得,我以为时间久了,你就没那么难过了。”

一时间,世界都安静了,原来我身边的每个人抱着都是一样的心思,我到底是怎么的糟蹋自己?回想起去年年底,那时候我和秦颂刚刚分手,他就去了传说中的日本,一开始我还没什么知觉,特别淡定的好吃好喝着,一个星期后,突然下起了漫天大雪,我当时就不行了,我想着秦颂一个人在日本习惯吗?天气降温了他要是冻到了怎么办?他英语不好,和日本人交流不了,饿到了怎么办?我想他了……思念排山倒海,将我整个人摧毁了。

后来,我坐在学校的小广场里声嘶力竭地给秦颂一遍又一遍地打电话,最后终于通了,我哭着鼻子求着他,“求求你回来好吗?求求你见我好吗?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我让我做什么我都去学,我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够好,你告诉我,好不好?不要分手,你回来啊。”

那时候的他安静地听我哭完,没有什么表示,匆匆挂断了我的电话,“我以前和你说过好多次了,你从来都不记得,现在我们都回不去了,别闹了苗若若,国际漫游很贵的。”

我惊吓走身边几对浪漫地在谈恋爱的情侣,直到马小青找到了满脸冰渣的我,把我拖回了宿舍,我抱着她没脸没皮地又哭了一晚上,最后我们滚进了一个被窝里,第二天醒来浑身骨头都在发疼,感冒发烧了一个星期,在床上一直躺着不敢回家。那时候的记忆还那么近,仿佛就在昨天,伤痛并没有少一点,但现在,它却变成了一个冷笑话,我只要一回想起那时为了追求真爱苦苦哀求的那个大雪之中没有任何尊严的自己,再联想到今天,就想穿越回去一口盐汽水喷死自己。

我擦了一把眼角流出的泪水,心平气和地问她,“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有一天,我不小心看到了方欣欣的手机短信提示……”连马小青这么迟钝的人都能比我先发现,我真觉得自己特别挫败。

她安慰我,“今天你想喝就喝吧,喝完这最后一顿,就别想了,让他们男盗女娼互相折磨,我们一定要看着他们吵架,看着他们有小三,看着他们流产,看着他们分手再分手,这还不算完,我们还要看着他们结婚再闹离婚,为了分家产打上法院。”她一说完,我眼角余光就瞄到上菜的小工端着一盆水煮鱼,正用匪夷所思的眼神打量着她,半天才把鱼放到了我们桌子上。

我想了想,对她说:“方欣欣估计只是想进电视台而已,毕竟秦颂他爸是制片人。如果她进了电视台,不一定真的和秦颂过一辈子,他智商不高,做人太有自信,这辈子活该被女人骗。”

马小青舒了一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缓缓对我说:“看到你这么有理有料地在分析,我就放心了,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我心里微感不妙,看着她变幻莫测的脸色,“什么事?”

马小青镇定地说:“早上你走以后,我看考研结果出来了,就去查了一下,顺便也帮你看了看。既然咱们现在都伤心着,也不在乎多伤心一会儿。”

我已经预感到火星即将撞上地球,拿眼睛看着她,提醒她凡事都要有个度。

她说:“咱两考的都是外校,所以咱两成功的又统一战线了,别的别想了,好好出去找工作吧。”看吧,这就是闺蜜,她生怕你一枪没有毙命,再给你心脏上补上一刀,虽说还用的是蝴蝶刀……这也好,早死早投胎,省得伤感多了,又要浪费钱。

我听她说的这么委婉,心里一凉,哈哈大笑着眼泪又飙了出来,脱口而出,“我爸先一开始还说不出去找关系见光就要死,说我这次肯定要挂,早早安排我去电视台实习,我还不相信他,现在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于是,这天我们一起又喝醉了。喝醉的好处是一下午都昏昏欲睡,不用再考虑别的,到了傍晚,我摇醒马小青,“晚上我们去包夜唱歌吧。”

她睁着似醒未醒的眼,“包夜就包夜,买好酒和零食,我们再来一次。”我心存感激,知道她明白我是为了避开方欣欣,说到底,我没有那个脸,我胆小又懦弱,偏偏又死爱面子,说不定她晚上回到宿舍,还会像之前一直炫耀的那样,“这是我男朋友给我买的零食,大家一起吃吧……这是我男朋友给我买的鞋子……这是我男朋友给我买的护肤品……”用马小青的话来说,这是得有多么缺钱过,才能这么事无巨细地和每个人汇报着。

我做不到那么坦荡,我承认我在嫉妒,但再给我一百次回炉重造的机会,我也没法做到方欣欣这样坦荡,上帝造女人的时候也不能保证大家都一模一样。

傍晚时分的宿舍只有我和马小青两个人,走廊上渐渐热闹起来,打水的人,出去吃饭的人,讨论考研分数的人,此起彼伏,到处都弥漫着一股人间烟火气息,2222在这其中,就好像是一座空荡荡的孤城。

我收拾着随身要带的小物品,纸巾,钱包,校园卡,手机,再回到镜子前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遍妆容,马小青在一旁唏嘘,“没见过你这样的,大半夜包夜唱歌,还画的这么摇滚,你出去上个洗手间,说不定能把隔壁包厢的人吓出心脏病。要是徐佳在这,肯定又要去隔壁说你坏话了。”

我讪讪地笑着,“幸好她男朋友接过了时时面对她这个重任,以后我就不用担心她了。”

最后换了一腿的长靴,我心满意足地在旁边鄙视马小青,“都是上了岁数的人了,思维还停留在涂大宝的境界,不化妆回头哪里能找到工作。”

马小青牙尖嘴利地回嘴,“有的人去电视台上班,还生怕被老姑婆议论,天天清淡的像刚从水里打捞上的,真当自己倩女幽魂。”

我灰头土脸的瞬间被秒杀,恨恨地说:“一会我去买一堆臭豆腐打包,还让老板放上不要钱的大堆香菜。”

马小青被我逮住了唯一的弱点,亲热地过来搂着我,“姐妹们何必呢,本是同根生,我错了行不行,走走走,赶紧出门,晚了就找不到包厢了。”

她这句话其实十分在理,今天是考研初试成绩公开的日子,有一部分群众喜闻乐见让更多群众知道他们的好消息,在别人的满口称赞中飘飘欲仙,还要谦虚的说一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还有一部分群众以泪洗面用促进GDP增长的方式来安慰自己,我觉得淘宝网在这个事件上决策有失误,他们只知道搞什么光棍日情人节大促销,没看到考研大军一年多一年,这可是水涨船高的商业前景。广告语我都想好了:考研初试过了?赶紧看看复试必需的三装备吧。考研没过?赶紧看看面试工作必须的三装备吧。文案具体不表,免得被借鉴了,还没有版权。

其实不管是谁,得意的或者失意的,我们对于这个以创收业绩为最终目的的大学来说,都是过客。还有三个月,我们乖乖的拿过用几万块钱和无数个逃课的日子里换来的那张盖着校长宝印的红皮本子,即时被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四年积累的知识重量,在楼下买废品的老大爷手上,最终化成薄薄的几张票子,还不到一百块,掉到地上,都摔不残一只蚂蚁。

马小青不会给我伤感的机会,我们才出了校门,她就很有效率地开始吩咐我,“我现在去订包厢,你去买吃的,一会我打电话告诉你在哪,你就立刻给我飞奔过来,不准买臭豆腐,也不准放香菜,来来走起,不要浪费时间。”在我和马小青身上,你能看到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我家境还行,又是独生女,放在90年代就是报纸上常写的不会剥鸡蛋的小公主,有点小聪明,所以爱贫嘴,看起来张牙舞爪的,其实就是纸老虎,一遇到事,脑子里先条条框框的把该想的道理都挨条过一遍,还是扛不住脑门一热嚎啕大哭,人生好不容易有点追求,还是做一枚撑到死的吃货。可是我的闺蜜肩膀能扛枪拉上阵就能打仗,大学四年,我压根就没看她流过半滴泪,年年拿的都是一等奖学金,本来有保研的机会,却非要自己去考别校研究生,唯一失误的就是这么一次,在我尝试安慰她的同时,马小青也只淡淡地说,心若在人就在,只不过是重头再来。我一直坚信她总有一天能发达,混的再不济也能去帮皮包公司写网络段子,一定赚得做梦都要笑醒。到时候我靠着她吃遍四海,没事就拍张照片传到微博上炫耀着用来气死别人,还不用被人怀疑我是被包养了。

等我到学校外的美食街买了一圈,提着大包小包,一直没等到马小青的电话时,我立刻做了决定,她肯定还在等位子,我应该一溜小跑去新时代KTV找她,一边等一位子一边解决晚餐,一点都不浪费时间,她就不会对我咆哮了。

但当我一只脚踏入了KTV大门时,我已经听到了马小青咆哮的声音。

“老娘先来,老娘先要的位子,你凭什么说抢就要抢?人多想打架?挨个上啊,我不怕占人渣的晦气,反正都睡一宿舍这么多年了。”头皮一紧,我已经看到她的对面,是方欣欣和秦颂,方欣欣甚至还换了一套衣服,头上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发带别在包子头的一角,和她的蕾丝小花边短裙相映成辉,两人的身后还站着徐佳和她的男友,看这架势他们是一起的,什么时候他们那么熟络了?都能约在一起唱歌。我错过的事情是不是太多了?

我顿时想把另外那只脚缩回去,但可惜刚才推门的声音太大,徐佳已经看到了我,高声嚷嚷,“苗若若,你过来,怎么了?我们人多,想要这个中包不行啊?人家店员也说了,再等半个小时,你们就能有小包了。你就让一让,又不会死?”

我灵敏的大脑顿时响起了警报指数,这里是一级戒备状态,一级戒备状态,上好你的AK47,拿好你的枪,看到贱人就要去扫射,手要稳覆盖面积要广,对待敌人心软就是对待朋友残忍。狭路相逢谁不要脸谁胜。

我张了张嘴,嘴角抽搐出一丝笑容,“这么巧?你们都在啊。”

徐佳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不然呢?苗若若,你没这么小气吧。”她身边的男朋友一脸心安理得地点着头对她的说法表示赞同,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自从徐佳宣称她要考本校研究生后她就常年泡在了学校的自习室里,一个月后就据说交往了初恋男友,此人就是坐在她自习室座位旁边的男生,两人一见钟情相见恨晚亡羊补牢终于感情冲破了理智的约束,在大学快要挥霍完的年华里成功组团。但我和马小青都没见过这神秘男子,虽说当年我和秦颂恋爱的时候,恨不得昭天告地喊了一帮子人来吃饭,但如果我们非提出既然交了男友大家一起吃个饭的外交项目,人家也有可能觉得我们就是想蹭吃蹭喝的,尤其是我有巨大的嫌疑。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擅长搞地下工作的人,都是同胞,隔得再远,表面上看起来多么不亲近,实际上在不为人知的时刻,早就暗渡陈仓了。

马小青一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看着我,眼神飘过四个人的上空,一巴掌拍到了桌面上,怒视回店员,“还不快给我们开房间!要不要做生意了?”那穿着明黄色制服的店员被她吓得浑身哆嗦,一双眼睛在两边怒发冲冠对峙的人身上徘徊。

方欣欣细声细气地说:“马小青,人家苗若若说不定愿意让呢,你干吗非这么咄咄逼人,与人方便也就是与己方便嘛,你这样子,以后去社会了也要处处碰壁,难怪你一直都是男人婆,谁敢喜欢你呢?”她的胳膊轻轻推了推秦颂,秦颂对我看过来,随意地说:“若若,你就让给我们嘛,你们就两个人,用这么大的地方,多浪费呀。”

我心里一酸,前一秒我还是泼妇后一秒我又是若若了,他双子AB四重分裂啊?我没有理他,低头先把手里的大袋小袋食物递到马小青手里,从随身带着的包里翻出钱包抽出一张一百递到服务员面前,“都说我们是先来了,两个人怎么了?两个人爱怎么唱歌就怎么唱,睡在沙发上都是我们的自由,开不开?不开我打电话投诉到电视台去,你要看我工作证吗?现在就缺这种社会新闻。”我说话的时候,马小青赞许的目光一直伴随着我,我看这几个月里面她最满意我的时候就是现在了。

徐佳急了,“就你有钱,就你了不起,我们也有。”她装模作样的在身上找着,半天也没见到动静。马小青乐不可支地已经找了一杯奶茶拿在手里吸着,“哟?你什么时候有钱了?真有钱你偷用了苗若若几年的护肤品了,洗衣粉什么的就不算了,就护肤品你也花掉人家小一千吧,咱们要不要算算这笔帐?”

徐佳眼睛都红了,身边男朋友反应极快,“说什么呢?我们家佳佳什么时候做过了?这种污蔑的话也能说的出来?我怎么就没见过你们这样恶毒的女人,难怪没男人要。方欣欣,你说是不是?”

方欣欣唱起了双簧,“就是,苗若若,你虽然是本市人,也不能这么看不起人。”徐佳在一旁委屈地重重点了点头,我本来还准备阻止马小青旧事重提,听到这里,心里却乐了,敢情我四年来被用掉的护肤品都涂到墙上挥发掉了,记得我大二那年暑假放假前新买了一瓶沐浴液,用了几次就回家了,那年徐佳在学校留着实习,等秋天我一回学校,得,沐浴液彻底的空了,我本来还没回过神怎么回事,当天晚上隔壁徐佳的老乡熟门熟路的来敲门,“苗若若,徐佳在吗?她暑假用的沐浴液挺好用的,我过来借一下。”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从门缝里挤进来,眼疾手快地一把拿起我的沐浴液,“你帮我和她说一声。”

我终于明白过来了,碍于情面我好意提醒着,“这用完了呢?”

那同学回眸一笑,“加点水进去还能用,不要浪费嘛。”

所以,就算我买的是最大瓶的,也经不起两个如此剽悍的女子啊。后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总有些姑娘,她们可以一边用着你的护肤品,穿你的衣服你的鞋,吃你的零食,还能用你的男人,并且看起来,你欠着他们祖宗八辈儿的钱。你们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得成朋友。偏偏我这种不打不成材的人总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自我安慰反正也没有多少钱的事,人家用你东西说明你会买东西,人真不能犯贱!

方欣欣说完这句,又冷笑了一声,嗔怒地看着秦颂,“你们这些本地人呀……”我知道方欣欣一直都很敏感,每次我们出去玩,大家也都尽量少提本地外地的差别,我以为我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可是,也没法改变我是在地人的事实,就好像也没法改变她这样的偏见,好像我占掉了她多大的光一样。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是本地人,我没有因为你爸妈是做小本生意的看不起你,每次你和我哭诉家里生意周转困难父母闹离婚不给你生活费我都带着你和秦颂一起吃饭,为了照顾你的自尊心,我从来都是借口让你帮我打扫卫生,可是每次我要是回学校住了,我是不是都打扫了?从来没想过我原来还有做红娘的本事。也没有因为徐佳是贫困生看不起她,她用我护肤品用我洗衣粉用我牙膏用我的拖鞋穿我的内衣就当是她自己家的我都忍过来,认真追究也不是什么大事,人家现在也是有男人的女人了,注意形象嘛,但是善意不是信用卡随刷随用的,你们早就超过我的限额范围内了,说真的,方欣欣,我现在真的看不起你,这和你们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每个人有自己的生活底线,我最想不通的是,大学招生要不要标准这么低,让你们和我们同一个宿舍了。”

我终于一气说完了所有的话,没好气地看着目瞪口呆的服务员,吼了一声,“带我们去房间。”马小青史无例外兴奋地拿起了所有的打包袋,没有说一句话屁颠屁颠地跟在了我身后上楼。

方欣欣在我身后轻飘飘地说着,“不过就是没人要的女人,有什么好得意的,真这么傲,别打电话哭着求人家回来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了孩子呢。好了好了,一个小房间,让给你好了。”

我心里一凛,回头面无表情地居高临下看着她,“那我还真谢谢你,这人我不要了,多谢你回收站的工作做的不错。”我的目光扫过了秦颂,他怯懦地不自然地低下头,不敢和我直视。我心里暗想,苗若若,这就是和你在一起三年的男人了,他连自己做过的事,都不敢承认,你们恋爱的时候,他是一个小朋友,三年了,他更加没有长大,你还有什么好伤心的?你教不会他成为一个靠谱的男人,这个重担留给别人吧。

我拖着脚步气定神闲地走进包厢,一直等到服务员调好电视走出了门,马小青看着我啧啧称奇,“苗若若,我认识你四年了,今天你终于给我长脸了。”

我的小腿腿肚这时才发软,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喘了口气,黯然地看着她,“原来那时候他们就在一起了。”是的,我的确在撑,打肿脸充胖子的那些人的心情,我算是感受到了。可是我就算是粗放养了这么多年,我爸我妈辛苦把我生下来,也不是留着给别人侮辱的。既然都已经没脸了,好歹自己还给自己找点尊严。那些说什么分手了就能做朋友的,都是言情小说骗人吧,女主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分手过的前男友们都是备胎,我不想给自己找恶心,既然分手了,你践踏了我的过去,我也不能让你好过,大家早就一拍两散了,干脆恶语相向,老死都不要往来。

我擦了一把眼泪,这里是以往我总是和秦颂约会的地方,我们学校附近娱乐设备有限,身处大学城离市区又远,新时代KTV是所有的KTV里面音响最好的。记得那次我们唱完歌,天色已晚,他对我说:“若若,别回去了,我们开房去吧。”我满腔热血地跟着他去了一个价值不到一百块的夜晚,之后他熟练的脱了我衣服,结束后开了灯,有点惊诧地看着床单问我,“咦?你以前有过男朋友啊。”我那时候没想过,原来他还是这么细心的人呢,我和他恋爱这么久了,怎么就真的那么不了解自己身边的人呢,这样一想,他秦颂人精如鼠,又哪里是小朋友了,只不过是我一个人犯傻,喜欢的时候,恨不得把那个人宠到天上去,忘记了把自己应该放在哪里,卑微如尘埃,所以才这么经不住考验。可是,若是真爱还要精心算计,那相爱又有什么意义?

开了一罐雪花啤酒,我哽咽着喝了一大口,苦涩地冲着马小青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我们一觉睡到了早上九点半,印象中凌晨六点时敬业的服务员上来敲门,“你们还续房吗?”

我豪气地又递给了他一张一百块,他聪明地立刻就走了,毕业前,我终于也在学校外面睡过价值过百的房间了。所以说那些失意的男人们老是嚷嚷,读书时不到一百的房间你们照样睡,等到以后不到一百万的房子你们都不嫁了,这种女人不娶也罢。合着这就是姑娘们相信真爱最后被男人们嫌弃所要付出的代价……

之后……

电话铃声刺耳的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让我在九点半的时间里顿时被惊醒,来电显示上分明显示着:张一春。因为他的追魂连环拷,我专门把他的来电铃声设成了国歌,于是在一片大好的“起来起来起来”的声音中,我勉强睁开眼睛,接了他的电话。

“苗若若,想翘班啊?快点来八八八大酒店,半个小时内必须到,我们要录节目。”

“节目不是昨天就录过了么?张姐你做人不能这么认真啊,在大家普遍不认真的前提下,你太过认真了,枪打出头鸟,我可是为你好才说的真心话。”

“你以为我想?那个陈岚丽子和她相好告了我的状,领导让我去重录她,剪辑出来还不能少于十五分钟,还要各种宣传她的美好。真是一对贱人,那个老板真是没见过世面,包养这样的整容货!也不怕假体戳烂他的脸。”

“张姐,你一个人就能搞定了,你知道我面对不了她强大的二奶气场,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一个失恋又没考上研究生的姑娘,好歹还是根正苗红的好青年,不能这么摧残的,祖国的明天还在我身上呢。”

“你的那些事都和咱们这份工作无关,这不是理由,做人要有敬业精神,半个小时啊,只给你半个小时。”

“大姐,我还醉在KTV,你好歹给我宽裕时间梳洗梳洗吧。”

“衣服没被人偷吧?”

“没。”

“身上还有钱吧?”

“嗯。”

“那还罗嗦什么?还讨价还价?你当你菜市场买菜啊!还是你以为是要拍你?弄清楚重点好不好?赶紧给我过来,不然的话,你死定了!”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八八八大酒店的时候,张一春正气定神闲地坐在酒店大堂一旁的VIP休息室里,穿着洁白的T恤端坐在沙发中央,一口接一口地优雅地吃着酒店里提供的哈根达斯奶球,看到我走到他旁边,拿起一旁的纸巾擦了擦嘴唇,才抬起眉毛看了我一眼,“苗若若,你昨天晚上去挖坟了吗?”

“姐姐!”我一脸悲愤地看着他。没错,在张一春的追魂连环夺命拷的深情呼唤下,我一路从KTV狂奔到了大马路上,以不怕被撞死的精神拦到最近的出租车,忍受着司机异样的眼神打量和若有若无深层含义的“这么早就上班,不容易啊”的言语。在出租车上,我手忙脚乱地用随身携带的湿巾努力擦掉了我头一天辛苦画上去的烟熏妆和重重的睫毛膏——经过了一夜的摧残,它们成功的把我的下眼睑变成了一片弥漫着黑夜的沼泽,用掉了我的一包湿巾,还是掩盖不了两个大大的若隐若现的黑眼圈,让人心生壮士老矣尚能饭否岁月真是不饶人啊……

张一春对我看了半天,从他身边的黑色小包里掏出了一瓶BB霜递给了我,啧啧称奇,“快遮遮你的眼袋吧,都要掉到腮帮了,这要给熟人看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

我觉得胸口饱含着热血,就快要噎死我了。一时丧失了和他斗嘴的力气,默默接过他递来的BB霜和一面雕着繁琐花纹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镜子,细细补了一会,不管怎么说,气色好多了。对于昨天的事,我只字不提,我已经和他哭诉过太多次了,再哭诉下去,我自己都要不好意思了。张一春也很识时务的没有再问,只是用眼睛盯着我的进度,并在我整理完面容后,迅速地递给了我一把梳子……

我心里默默哀叹,好男人是不是都有男朋友了,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为了表达我的敬意,我随口问道,“今天不是轮到你休息么?怎么又要来这边了?”

“我半个小时前好像跟你说过了。”

我回想了一番刚才那激烈的环境下我俩的对骂中穿插的关键语句,勉强想给自己找回台阶,“我就是疑惑啊,你说好好的节目都做好了,凭什么为了这么一个二奶就重剪辑啊?”

大概是这番话颇得张一春的欢心,这次他终于没拆掉我的台阶顺便再给我挖个坑让我掉下去以方便羞辱我了,他有点伤感地看着我,“咱们台真是没前途,这个节目真是烂透了。”

我吓了一跳,四处张望了半天,才确定附近没有小李的身影,张一春又跟我说:“小李跟别人出外景去了。”他嘴角浮出一丝冷笑,“他倒是很会给自己找后台,见到人就扑上去。”

我立刻明白过来张一春为什么要让我过来给他拿话筒了,他又不是观音,没那么多手做事又要扛机器又要做采访,一时间热血上头,感觉两人站在了同一条即将沉没的船上,我用力拍着他说:“走吧,我们赶紧的录完,就省得看着她们烦。”

他一下站起了身,给自己套上了外套,黑色的风衣没有一丝褶皱,简直就像刚刚熨烫过了一样。然后皱着眉头对我说:“苗若若,别用你那种充满母爱的眼神看着我行吗?还用这种动作?我会以为你当我是只京巴!”这小子一脸的委屈,好像我刚刚亵渎了圣母玛丽亚。

我尴尬地嘿嘿一笑,嘴甜地表白,“张姐,你这么有气质,一点都不像侯佩岑,我发誓。”

张一春花了三秒回味过来我话里的意思,媚眼如丝地扫了我一眼,提起摄影机扭着腰往训练室走了,这次节目录得飞快,张一春总是适时在一旁给出鼓励,好,这样好,有天分,录完了还不忘记假惺惺对陈岚丽子说上一句,“表现的很好哦,冠军相很强嘛。”

我冷着一张脸看着角落里一帮姑娘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心里暗想张一春真是心狠手辣,这一招借刀杀人出手稳准狠都不带血花沫子溅到自己身上的,活该陈岚丽子好受着。

录完陈岚丽子,张一春就收拾东西准备走了,从头到尾也没看其他的佳丽,有人过来给陈岚丽子拍马屁,“姐姐,你唱的可真好。”

陈岚丽子一脸掩不住的得意,抑扬顿挫地说:“那也要别人给脸啦,有的人,真是给脸都不要脸的。”我心里一紧,去看张一春,他还是很平静,和吴婷婷说了声再见,就招呼我一起走了。

黑色的门在我们身边被重重拉上,女孩子们的笑声也仿佛还停留在上一个世纪,就好像撒旦之门被人锁上,而我们又重新来到了人间。我们默默走在空调暖风稍弱的走廊上,脚下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猩红色的地毯。一脚踩上去,半只脚都陷进去,无声无息,好像从未有人来此,如同我们身处其境的寂寞,我想说两句俏皮话安慰他,可又想张一春见惯了大场面,我刻意了,反而显得我小家子气。

半天,张一春才开口,“苗若若,好姑娘不要来电视台,正经的找个男人嫁了吧。”

我淡淡地说:“就是因为找不到好男人,所以只能来电视台。”这不正经的人正经起来真不是人,我控制着情绪,不想泪洒当场,白白让张一春来笑话我。

“那,就找份对女孩子有利的工作,电视台太辛苦了,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不是努力工作,就一定有收获的。”

我打断了他,“辛苦不辛苦,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要不是因为自己真心喜欢,谁会愿意这么努力?台里的其他人可以过一天算一天,我却不可以,我没有背景的,如果不努力,那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是啊,虽然我爸爸托了同学的人情把我弄进电视台实习,但他也只能做到这里。

正当我以为自己的一番真情流露感动了张一春,所以他还在回味,因此没有回答我,我怀着渴望表扬的心情淡定地看着张一春,张一春面露诡异的笑容,“你不和陈志景吃饭,是因为你喜欢他,才不好意思见他吧?”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余下我咬牙切齿的声音,“张!一!春!你别跑!”

但他明显是跑的不见踪影了,我就算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追到酒店门口,也见不到任何动静,心里渐渐沉重,过去的总是过去的了,现在,我只想回到宿舍好好睡上一觉,我感觉自己一夜之间就老了,回想我大学刚念的时候,包夜唱歌又唱又跳还不带喘气的,第二天天亮了都能再去网吧打上一盘魔兽世界,结果现在不到两点就呼呼大睡早上起来浑身疼的和玩了一夜过山车似的,这大概就是青春灰飞烟灭的最好证明,连阳光都格外的扎眼,谁都不能一直活在回忆里。我放慢了脚步,想适应一下外面的新世界,有人却迅速站到我面前,“苗若若,中午一起吃饭吧。”

他的身上有好闻的薄荷香味,虽然迎面而来的强烈日光让我微微眯起了眼睛,不是能明显看清面前的人的轮廓,但嗅觉不会因时间发生改变,这短短的距离之间,我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清凉之意,那是力士的沐浴乳的味道,这些年来,每次我在街道上,操场边,商场里,哪怕人山人海,只要闻到这样的气味,总会心里一惊,下意识往那个方向看过去,但那个人,总不会站在那里,温柔地看着我对我说,我回来了。  后来我想,他去了英国,那里和有着各种美丽香氛的法国只有一水之遥,他还会记得最初单薄的沐浴乳的香味吗?就好像他还记得那个年少时的我吗?

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那时候,还是大雪纷飞的冬天,我还嘲笑过他,每天都洗澡,需不需要这样?这么有洁癖,和你结婚压力会很大,陈志景认真地看着我,眼睛带着好看的弧度,就这么一直看到我说不出挤兑的话来,才缓缓地说,苗若若,你不爱收拾,连一个课桌都堆得乱七八糟,想找份课堂要讲的试卷都要把所有的书推翻乱翻一通才能找到,只有我这样了解你的人才能好好照顾你,你是跑不掉的。我们手牵手在放学后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去学校的反方向的一个偏僻小巷里吃现炸的红薯丸子,脚下的雪踩得咯吱咯吱响,却只能听到心咚咚乱跳。为了怕回家被挑剔的妈妈发现身上有路边摊的味道,还专门去肯德基的店面里呆上几个小时做家庭作业。紧张,又带着透心的甜蜜。

后来我读大学了再谈恋爱,却下意识地每次自己去吃那些我们曾经最喜欢的小吃,那都是我和陈志景的少年时光。有的还会一直在,有的也会渐渐就消失了,物是人非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回忆一直都在,现在如同喷泉一般从内心深处弥漫,撕扯着漫长的曾经的时空,带着生疼,鼻头一酸,我眯了眯眼睛,控制了一下情绪,冷淡地说:“陈志景,你不上班的吗?这么闲?我怎么在你身上闻到海带(待)的味道了?”

他比我高了一个半头,站在我面前,其实恰好挡住了中午毒辣的日光,他比我和他分开的时候更高了,低着头看着我,“苗若若,临阵脱逃和嘴巴很硬就是你的特点了吧?”

我的眼泪又从眼角里一下窜了出来,我不顾形象地快速用衣袖擦了擦,反唇相讥,“陈先生,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临阵脱逃?当初那个人不是先生你吗?先生你是哪位?要吃饭啊?不知道这世界有提前订餐这个说法吗?对不起,本小店店小,今天已经客满,先生你请回我吧,好走不送。”

我们僵持在酒店的门口,右手边一个穿着红色制服的服务生正在帮走出酒店的外国客人叫着出租车,不远处的大马路上车水马龙,到处都是人来人往,但正因为是上午,没人到八八八酒店这边来,也没有人会注意世界角落里的两个人正在说什么话。

陈志景的脸紧绷绷的,看不出具体的表情,他舒了一口气,“你在怪我?”

我有点心虚,谁都不想在自己的初恋男友暴露自己不堪的一面,可我的人生彻底圆满了,我不光撞见了自己的大学男友的奸情,还是让自己的初恋男友伸手相救的,尽管在当时我有那么一丝感激他英雄本色出手相救,救了我这个不怎么美的美人,但如果时间倒回,我宁愿自己是那个让秦颂和方欣欣羞辱到死的苗若若,也不愿意让陈志景看着我这么苦情到无话可说,人都有自尊,何况我是个女人,现在我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精神奕奕宛如少年,而我满面尘土烟火色早已经被时光打败成黄脸婆,整个人都没有了底气,连拔腿就跑的斗志也在渐渐丧失。谁都想在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面前一直保持住自己美丽的一面,可是我呢?

“你走吧,”我说,“世界这么大,美国经济需要你的拯救,利比亚人民也还在水深火热,你的任务很重,不要只看我的冷笑话。”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往外走,“你应该没约会,我们去吃饭吧,我刚醒不久就收到张一春的电话,他说你早饭也没吃,幸好时间还来得及,现在也中午了……”

我心里愤怒的小人磨刀霍霍,闺蜜是用来出卖的……人不能滥用同情心。

尝试着甩开陈志景的手,他却把我的左手握得更紧,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他轻描淡写地说:“苗若若,你胆子怎么这么小了?不就是吃一顿饭吗?就当是高中同学好久不见了行吗?”

“有手拉手的高中同学吗?你就不能不这么总是凡事理所应当的好吗?”

“时代都在变,你不要这么保守,落后就要挨打,别说手拉手的,嘴对嘴的我也没少见,”陈志景理直气壮地说。

我脸色一暗,脑海里忍不住自虐般地浮现出秦颂和方欣欣手拉手的亲密画面,想起在大雪天里哭的成了个冰人,却苦苦哀求秦颂回到自己身边的那个苗若若,忍不住一阵恶寒,就好像在十八岁的那年,一夜之间找不到陈志景的我,在QQ和MSN拼命地留言,你去哪了?你不要我了吗?却在一年后才知道他被家里送去了英国学金融,等到年边才回到国内,那时候我站在他家楼下,抬头无助地看着那盏亮着的灯火,期盼着他能走下楼来,和我好好说说这一年是怎么过,这样就好,我就会不记得当初他的突然离开,我们还可以像从前那样相亲相爱,可是我等了几个小时,满脑子都是他其实走掉是不爱我了吧,他在国外应该喜欢别人了吧,其实,我不够好,我也不知道当初他为什么会喜欢我。最后我也不敢上去问一句,为什么?那晚所有的灯都熄灭了,我才对自己说,走吧苗若若,走吧走吧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忘记他吧。

那就是我的爱情,和不堪岁月里的自己,我突然想问陈志景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可是理智却告诉我,算了,问了又能怎么样?一百种离开都有着他们存在的一千种理由,不去回想,也不会记得那个脆弱的发疯的人,竟然是自己。我轻松地说:“你在国外读书四年长进不少,我算是看出来了,活该我被抛弃,原来是我不入流了。”

陈志景不管我嘴上怨妇一般的言语,毫不犹豫地拖着我,把我丢进了路边停着的一辆破旧到极致的桑塔纳,自己坐进了驾驶座,没几下就发动开了出去,回过头来,嘴里才不忘记教育我,“苗若若,没事不要对号入座好不好?你闲得慌啊?谁管你和你那个前男友的事了?不要降低我的审美……”

我缩在副驾驶位里,将自己抱成了一个球,看他上下熟练地操作着,酸溜溜地说:“你在攻击我的审美……”

陈志景已经把车开上了主路,眼睛一直平视着前方,嘴里淡淡地说:“当年,我的确没和你说清楚……对不起!”

我愣住了,心里有千万只的草泥马呼啸而过。

陈志景这样的人,骄傲,自恋,从不认错,这些就是写在他脸上的金字招牌,我被他人肉绑架到了这个看起来像是黑车运输的桑塔纳上,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要和我说什么大道理,反正我从来都说不过他,只能耍赖皮,他却和我说了对不起,现在我一下萎靡了,我吸了一口气,脑子里也乱哄哄的,陈志景为什么这时来找我?他怎么和张一春成好朋友了?他找我是什么意思?我怎么都想不明白,最后决定故作大方,闷闷地说了一句,“算了,过去的事,我都不大记得了。”

陈志景淡淡一笑,“说这话的人不是你吧?记得以前那个苗若若,看到我和女生说话只会低着头从我旁边走过,可是和我恋爱后却能拿起刀和我拼命,你现在怎么改走小清新的路线了?这真的不太适合你,你还没那么瘦。”他前面的话还说的那么好听,非要到最后又给我放了一把飞刀。

“陈志景,你不要这么自恋好不好?不是每个人都会在原地等着你,你对我招一招手,我就原地复活加满血屁颠屁颠必须回到你身边?然后你再抛弃我一次?我没你想的那么贱,你也没你怎么想的那么好,停车放下我行不行?不然我报警你拐卖未成年花季少女。”

伴随着我那句未成年少女脱口而出,桑塔纳发出闷闷的一声响,剧烈地抖动了几下,紧跟着就不动了,我吓了一跳,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又想,莫非这不起眼的破车有了智能操作听到我的话含恨自刎以对我警告?

陈志景看我还愣在座位上,下车从我这边帮我开了车门,又把我拖了出来,冷静地说:“我们到了。”他带着威胁性地对我呲了呲牙齿,“我饿了,你别想落跑害我饿肚子。”

看着日光下他一口冒着森森白光的牙齿,我的第一反应是:牙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紧跟着他拉着还没回过神儿的我大步往一条窄巷里走,嘴里念叨着,“这才是苗若若你嘛,牙尖嘴利,看别人不顺眼了,抬手就是一爪子。”

我灰溜溜地走在他身后,听着他趾高气扬地又开始了,鼻子里却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陈志景拉着我走到巷子的小拐角,这才放开了我,我定了定睛,面前一口热气腾腾的大油锅,仍然还是那个熟悉的老板娘,正在熟练的炸南瓜饼和红薯丸子,眼下里正是中午放学的时候,油锅前围着不少的初高中生,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期待。物是人非,我不禁有点伤感,好像我背着书包站在油锅前说着老板给我一份的日子就在昨天。

老板娘已经看见了我,她抬起头热情地招呼我,“小姑娘又一个人来了,你那个小男朋友呢?每次都一脸不情愿地跟在你后面的。”

陈志景从人群后挤了过来,甜甜地笑着,“老板娘我来了,我去国外读大学现在回来了,你给我们买一送一吧。“

他说的振振有辞,我鄙视地看着他,“没见过你这样的。”

老板娘果然楞住了,自从我被陈志景分手后,大学时每次都是拖着马小青来陪我买这买吃的,我用小脑来想也知道老板娘完全没认出陈志景来,他怎么能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呢,好像全天下的人都认识他是应该的。但老板娘很快就打着了圆场,“哎哟,不要秀恩爱啦,都是从高中买到现在了,今天我送你们。”我心里暗暗佩服,这才是真的影后啊。

她二话没说捞起新炸好的丸子给我满满装了一大盒,我赶紧往她身边装钱的盒子里扔下了五块钱,抱起了饭盒就往外走,陈志景跟在我身后发问,“不买南瓜饼了?”

“被你一吓,谁还敢买?”

“以前你都是吃两个南瓜饼十个丸子的,吃完了就哼哼这些东西不好消化,非要我请你喝九珍果汁,现在还去肯基基吗?”

我叹了一口气,停下了脚步,好好地看着陈志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现在找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提以前的事,陈志景,你也知道说那是以前了,如果你因为看到我被前男友抛弃,自己被狗吃掉了的良心突然有点不安了,想来补偿我,我告诉你,没这个必要,都过去这么些年了,我早就不记得我和你的那马子事了,我们现在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行不行?你一个大老爷们,不要总在我面前晃悠着,认认真真找份工作,如果觉得寂寞空虚冷,出门左拐就有酒吧,里面款式丰富种类不限,只要你请人家喝酒,凭你的相貌,别说姑娘,人妖也会跟着你走,就是别来我面前提醒我,我是个失败者,行吗?”

噼里啪啦说完一通的话,我心里舒坦了不少,抱着一手的红薯丸子,却没有什么胃口,昂首阔步地走出了小巷,眼角余光还能看到陈志景傻傻地站在了原地,隔得再远我也能看到有两个不怀好意的女高中生走到他旁边找他要电话号码还是QQ号来着,我心里开始泛酸,看看什么叫年龄差距,我就不用指望会有高中男生来找我要号码,不当我是怪阿姨就不错了,世界对女人真是钻心般的残忍,不小心吃了颗毒苹果,以为会有七个小矮人来救自己,转眼临死前你就会发现自己跑进了金刚葫芦娃的房间,众所周知的,他们除了打怪升级,兄弟友爱就没啥别的爱好,这世界压根就没有什么拯救者。

陈志景这小子,去英国吃了四年防腐剂了吗?和他比起来,我就是吃复合肥过了四年的,地沟油害死人啊。

一路漫无目的地走到了马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我突然觉得自己很迷惘,每个人看起来都差不多,我也是随大流的一波,人生看似不操心地度过了二十几年,可现在的我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脚步往着家的方向走去,家才是最好的避风港,只有我爸我妈才能忍受我的刻薄,还无条件地宽容我的任性,只有他们才会觉得,苗若若是最好的,我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这时我的手机铃声大振,我强自抖擞着精神接了电话,“喂。”

“你人在哪?”

“目前尚存在人间。”

“别扯蛋了,给个准确的卫星定位地址。”

“步行街的某一处……身后是某某超市……”

“站在那里不要动,我现在在你们电视台楼下,打个车到你那不用十分钟,我们一起吃饭。”

“奇迹啊,”我像是被打足了鸡血,一扫之前的灰败,“马小青马大人,您是怎么放弃图书馆里那些你热爱的能扫出上世纪的灰尘的书籍转投到万恶的花花世界里来的?”这世界有能力把我从地狱拉回人间的,只有我亲爱的闺蜜马小青。

“我来你们单位来实习了,”电话里能听出马小青垂头丧气地说,“今天系主任说给我介绍工作,然后我一路摸到这里才发现,我特么的和你同流合污到一家单位里了。”

“这么好?”我坏笑两声,说,“以后我就是可以拉帮结派的人了,瞬间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马小青不爱逛街,和徐佳不同的是,徐佳每次都会找出各种匪夷所思不去逛街的理由,大多是衣服质量不好设计又难看她出去了也是浪费时间,再不然就是护肤品里面都有化学添加剂用多了会把娇嫩的脸用坏的,但这些年下来,她用着大家的“化学添加剂”也没见她出什么大问题的,马小青却不同,她真心的对逛街没什么兴趣,衣服鞋子总是翻来覆去的那几件,奖学金都贡献给了学费和基本生活费上,一有空就在图书馆里泡着,之前我拉着她陪我逛街,结果我试完衣服一出门,就看到她靠在墙上睡着了,之后我就不敢轻易尝试了,改造她的任务很艰巨,这个重担应该由她以后的男朋友来完成,总有一款天使会来爱她。

我果然等了不到十分钟,远远就能看见马小青风风火火地跑向我,她一看到我手里的饭盒,眼睛立马亮了,“苗若若,认识你这么多年,今个儿我终于觉得你身上散发出人情味儿了。”

我怎么听她这话怎么觉得咯噔,立刻阻止她伸过来的罪恶之手,“谁说给你吃的?”

“哎哟喂,姐姐,今天见到你那位上司,穿着个大花裙子,一脸的褶子夹着粉,长得像包子似的,还正在那教育新来的实习生当自己是杜拉拉,后来主任问我,你要跟哪位老师啊,我看他眼神老往那位大姐身上溜,吓得我小心脏怦怦的,正巧看到你说的闺蜜张一春进了屋——别说他还真的特别好认,哈哈,我立马指向了他,他先一开始还不答应呢,说我不够时尚,我就报出了你的大名。”马小青又是哈哈一笑,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还是姐妹儿你有面子。”我听到后面两句,忍不住就罗嗦,一个娘炮的男人和一个纯爷们般的女人走在一起,那是多么赏心悦目的一副画面,处处都流露着梗,就等着合适的机会爆发,这两人根本就不一世界的,我也不知道世界接下来会发展成什么样了……

我神思恍惚间,马小青已经毫不客气地接手了我手里的食物,没忘记和我抱怨,“你买了多久了呢,这怎么就一股油耗味儿了?大娘想我了吗?”

我只能镇定地看着她,“我碰到了我的初恋了,他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今天拉我去买这个和我深情地追忆似水流年,大娘说我的小男朋友,他立刻理所应当地抢到自己身上了。”

马小青疑惑地问我,“就是大一的时候你幽怨地给我看照片的那个小白脸?挺好的小伙子啊,看了一年的电脑桌面也没看腻,这次可千万不能放过了。”

这一天我们贫嘴完后都喝的比较多,我也没把马小青教育我的一番话放在心上,她一个连初恋都没处理出去的人凭什么都我指手画脚探讨理论的?我们勉强撑到了回到我家,两人走到床边就直接倒下不省人事。

再等到我清醒,就是我妈爆发了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声。

我勉强睁开双眼,余光所及处,只见我妈妈一只手扶在床的左边的写字桌上,另一只手对我指指点点,“你你你,你什么时候带一个男人回家来睡了?”我眼神顺着她的手势,看到马小青以一个嘴啃泥的姿势十分不优雅地睡在我旁边,一只手还搭在了我胸部上…….

我赶紧解释,“妈,你别想瞎想……”

“我不瞎想……你高中时带男朋友回家,以为我不知道?还把他藏在衣柜里,当时我是不想戳穿你……现在你都带到床上了,天啦,你爸要是看到了,可要被你气死了……”

“这不是……”我真是比窦娥还冤枉了,给我个机会,我恨不得唱上一曲白毛女,但很快我就品味了我妈的话,“你怎么知道我当年带陈志景回家的?”我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目光直直地看向了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妈强词狡辩,“你现在把面前这事给我解释清楚!”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马小青揉着眼睛也坐了起来,“阿姨,你胃疼吗?怎么一直按着那呢?我给你倒杯热水?”

这一刻,我和我妈都被马小青丰富的想象力震惊地冷静在了当场。

事实上,就在刚刚,我还不可避免的做了一个梦。

那一幕好像就在昨天一样,那时候是周末的晚上,在我顺利了解了我爸去应酬我妈去打麻将后,陈志景溜进了我家,我们不知道在一起呆了多久,也不知道说了多少话,就在我们以为时间只是短短过去一瞬,门外却传来开门的声音。

我仿佛还在回味那时的紧张,心跳一下加快了许久,手忙脚乱地把陈志景塞进了一旁的大衣橱里,略微整理了一下床单,我妈就带着一脸疑问推开了我房间的门,但她只是给我买了夜宵,看我吃完了以后就又回了房间,那一时漫长无比,我等到她的房间里再也没声响了,才悄悄的准备把陈志景放走,可是开了衣橱的门,却看到里面的人变成了秦颂,他和方欣欣躲在我的大衣橱里接吻,黑夜原来这么长,所有的灯都熄灭了。而我呆呆地看着他们,突然就大哭了,嘴里还喊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这万幸不是真的,我不会再当着他们两个人面前流一滴泪,我如果这么做了,未来的某个时光里时光机若是被发明,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回到那个流泪的时刻杀死我自己。这世间还能有比这更傻的事吗?我是只要一想到就被我自己给恶心住了,我怎么总是不停去想起不停记住来提醒自己呢?因为我不甘心吗?

What a fucking day!往事不堪回首成情景戏。

我其实很久都没有回家住了,虽说我回家住会离电视台更近,但我失恋的情绪一上来,很容易歇斯底里,不想让两位老人家受到惊吓,我可不想他们回想自己二十几年的付出和投入,最终发现自己养了一个废物。那打击就大了,比股票跳水还更加让人无法接受。

这天在家安安稳稳睡了一觉,在义勇军进行曲的嘶吼声中我再次清醒过来,最近我真是命犯天煞孤星,每天都被张一春吵醒,我气急败坏地接了他电话,“张姐怎么了?美国又打哪个国家了?”

张一春有点幸灾乐祸地在电话里对我说:“不知道是谁偷拍了陈岚丽子和广告商的爱情动作片,现在放到网上去了。半夜两点多发出来的,一直有人在推波助澜,虽说八点钟的时候已经被删掉了,但已经在网上流传了个遍了,啧啧啧啧,咱们台要火了。”

我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靠,现在怎么说?”

“媒体来了一拨了,你快点来台里支援,大家都要去应付媒体了没空剪片子,接下来还有一波呢,自己上网查资料了解下情况,貌似半个小时后就要上班了吧?苗若若,做人不能这么不积极,你看我每天都来的这么早的……”

“行行,回头我就搬回家,每天和你可着劲的比谁来的早,行了吧?”

张一春满意地放下了电话,“这才像话。”

我迅速地从床上跳起身,敏捷地开了电脑,用谷歌先开始搜索,结果网页不出意外地打不开了,马小青在之前我和张一春打电话的时候就醒了,一直侧耳偷听着,现在比我还激动,看我一直打不开网页着急地嚷嚷,“用百度,用百度。”

“做人不要这么狼狈,”我扫了她一眼,“宁愿翻墙也不能用百度。”

翻墙以后,谷歌的显示内容让我的内心澎湃不已,刷刷刷几个大标题。

“著名选美比赛爆出丑闻,热门选手和疑似广告商床照流出。”

“热门冠军选手背后有人,欣赏陈岚丽子的性感照八十八张。”

“选手炒作还是电视台炒作?目前电视台有关方面宣称无可奉告。”

“陈岚丽子扬言下一步进攻影视圈,新生代导演为其量身打造最新电影。”

我一条一条细细地看着,马小青在一旁津津有味地评论,“这女人想出名想疯了吧?现在怎么都是这些用丑闻来炒作自己的女人。”

我嘻嘻笑着,扭头看着她,“这次你可错了,枪打出头鸟,这女人平时太嚣张了,得罪了不少人,又总以为自己有靠山,天不怕地不怕,这下可被人逮住了自己的小辫子了,惨了惨了。”

现在,不用我怎么花费劲爆的词语去想象,也可以预料到八八八大酒店,也就是第一案发现场,那里一定是一片鸡飞狗跳,方圆五里,杀气腾腾,寸草不生,那里活着的还能活得特别坚韧的,都是一般人不能成长为的妖孽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