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一样（四首）

江野

茅草一样

每一天 我们都像茅草一样

被风吹 被阳光晒

被大地举起 又放下

与纸鸢比起来 我们还有

热爱 积怨 方向

扎根泥土 低下去

成为绿的一部分

羊踩过来 幸福的疼痛

还有扎不破的暴风雨

来吧 举起双手 举起黛青的天空

让每一朵花为我们绽放

在镜中

我反复审视

他的眼袋 胡须 疤痕

我可以想象他伤心时的样子

多么混浊 他的眼神不再是一湖水

一座村庄乍暖乍寒 他把自己

装进手套里

为房子发愁 回避一个孩子的病史

毒火攻心 他患上了鼻窦炎

用香烟打发时光

一颗黑痣悬浮在孤岛上 泅渡不惑

仕途是一张白纸 他用诗句说出

一个女人的名字

想 象

想象一万亩油菜花开

我赞叹诗人的天赋 蜜蜂一样

想象风吹草低

我有强大的胃动力 羊一样

想象水边的低语

把往事掏出来 把一个人

放在罗盘上

大地干涸 用蚂蚁的胸怀遥望天空

想象一场雨

黄家村 一个孩子躺在草垛

想象一座城市

秋风吹 谷穗低下头

想象一把镰刀的豁口

内心灿烂 黑暗想象成一盏灯

一滴水想象成江河

时间会停下来 想象一次明亮

就像我们站在水边 把昨天的影子

想象成明天的一棵树

风吹一寸 长高一尺

姥 姥

姥姥 你在黄昏里走

越走越黑

找一个提灯的人

暮色那么低 压在你的背上

你忍住了多年的孤寂

患上了失语症

送走杏花 送走春天

你把几个孩子挂在枝头上

手搭凉棚

你的儿女扛着自己的儿女

顾不上回过头 你看一只羊羔

吃母羊的奶

遥望马连庄 咽下沧桑的疼

老院子里 你想撒一把米

喊回几只鸡

一场谎言是一枚变裂的杏核

大舅病逝六年 我们说

他给三女的旅馆看门下夜

姥姥 你在黄昏里走

马连庄越走越远 姥爷和大舅

越走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