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卫星
有天早上,老王还没起床,崔老汉就来找他,说他们两家的麦地被造纸厂排出来的污水给淹了,让他快去看看。
老王那二亩麦田和崔老汉的麦田东西搭界,他家的在东,崔老汉家的在西。老王家田的东面是一条小渠沟,往南没多远就是富阳河了。污水就是从崔老汉的地头流过来,经老王的地流入小渠沟的。
老王望着被淹的麦田说:“你说咋办?”
崔老汉抽抽鼻子说:“俺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老王朝造纸厂围墙啐上一口,说:“找他们去!”
崔老汉也说:“对,找他们去!”自己就是不动。
老王和崔老汉一前一后来到造纸厂大门口。还没等他们开口,几条大狼狗就朝他们冲了过来,扑在大门上张牙舞爪地狂叫。
“谁呀?”厂长腆着个啤酒肚走过来,站在那几条狼狗后面,脸色跟狗一个模样:“大早上吵吵个啥?一边去!”
崔老汉吐下舌头,躲到老王身后,直用胳膊肘捅老王。
老王说:“我说大侄子,你厂子里的脏水都流到外面去了,你快去看看吧。”
厂长说:“笑话,我那水不往外流往哪流呀?”
老王急了:“那也不能往俺地里流呀。俺种的可是小麦呀!”
厂长没理他们,翻翻白眼,回去了。
崔老汉又问:“现在咋办?”
“咋办?”老王气愤地说:“这天下总有说理的地方。走,找村长去!”
村长刚到办公室,还在抹桌子打扫卫生,根本没注意听他俩的话。直到他放下手中的抹布,才问他俩:“咋啦?地淹了?”
老王说:“对对,地淹了,就在造纸厂那块。”
村长说:“那咋办?现在说啥不都晚了。我跟他们厂长说说,包俩钱算了。”
老王忙说:“村长,这可不是包俩钱的事,你是村长,你得管管他们,别让他们再往外排那些废水了,多呛人呀!”
村长不高兴了,说:“那你去说呀。环保局都管不了,你让我去得罪人?”
从村委会里出来,老王愤愤地说:“甭以为俺不知道,他村长在那厂里有股份,跟厂长穿一条裤子,他舍得关厂子?”
崔老汉在一旁小声嘀咕道:“我看包俩钱也行。”
老王拗劲上来了,说:“行个屁!那废水都流到富阳河了,你不怕污染?咱下午就去环保局讨个说法。你也去!”
崔老汉笑笑说:“俺下午还有事,你就自个去吧。”
吃过午饭,老王果真去了环保局。不过,人家可没像他那么急,让他在家里等着,有时间就过去。老王知道是人家在搪塞他,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老王不甘心,再次来到自己的麦田里,见那刺鼻呛人的废水泛着白沫子仍咕噜咕噜地往外流,气就一下冲到了头顶。他二话没说,掂起锹“噌噌”几锹土就把那排污口给堵上了。哪料到,还没等他走出地头,厂长就领着几个年轻人跑了出来,不但又把排污口挑开了,还过来要揍他。
排污口不让堵,老王就在小渠沟的另一头筑起一条土坝,把流到富阳河的污水给拦腰截住。这样一来,污水就在小渠沟里形成一个污水池,满了,就朝老王地里流。他想自己也就这块地了,大不了绝收,要是老往河里流,那祸害就大了。
晚上,老王躺在床上生闷气,崔老汉不知啥时候来到他床前,息事宁人地劝他:“胳膊拧不过大腿,我看还是要俩钱算了。”
老王盯着他问:“你拿人家钱啦?”
崔老汉躲躲闪闪地回道:“没……没有。”
老王说:“那你怕他干啥。要不,你是来当说客的吧?”
崔老汉尴尬地笑笑说:“这话有多难听呀。村长倒是让俺给你传个话,说明年夏天按产量包赔看行不行?”
老王说:“说得多轻巧,按产量包赔,那富阳河下游的污染怎么算?怎么赔?”
崔老汉气哼哼地说:“你又不是县长,管那么宽干啥?”说罢他抬腿走了。
老王不信这个邪,第二天又上了环保局。他往局长门前一蹲,你不去人俺就不走。没办法,局长就给他派了一名文书和一名司机,一同陪他回了村。
村里人听说老王把环保局的人给请来了,都屁股后面跟着来看热闹。崔老汉挤过来悄悄对老王说:“你这不是找事吗?”老王没搭理他,陪着那名文书直接来到地头。
文书四处转了转,在本子上记了记,就问老王:“你西面的那块地是哪家的?”
老王赶忙说:“是崔老汉的,他正好也在。”
文书问:“崔老汉,你家的麦田是怎么淹的?”
崔老汉看看老王,犹豫了半天,才对文书说:“我那地是老王给淹的。”
老王吃惊地瞪着他:“你傻了吧?那不是他造纸厂给咱淹的吗?”
崔老汉不敢看老王的眼睛,而是指着小渠沟上的那条土坝说:“你要不去堵那小渠沟,俺这地能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