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画天作品

2012-04-29 16:54苏画天
诗选刊 2012年7期
关键词:雨水姐姐

苏画天,原名刘远航,北京某大学中文系二年级本科生,1991年生于河南,现居新疆。作品见于《诗选刊》、《星星》、《诗江南》等。

昆虫记

他在那个缺少风景的季节

已经很多年了他已经习惯落叶或是悲伤

难以抑制一颗石头的变化在钟塔的不远处

已经很多年了走过城市里的橱窗

看看玻璃瓶和金属丝看看女人看看楼顶

站在楼顶看不见一座村庄

他坐在座位的脊背处走过一条街和另一条道路

有些东西说出来就有一个人哭出来就有蝴蝶

撕裂自己

而另一些事情正在发生在结束

的时候舞会里的人们从故事里走出来

是时候了他不得不对一个女人说出自己的内心

埋藏着的另一个女人他不得不拒绝收听第三个

女人的

电话和她的丈夫的责问多年以前在这个迟

疑的词组

被一个陌生人匆忙写下之后他看见一个男人从

另一个

瘦小的男孩的身体里长出来从另一个恐惧的眼

睛里长出

坚硬的毛发穿衣服的时间实在太长来不及脱

下手指和肋骨

反目成仇的故事实在太多来不及听

啤酒还没有来只有辣椒可以取暖可以品尝

久违的眼里的雨水他已经很久没有哭了

即使伤口定时撕裂自己他已经很久没有发现这

个秘密

从下午开始他坐在忘记了名字的小餐馆里

在夜里不睡姐姐的电话很久没有来了

父亲的庄稼还未成熟母亲还没有睡

他坐在忘记了名字的小餐馆里在夜里不睡

不远的地方那个男人狂笑不止在厕所里女

人狂笑不止

他坐在忘记了名字的小餐馆里一遍一遍

重复着上眼皮的小动作

广告和监视器幸福的歌或者悲伤的微笑的服

务员或者渴睡的都在夜里不睡

此刻大街上空无一人

洪水幸福流淌不会有悲伤的人忽然打扰

此刻叶子和银杏树欣然作别

他看见不远的地方两个乞丐盖紧了被子

致阿姊

姐姐,我第三次固执地将陌生女孩误认,在拥挤的街道

我又一次在别人的眼睛里与你相遇。

姐姐,那一场相遇留下的记忆在我体内酿成新酒

可是,对于过去,你却什么也不肯说。你站在我身边

长久地静默。稻子熟了,而你也该走了。

姐姐,我们就这样突然成了孤儿,不得不失去房子

背对我们的稻田。我喝了太多的酒,但我不能过度地悲伤

我长久地靠着你的肩,不说一句话。在去往车站的车里

我不敢看外面的风景,每一棵相识的柳树,都有可

能将我灼伤。

姐姐,离别的那天外面下着雨。我将在北京开始新的生活

而你独自去往南方。不知是在哪里,你注视着我,

喊我的名字

而我喑哑。对于未来,我什么也不肯说。就让未圆的月亮去说

让江水冲刷的石头去说。只是我将依旧固执地等。

姐姐,南方,南方,我永远难以写下这个不可预测

的词语

难以抵达那个不肯说出的地方。

姐姐,北方是一场孤独的暴风雨。

乡村杂记

坐在枯朽的桃花树下看着镜子里细数

花瓣的女人不要忘记那个在车里等待

雨水的男子不要回头看那个夜里死去

的母亲自行车突然跌倒在路旁城市工地

的多年合同和基督徒远在他乡田地里

的锄头仍低着头吞吃杂草所以三个媳妇

哭出声来那被腐蚀的锁孔被鞋子踩进

泥土然而钥匙流出水来在那口古井里那个

古老的蛇的牙齿紧咬着长了牙虫的传说不要

到水边去有人突然跌落水中有流星撞击

灯光和眼睛和房屋里的哭声儿子的儿子骑着

泥土做成的牛马在结了果子的树上采摘琉璃

在多年前父亲死去的夜晚同样只有锄头然而

他们都老了儿子还来不及长大头发已经白了

夜里雪花埋葬古老的村庄他们在另一个地方等待

有一天回到家里在生满皱纹的时候看着太阳

升起来他要盖高高的房子跨过门栏想起父亲

和母亲他最后一次流下泪来他看着忙碌

的媳妇就想起多年前破旧的镜子和木头里

抽搐的

老照片就想起多年前饭后的小河他看着红红的

新娘在寂静的晚上揭下那块残忍的盖头

夜雨记

外面突然就下起雨来仿佛一阵痉挛

突然就下起了海拍打城市和游弋的星星

跳动的白色蚁群溅出大片的百合花

从大街上冲进巨型建筑溅出碎花雨伞

碎花的雨水拍打这个不回家的人

傍晚六点淋湿这个在远方的儿子

昏黄的灯光都老了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西红柿和窗子里的阳光都放坏了无人收拾

黑色巨鸟叼着飘零的岛屿冲进他杂乱的梦境

一生中最美好的是母亲的故事以及爱过的女人

可是外面突然就下起雨来巨大的声音撞击着

窗户撞击他单薄的皮肤而莲花是如此柔和

足以让雨水从嘴唇里从眼睛里流出来一只受伤的

蝴蝶被子也受到了惊吓他找不到安坐的地方

雨水漫过房屋走在大街上不必担心遇见任何人

寂静的蘑菇花园素食野兽吞咽未开的花朵

走在北京南路湿润的灰烬或者南京北路废弃的

塑料花他走在狭窄的城市里被一条路挤进另

一条路

被一个故事挤进另一个故事他必须不停喝酒

才能得到

无数的空瓶子他必须打碎镜子才能打碎自己

送葬队

他们吹奏欢喜的唢呐

抬着我的爷爷,欢喜地吃鱼

他们说着生前的事情,随手烧掉使用过的锄头

鱼骨在盘子里游来游去

盲孩子捂着嘴巴,从口袋中

掏出口哨,在吹唢呐的人手中追逐鸽子的叫声

他们走过山岗

在太阳落山时和父亲一起

抬棺入土。爷爷面容安详,念及往事,沉默无语

而奶奶流着口水

神志不清,熬制多年的树叶

女人们哭着说起昨天的蛇,说起疤痕,也说起我

送葬队吹奏着夜晚

在拥挤的路上,告别众兄弟

玉米地凶狠地摇晃,他们的脸上布满凄厉的蝴蝶

钉倔强的木头

在烛焰的手里他们吼着嗓子

吼着院子里枯坐的老井,如同丢落老井的丧节木

村庄:一个女人的死亡

树枝抖动了下午六点钟

爪印和禽鸣被杂乱丢弃在地上

那时候太阳就要落山了

男人摘下炙热的西红柿

于是院子里安静下来

树枝抖动了街道上的炊烟

如同老妇的白发吹向房屋背面

抖落的骨制梳子生满皱纹

于是人们把那两座坟丘叫做女人

树枝抖动了月亮的斑驳

月亮下柳树叶子皱起涟漪

那时候槐花快要熟透了

星星洒落一地

此刻村庄所有的梦里

月亮照耀七十二口古井

七十二朵莲花生满皱纹

于是人们把那两座坟丘叫做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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