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有你

彭秀英

他们是一对老年夫妻，老先生个子很高，很壮实，人挺威严的，从前是个军人。老妇人看上去小巧多了，慈眉善目，从前是一所幼儿园的老师。他们一生无儿无女。

两人看上去，谈不上有多恩爱，但生活却极有规律。早晨，老妇人给家里的花花草草浇水，老先生清扫院落，而后一起出门去买菜。老先生走在前，老妇人走在后。老先生的步子迈得大，老妇人的步子碎一些，老先生常在几米外的地方停下来，朝后埋怨，你快点啊！老妇人笑笑，紧走几步。

午后，他们一起外出，在小区门口分手。小区门口的花坛里种满太阳花和小雏菊。还有一种叫羽叶袅萝的，老妇人特别喜欢这种花，每次经过，都要弯下腰去，对着那些小花笑一笑。老先生看一眼，很不屑的样子。他头也不回地走，去找他的一帮老头子们下棋。老妇人则找她的一帮老姐妹们聊天。

黄昏时分，老两口先后回到小区门口，前后相差不了几分钟，有时甚至是同时到达。他们一起散会步，回家。

一天，老妇人突然得了急病，一病不起。不几日，撒手走了。

大家都以为老先生肯定受不了，但老先生却平静得很，生活如常。早晨，他清扫完院落，给花草浇完水，就去菜市场买菜。午后出门，他去找他的那帮老头子们下棋。黄昏时分，他回到小区门口，独自散步后回家。

大家说这老先生感情淡漠，老妇人走了，他却连伤心的表情都没有。后来有人看出端倪来，说完全不是这样的。因为老先生走路时，走不多远，就要停一停，往后瞧，嘴里说着什么。与人下棋，下得再酣，到了黄昏时分，他铁定是要走的。

再看到老先生，大家的眼睛都有些湿，不觉得他是一个人在走路，而是两个人，老妇人还慈眉善目地跟在他身后，从不曾离开过。他用这种方式，让她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