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天新
今年夏天,奥运会在伦敦举行。而我上一次英伦之行,正是结束在四年前的伦敦,那时也是夏天,奥运会正在北京举行。
告别英国之前,我提前三天来到伦敦,住在朋友胡冬家里。胡冬是一位诗人,和他的夫人凯特住在伦敦一条叫做“爱情巷”(LOVE LANE)的小街上。我多年之前去南美途中曾在伦敦短暂停留,也曾寓居于此。那一次我游览了伦敦的主要名胜,而这一次,我想专门去找找那些比较有个性的地方。
关于伦敦著名的名胜古迹,我想由于奥运会的缘故,全世界媒体都会把镜头对准这座城市,你可以从电视上看到许多介绍。我这篇小文,就当是一个“补白”吧,这些地方也许“非著名”,不为一般游客所关注,却也是很有意思的。
诺丁山
我听从胡冬的建议,去了伦敦西区的诺丁山。虽说叫山,其实只是一块平地,在20世纪末因为一部同名电影闻名遐迩之后,成了小资青年的朝圣地。但在此前的半个世纪里,诺丁山因为少数族裔经常闹事制造混乱而出名。即使是三年前的伦敦爆炸案,四名嫌犯中的两名也是在这里被捕的。这些典故无疑为诺丁山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出了地铁站,我在路人的指点下,走进一条宁静的小巷。两旁的排屋只有两层,每一家颜色都不一样。继续向前,到了另一条巷子,色泽明显变得浓郁,房屋也变成了三层,一楼几乎全是商铺,以销售旅游纪念品为主,有的商家还把货物摆到了人行道上。
我无意采购,走了一会儿便掉头返回最初走过的那条安静小巷。那里没有商店,只有一家兼供午餐的戴西咖啡屋,甚至树上小鸟的鸣叫也很轻柔。
我在作家奥威尔的故居前伫立良久,这是一座浅蓝色的房子。门窗紧闭,主人显然不在家,一楼的墙壁上爬满了藤蔓,二楼的墙壁上有一个深蓝的圆圈,上面写着:乔治·奥威尔(1903—1950)曾在此居住。
上海的《东方早报》创刊时,编辑曾约我写一篇书评。那年刚好是奥威尔诞辰100周年,而我也读过他的《动物庄园》和《1984》,可惜文章最终被“枪毙”了。现在看到这座故居,仿佛是获得了一种迟到的安慰。
奥威尔出生在印度,父亲是鸦片管理部门的官员。奥威尔3岁时由母亲带回英国抚养,从伊顿公学毕业后,同学中最有才华的全都进入了剑桥或牛津大学,他却加入了英国驻缅甸警察部队,在那里苦熬了五年。这样的个人经历,注定要让奥威尔成为一名作家。
果然,奥威尔回国后立即尝试写小说。为了收集素材并了解英国工人是否与缅甸人民受同样的苦,他不定期地与流浪汉待在一起,还到酬金极低的私立学校教书,亲身体验了贫穷。这些经历促使他成为一名社会主义者。
看过奥威尔故居以后,我来到斜对面的戴西咖啡屋,它的英文的名字叫Lazy Daisy Cafe。我不由得想起那部由英国演员休·格兰特和美国演员朱莉娅·罗伯茨主演的《诺丁山》,故事说的是伦敦青年威廉在诺丁山经营着一家生意惨淡的旅游书店,一个平凡无奇的星期三,好莱坞红星安娜突然走进店里,也走进了他的生命中,犹如《罗马假日》的故事在伦敦重现。
遗憾的是,我来诺丁汉早了几个星期,没有赶上据称是巴西以外最大的狂欢派对。从1964年起,伦敦市政府每年在这里举办为期两天的狂欢节,让当地人尽情释放日常生活中的情绪:喜悦的、愤怒的、悲伤的、不平的……
莱斯特广场,滑铁卢桥
想念起伦敦那些热闹的去处,便坐地铁来到莱斯特广场,这是伦敦的文化娱乐中心。它与300米以外的特拉法尔加广场风格不同,后者过于庄严,容易让人产生疏离感。
莱斯特本是16世纪末17世纪初的一位伯爵,他从附近的教堂购得一块土地,建起了一座庞大的私宅,附近的居民很有意见,因为他们丧失了一片公用的土地。经过国王的调停和仲裁,伯爵必须把一部分土地对公众开放,这就是莱斯特广场的由来。
广场周围有许多剧院,包括《哈利·波特》等电影的首映都在这里举行。有些剧院还有一些常年的保留剧目,如女王剧院的《歌剧魅影》。除了剧院,还有酒店、饭馆、赌场等,吸引了各国游客,也招来不少乞丐。
广场上真正的空地其实很少,街心花园里有两条交叉小径。莎士比亚的铜像耸立在中央,四角闸门上各有一尊,分别是科学家牛顿、画家雷诺兹和霍加斯、医生亨特。我个人更钟爱小路上拄拐的卓别林像,常有落魄之人在他前面小憩。雕像上面写着一行字:娱乐了那么多人的喜剧天才。
莱斯特广场在泰晤士河北岸,离河岸并不远,那里恰好也是河流拐弯的地方。河上有一座桥叫滑铁卢桥,是电影《魂断蓝桥》故事的发生地。
众所周知,滑铁卢是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南郊一个小村庄,1815年6月18日,那里爆发了一场著名的战斗,由拿破仑的法国军队对抗英国将军威灵顿率领的英比荷德联军,法军由胜转败,拿破仑从此再也没有恢复元气。
附近的地铁站的名字也叫滑铁卢。可能是因为年代久远,车站的墙壁陈旧不堪,本应该彻底翻修,但市政府为了节约,总是修修补补。伦敦的第一条地铁建成于1863年,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地铁,现在的伦敦地铁四通八达,可以说,任何一个地方离开地铁站步行都不会超过10分钟。
卡姆丹市场
作为文化和时尚之都的伦敦,并不只有戏院、咖啡馆这类小资喜欢去的地方,它也有吸引芸芸众生的热闹去处。那便是伦敦北部小镇卡姆丹,人称卡姆丹市场。据说在每一种伦敦导游书上,介绍市场的部分,卡姆丹总是排在最前面。在卡姆丹出了地铁站,不用多想,只要跟着人流走就不会迷失方向。
果然,习惯了欧洲街头的冷清,突然看见人山人海的场面,简直难以置信。不在中心区的卡姆丹,吸引了如此多的人,尤其是二手服装市场生意如此兴隆,简直是奇迹。卡姆丹其实是个硕大的跳蚤市场,从服装店的招牌也可以判断,这是伦敦最波西米亚化的地区。
据说在19世纪前半叶,初通铁路的卡姆丹便一跃成为伦敦的中心,大英帝国的心脏地带。城内设有钻石和金银交易中心,钟表和精密仪器商店,生产各种家具和钢琴。虽然时光流逝,卡姆丹的风光不再,但仍有许多有个性的商店。只要有足够的耐心,这里大有名家设计的品牌服饰,总可以淘到既合心意又合体的。如果逛累了,有各种风味的小吃店,还有描绘19世纪伦敦风情的画室,可以愉悦人的眼睛。马路上,不时站着兜售戏票的穿花衣裳的人,有时只是一个演员的独角戏。只要有一名观众,戏就得准时上演。那样的话根本就不指望挣钱,但好歹也算是在伦敦演过了。
出乎我的意料,在卡姆丹市场最热闹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安静的去所,那便是卡姆丹水闸。它的上下游落差大约有2米,过往的船只主要用来输送游客,一般可载十几个人。据说一年只有一天是关闸的,那应该是在圣诞节。
每当有船只进闸,就有师傅用扳手操作,人工移动闸门。此时,岸边的游人必然是抱着虔诚的心态,观赏这一古老而美妙的场景。我在中美洲的巴拿马运河上见过开水闸,都是些万吨巨轮,看上去缺乏人情味。这回看见船上的乘客和我们打招呼,感觉分外亲切。
根据英国人编撰的《发明大全》,最早的运河水闸是一个叫CHIAO WEI-YO的中国人于公元983年发明的。那是在宋代,而火药、机械钟和航海术也是在同一朝代完成的。遗憾的是,在我国的大城市里,早已经看不到运河水闸了,即使在乡村也很少保留。在欧洲和北美就不一样,连伦敦这座寸金寸土的大都会也保留着原始的运河水闸。对于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们,这是一个怀旧的好去处。
泰晤士河之畔
逛过卡姆丹市场和水闸以后,我又回到了泰晤士河畔,独自沿着左岸漫步。与巴黎的塞纳河相比,伦敦的泰晤士河宽阔了许多,加上英国是岛国,风力明显偏大。因此,如果不是风和日丽的天气,在岸边漫步的游客不会多。那天是个例外,连威斯敏斯特桥边码头的游船也挤满了游客,他们和我的行走目标一致,去往伦敦塔桥方向。
大本钟就在桥后面。我想起威斯敏斯特教堂里的牛顿墓和诗人之角,那里应该还是终日游人萦绕。与初次来伦敦不同,现在我已经造访过莎士比亚的故乡,也在牛顿的三一学院食堂用过晚餐。再聆听那钟楼上敲出的钟声,别是一番滋味,那仿佛是一个伟大国家的心脏在搏动。
河对岸的那个白色大转盘,是为庆祝千禧年修建的,它依然在缓缓地转动,依然有不少游客爬进爬出。细数了一下,它总共有32个包厢,转一圈需要好几分钟。它比附近的任何建筑都高出一大截,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颇为壮观。
正对着千禧大转盘的是一座狮身人面像,有成群的中学生坐在那里休息。还有一座不列颠战争纪念碑,由一组空军战士的群雕组成。1940年9月,伦敦连续57个夜晚遭到德国空军的空袭。原本是德国为了进犯英国作准备,后来因为遭到英国空军的抵抗,未能实现登陆,只是将空袭持续了一个冬天。电影《魂断蓝桥》的故事,便发生在这段时期。纪念碑不高,向两边横向展开。
我继续漫步,不一会儿就到了千禧年大桥。与滑铁卢大桥和大转盘相比,这座桥显得秀丽纤细,仅供游人步行穿越。桥的一端是赫赫有名的圣保罗大教堂,另一端刚好是泰特现代美术馆。与英姿挺拔的圣保罗大教堂相比,外表被褐色砖墙覆盖的泰特现代美术馆看上去更像是一座工厂。事实上,它原本就是由一座气势宏大的发电厂改造而来,高耸入云的大烟囱,似乎标志着这个工业革命发源地的心脏转变成为世界时尚之都、创意之都的历程。
泰晤士河岸上有许多木制的靠背椅,由于经年的风吹雨打,显得十分陈旧。但椅子非常干净,靠背上刻着“伦敦市”的字样(CITY OF LONDON),椅子背后的黄砖和下水道历历在目。我忍不住在上面坐了下来,这是一道特别的风景,我喜欢靠背上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