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岩：从放牛娃到省长

鲁敏

编者按：黄岩(1912-1989)，原名黄家银，安徽六安人。1931加入中国共产党，后任中共霍邱县城关区委书记并参加县委，随红军坚守县城，城陷被捕，1937年8月获释。不久去延安中央党校学习。次年回皖，历任中共安徽省工委委员兼皖北中心县委书记、舒无地委书记、新四军江北游击纵队政委、皖东津浦路西各县抗敌联防委员会办事处主任、津浦路西参议会参议长等职。解放战争时期，先后担任华中驻山东办事处政委、淮南工委书记、华中干部学校政委、中共华东局副秘书长、江淮区党委副书记。1949年后，历任中共合肥市委书记、皖北区党委副书记、皖北行署主任、安徽省人民政府副主席、省长、省委书记处书记。“文化大革命”后任省政协副主席、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等职。2012年8月16日是黄岩百年诞辰，本刊特设专栏，以示纪念。

牧童觉醒

黄岩，原名黄家银，1912年8月16日生于安徽省六安县（今六安市裕安区）黄巷村一户贫苦农民家中。8岁时，他被父亲送到地主徐正明家放牛，只管吃饭，不给工钱。第二年夏天，黄岩不慎从牛背上摔下来，摔断了胳膊，被东家辞退。不久，其父亲又因一场火灾离开了人世。黄家遭此不幸，犹如雪上加霜，陷入了绝境。为减轻母亲负担，伤病未好的黄岩又到地主牛世才家放牛，以后又帮姑父左本德家放牛。就这样先后度过了9年穷苦不堪的放牛娃生活。

1929年秋，左家来了一位亲戚，名叫柴帮义，他经常和这群雇工们聊天，给他们讲《水浒》故事。大家无拘无束地问他一些问题，特别是黄岩，他把憋在心里的一些对黑暗的旧社会想不通的问题，一股脑地提出来。柴先生深入浅出地对大家说：“地主豪绅不是要坐四领大轿吗？为什么有人抬轿呢？就是因为坐轿的人有钱有势，当官的又保护他们。咱们穷人要吃饭，要活下去，就不得不去抬轿。如果咱们穷人团结起来，打倒那些坐轿的人，把他们的土地分了自己种；再把衙门里当官的赶跑，不就没有了坐轿和抬轿的人了吗？”柴先生又告诉他们：共产党、红军是咱们穷人的队伍，为的是要消灭剥削压迫，求得天下穷人的解放，建立起穷人自己当家作主的新世界。柴先生这些朴实、生动的话语，句句都说到穷伙计们的心坎上。大家越听越起劲，越听心里越亮堂。黄岩更是暗下决心，一定要跟着共产党闹革命，把旧世界砸个稀巴烂。

1929年冬，黄岩在柴先生的指引下，先参加了四区十三乡（徐集）少年先锋队，当了分队长、中队指导员；又秘密参加了农民协会。后经卢炳森介绍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并担任青工部长；同时，被选为代表出席皖西北总工会训练班学习。学习结束后，黄岩被选为代表出席皖西北苏维埃第一次代表大会，担任霍邱县叶集苏维埃财经委员。

1931年3月，黄岩参加了规模较大的河西农民起义，并经曹子仲介绍，转入中国共产党，在庄严的党旗下，这个当年的放牛娃立志做一个坚定的革命者，为实现共产主义奋斗终生。

铁窗抗争

1932年6月，蒋介石在“攘外必先安内”的反革命口号下，调集24个师5个旅，共30万军队向湘鄂西和鄂豫皖根据地发动规模更大的第四次“围剿”，全力进犯大别山苏区。一场惨烈的霍邱保卫战拉开了序幕。

霍邱县城是皖西北革命根据地的重要组成部分，地处淠（河）史（河）之间，三面环水，只有向南一条路可通六安、叶集、商城一带，是一个易攻难守的地方。1932年5月，红二十五军占领正阳后，立即挥师西进，一举解放了霍邱县城。随后，将霍邱县苏维埃政府迁到县城，并召开了全县第三次苏维埃代表大会。黄岩出席会议，并在会上就如何克服当前财政困难问题发表了很有见地的意见，引起了皖西北道委的重视。为加强地方党领导，配合红二十五军坚守霍邱县城，红二十五军政委兼道委书记王平章找他谈话，要他担任霍邱城关区委书记并参加县委。黄岩临危受命，立即走马上任积极开展工作。在红二十五军政治部的帮助下，仅用不足两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城区土地分配、公粮征收等任务；同时还在全区范围内积极动员青年参军。经过紧张的工作，一支由500人组成的区游击大队和1000多人不脱产的赤卫军迅速组织起来。此外，黄岩还夜以继日地组织人力在城墙四周构筑防御工事。

7月初，国民党徐庭瑶部由蚌埠向霍邱东、北两个方向进犯，独立第四十旅宋士科部和霍邱城防司令孙庚三部也从庙台集渡过淮河向霍邱扑来。6日上午，敌前哨部队进抵新店铺、潘集一带，下午敌出动3架飞机，对霍邱城狂轰滥炸。红二十五军战士前仆后继，与敌人展开殊死之战，却终因众寡悬殊，1000多名红军战士、赤卫队员被俘，黄岩也在劫难逃。

敌人对俘虏逐个进行审讯，黄岩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个“送夫的”，后被区政府秘书龚正纪出卖，遂以“红军书记”身份被列入“匪首”名单，严加看管。

1932年12月22日，敌人根据所谓的《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法》判处黄岩等有期徒刑10年。次年新春伊始，黄岩被转到南京江东门外中央陆军监狱监禁。

中央陆军监狱可容纳3000多名犯人，国民党誉其为“模范监狱”，政治犯则称它为“炼钢炉”。黄岩被关进一个不足10平方的小斗室，里面住了7个犯人，除了马桶和铺位占去的位置外，只能容1人来回走动。狱中的伙食更是苦不堪言，饮用水限量供应，“四子饭”（石子、沙子、稗子、稻子）加枯菜叶子仅能维持生命。

狱中临时党支部经过较长时间的研究、串联、发动，于1934年5月9日组织全监开始绝食斗争。作为支部成员之一的黄岩，在发动和领导这次罢饭斗争中做了不少工作。难友们向狱方提出 “反对虐待犯人，改善犯人生活待遇”等10多条要求。在绝食进行到第5天，形势开始严峻起来，不少人已经处于昏迷状态。消息传开，引起社会上很大震动，经过谈判，狱方终于接受了所有条件，至此，斗争胜利结束。黄岩在这次斗争中表现出了无比坚强的革命意志，从而在难友中的威望也更高了。

在狱中的5年，黄岩不失时机地抓紧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如饥似渴地学文化、学理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不仅文化水平提高得很快，后来连《共产党宣言》、《国家与革命》等马列主义理论书籍也能读懂了。

1937年7月7日，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国共两党实现了第二次合作，国民党被迫实践了释放政治犯的诺言。8月28日，作为南京中央陆军监狱第一批被释放的政治犯，黄岩在南京八路军办事处受到了叶剑英、李克农等领导的接见，并在办事处负责联络出狱同志。9月底，根据党中央的安排，黄岩赴延安中央党校学习。

返皖抗战

1938年6月，黄岩从中央党校毕业，返回阔别7年的家乡——六安。到六安后，黄岩首先找到时任省总动员委员会负责人张劲夫和省工委书记彭康，详细了解了安徽当前的抗战形势，并向他们汇报了中央党校朝气蓬勃的学习生活和毛泽东关于国共合作后抗日形势、任务、办法和前途等重要讲话精神。

随后，黄岩参加了安徽省工委秘密召开的工作会议，并被委任为工委委员兼皖北中心县委书记。为便于开展活动，他的公开身份是总动员委员会巡视员。为实现省工委分配的任务，黄岩遂以省动委会巡视员的合法身份，带着由李宗仁签发的护照，日夜兼程，往返于六安、霍邱、寿县之间，积极开展抗日救亡工作：恢复、重建各县党的组织活动，通过社会各种关系，普遍建立党领导的各界抗敌协会，开展声势浩大的抗日总动员，组织和发展地方抗日武装。

10月，廖磊接任安徽省政府主席、省动委会主任委员，安徽的抗日形势猝然逆转。国民党五届五中全会制定的《限制异党活动办法》出笼后，更加紧了反共反人民的步伐。黄岩在皖西的革命活动，自然引起他们的注意。黄岩的巡视员的身份被取消，还上了缉捕的黑名单。为了有利于继续进行革命活动，从这个时候起，他正式改名为黄岩。

1939年1月，鄂豫皖区党委在立煌县（今金寨县）白水河正式成立。黄岩任委员、秘书长兼党训班主任。2月，区党委为加强对皖中地区党组织的领导，决定撤销舒城中心县委，成立舒无地委，任命黄岩为地委书记。地委存在时间不长，但在黄岩的主持下，各方面工作均很有成绩。

4月底，黄岩又被任命为新四军江北游击纵队政委，在新四军江北指挥部领导下，为反“扫荡”、反磨擦斗争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

1939年冬到1940年春，正当皖中抗日根据地建设如火如荼之时，巢南大刀会有规模有组织的聚集闹事事件经常发生，危及我军安全。巢南大刀会，原名黄旗会，是一种松散的群众性的封建迷信组织，辖有180多个堂口，巢南各县群众大多是其中的会众。大刀会开始是为防匪防盗、保卫家乡而聚集起来，但在国民党特务和地主恶霸操纵怂恿下，对新四军采取敌视态度。作为江北游击纵队政委，黄岩认为刀会会众大都是劳动群众，只能采取争取教育、政策瓦解的方针，决不能诉诸武力。当时大刀会正在实行所谓的“闭关自守”政策，他们划定一条长达50余公里的封锁线，戒备森严，断绝与新四军的一切联系。在此情况下，黄岩决定用“商业渗透”手段，达到政治争取目的。在沿封锁线的集镇上，开设了很多商店、粮行，对商品高价收进，低价售出，特别优惠大刀会的商人。这样一来，许多刀会会众对新四军解除了疑虑而怀感激之情，从而缓和了紧张气氛。正在这时，国民党特务勾结巢湖姥山土匪，以武装抢劫我军商店，杀害、绑架刀会商人。黄岩当机立断，立即派出武装力量分水陆两路，一举端掉了姥山匪巢，救出了刀会商人。广大群众拍手称快，刀会会众也深受感动。此后，黄岩又亲率一部分兵力，在东关救出了被日军俘去的一大批刀会会众。通过这一系列行动，使大刀会对新四军抗日救国诚意有了正确认识，最终达成协议，接受改编。至此，红旗代替了黄旗，大刀会由一个神权社会的组织转变为抗日的革命队伍。

1940年4月，国民党桂顽势力以一七六师一部和保安八团4000余人，对江北游击纵队司令部及驻无为地区的新九团发动了大规模军事进攻。由于纵队主力在路西反顽尚未回师，黄岩奉命率司令部和地委机关退入和含地区。5月，和含地区又遭敌重兵进犯。黄岩等奉命经广兴集继续向津浦路西撤退。此后，黄岩一直留在这里参加创建、巩固和发展淮南津浦路西抗日根据地的工作。

1941年5月，黄岩任路西区党委书记；1943年2月，成立淮南区党委，谭震林任书记，下辖路东、路西两个地委，黄岩任路西地委副书记兼新四军二师六旅（兼军分区）副政委；1944年9月，黄岩参加淮南区党委任委员并任路西地委书记；1945年2月，又任重建后的新四军二师六旅（兼军分区）政委。

主持省政

1946年8月，黄岩率部由路东撤离到达华中分局驻地苏北清江。10月，继续北撤到山东临沂。在临沂，路西分区党委撤销，改为华中局驻鲁办事处，黄岩任政治委员，负责收容、安置由淮南撤来的荣军、干部家属，以及训练新兵，办理供应等。

1947年3月，华中分局决定，在临沂成立华中干部学校，由桂蓬任校长，黄岩任政治委员。4月，蒋介石对山东解放区发起重点进攻，黄岩和桂蓬一起率领干校一部分体弱学员和干部家属，继续北撤，到达安东省（今辽宁省）大连，任安东省副秘书长，分管省委机关工作。

1948年2月，华东局电召黄岩由大连返回山东，主持土改工作队训练班工作。4月，返回临沂，任华东局副秘书长。12月，调任江淮区党委副书记。

1949年1月21日，在孙仲德、谭启龙率领的华野先遣纵队进军下，盘踞合肥的国民党刘汝明部弃城潜逃。合肥宣布和平解放，回到了人民的怀抱。此时，在临沂的黄岩奉命日夜兼程，赶往合肥负责接管工作。1月31日，合肥改县为市，成立中共合肥市委，黄岩任书记。2月5日，军管会正式成立，孙仲德任主任，黄岩任副主任。

4月初到5月中旬，华东局决定以长江为界，分别成立了皖北区党委和皖南区党委。曾希圣任皖北区党委书记，黄岩任副书记，后又兼皖北人民行政公署主任。在主持皖北行政公署工作初期，黄岩为贯彻区党委关于要尽一切努力，千方百计地做好各种支援大军渡江准备工作的指示，不分昼夜地开会部署，抓紧落实。在较短的时间内，皖北全区层层建立了支前机构。

9月，黄岩被选为皖北行政区代表，出席在北平召开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参与了新中国成立之初起宪法作用的《共同纲领》的制定工作，并参加了开国大典。

战争虽已远离，可刚刚解放的皖北，却是天灾频仍，生产凋敝，土匪猖獗，社会混乱，人民生产生活十分困难。作为皖北行政公署主任的黄岩，十分清楚要尽快医治战争创伤，恢复和发展生产，加强、巩固人民政权。他在区党委的领导下，紧紧依靠各级党组织和政府，充分发动群众，群策群力，排除困难，在新中国成立后头几年里，着重抓了以下几件大事。

——生产救灾。1949到1952年，沿江、沿淮地区相继发生了严重水灾，江河横流汪洋一片。仅1949年一年灾民就多达810万，占当时全区总人口的40%。区党委、行署和军区立即成立皖北区生产救灾委员会，由黄岩任主任。他亲率干部分组深入重灾区，走村串户，访难问苦，急灾民之所急，忧灾民之所忧，经常日以继夜地往来于江、淮大堤之上，察看水情，指挥抢险。灾民的温饱始终挂在他的心上，采用一切可行手段，高速度地调拨粮食和救灾物资。有一次，一艘木船运载救灾物资到望江县，卸完粮食后，黄岩乘船返回安庆，船至江心，忽然狂风大作，白浪滔天，船夫急得在船头烧香拜佛，祈求平安。然而，黄岩仍在紧锁双眉，盯着报表材料的一行行数字，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真是为了救灾而置生死于度外。后来船夫感动得说：“我们有这样的好领导，再大的困难也可克服。”

——剿灭残匪。正当皖北人民欢庆自己获得解放时，皖西、皖北一带，相继发生了严重匪乱，合肥地区情况尤为严重。为迅速剿灭合肥地区残匪，1949年5月，皖北军区、皖北行署联合发布剿匪通告，成立剿匪指挥部。据统计，截止1950年底，在合肥地区共歼灭股匪5510人，缴获大批武器弹药物资。

——兴修水利。遵照毛泽东关于“一定要把淮河修好”的号召，1950年11月治淮委员会在蚌埠成立，曾山任主任。黄岩参加淮委下属的皖北区治淮指挥部领导工作。他深知治理淮河的重大意义，积极投身于这一伟大实践。凡涉及皖北各项治淮工作，他都亲自参与决策，尤其是在我省中、西部地区利用淠（河）史（河）杭（杭埠河）水力资源兴建大型灌溉工程的设计中，更是渗透了他的智慧和心血。在兴建佛子岭、梅山、磨子潭、响洪甸、龙河口5座大型水库中，从选址定位，安置移民以及施工全过程中，黄岩都以高度负责的精神，认真参与其事。工程完成后，他说：“这是我在省长任期内协助国家完成的一项最大的系统工程，希望好好地保护它，充分地利用它，永远为人民造福。”

——恢复和发展国民经济。新中国成立后的头三年，在皖北区党委和后来的安徽省委的直接领导下，黄岩领导各级政府，为迅速恢复和发展在旧中国遭到严重破坏的国民经济，进行了一系列艰苦的卓有成效的工作。通过实行土地改革，广大农民的阶级觉悟和生产情绪空前高涨，使农业生产取得了惊人的发展。1952年，农业生产总值达42.2亿元，比1949年增长25.5%。

1952年8月，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第十七次会议决定撤销皖南、皖北人民行政公署，成立安徽省人民政府，曾希圣任省政府主席，黄岩任副主席。1955年2月，安徽省人民代表大会一届二次会议，选举黄岩为安徽省省长。1956年7月，黄岩被选为省委书记处书记，9月，出席党的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

黄岩在领导全省人民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历程中，为安徽省第一个五年规划的实施和以后开始大规模社会主义建设的十年，做了大量工作，取得了显著成绩，铜陵有色金属公司、淮南煤矿等一批骨干企业，就是在这一时期扩建、发展起来的。

1964年9月，黄岩再次当选为省长，主持省政，一直到“文化大革命”时止。

1967年9月，受“文化大革命”冲击，黄岩被“军管”，受到打击和迫害。

进入新时期，黄岩先后担任省政协副主席、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等重要领导职务，为安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事业做出了新的重要贡献。他衷心拥护邓小平提出的废除干部终身制的主张，积极支持省委大胆使用中青年干部，1985年，主动要求退出省委领导岗位，提前离休，为全省各级领导干部做出了榜样。

1989年6月9日，黄岩因病医治无效，不幸逝世。6月21日，《安徽日报》发表了《黄岩同志生平》长篇文章，对这位中国共产党优秀党员、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无产阶级革命家作了充分的肯定和高度的评价。（题图为1945年2月时任津浦路西地委书记兼新四军二师六旅政委的黄岩）

（责任编辑：徐 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