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志罡
从去年开始,中国经济便有降温的迹象。到今年二季度,下滑速度骤然加快,国家统计局公布的当季GDP增长率跌至7.6%,为三年来新低。而从发电量等实体数据看,实际增长率也许还没有这么高。经济的迅速滑坡,引起了方方面面的高度紧张。如何避免国民经济硬着陆,如何走出目前的经济困局,遂成为各方热议的焦点。
近日,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于中南海开会研讨,问策于几位知名的自由市场经济学家,一时引发憧憬种种。归纳而言,自由市场经济学家提供的药方主要涵盖两个方面:一是打破行政垄断,开放市场;二是减税减费。在经济学家们看来,前者可激发效率,后者为企业减负,双管齐下,定可救企业于水火,挽经济于下行。遍观财经类媒体,基本也都在呼吁这两件事。
笔者认为,这些观点,忽略了一些基本常识。打破垄断属于体制性改革,是长线功夫,短期不仅不会见效,反而会造成经济下滑。包括央企在内的各级国企已经在国民经济中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控制着几乎所有关键资源,如果现在贸然推行国企改革,即使仅仅开放市场准入,都很可能打乱已经定型的市场格局和交易惯例,并可能使原先被掩盖起来的问题过早暴露。换言之,在目前这个节骨眼上拿国企开刀,很可能自乱阵脚,反而加剧经济滑坡。
举例来说,如果现在马上对铁道部进行市场化改革,那么这几年投资大跃进造成的坏账肯定掩盖不住了。那时怎么办?要不要花几年时间清理?那么这样一来,还能指望铁路为救经济出力吗?
减税也同样不得要领。中国企业税负确实很重,但重的只是面向国内制造业和服务业的那部分。由于高额出口退税的原因,出口企业的税负其实很轻。此外,中国基本没有资产税,因此实体部门的税负远重于虚拟部门。中国真正的问题不是宏观税负过重,而是税负的分担极度失衡。生产者重税而食利者轻税,驱使民间资本脱离实业,而热衷于炒房、炒矿和放高利贷,经济严重泡沫化、虚拟化。
从时机上说,现在重提“新36条”亦时机不佳。“新36条”的上一个版本,即“旧36条”,于2005年出台。彼时人民币升值压力初显,汇率改革刚刚启动,泡沫经济尚未发酵,“国进民退”也不算十分严重。当时若能坚决贯彻“旧36条”,给刚刚完成原始积累的大量民间资本找到实业上的出路,这些“热钱”就不会一窝蜂涌入楼市,泡沫经济也就不会膨胀到今天这种程度。而若能借着汇改的机会,果断与美元脱钩,使中国由出口经济转向内需经济,那么所谓的经济结构性问题也将荡然无存。
可惜,历史不能假设。该做的时候没做,不该做的时候就只好不做。既然“新36条”为时已晚,减税又非当务之急,那么现在应该做什么?
首先,对外鼓励出口、对内鼓励炒房的老政策必须放弃,即使付出沉重代价亦在所不惜。中国的经济崛起,主要靠出口导向的外向型经济政策,通过压内需补外需,人为压低各生产要素成本,在国际市场上确立起竞争优势,赢得一个“世界工厂”的美誉。但这条路已走到尽头,无潜力可挖了。中国是一个13亿人口的大国,大国经济天然是内需经济,依赖出口只能是阶段性的,不能长期化。
其次,以投资拉动GDP的模式也已经走到头了。根据经济学的定义,投资是消费的延迟,即今天的投资是为了明天的消费。因此,投资和消费之间必须取得平衡。投资并不是越高越好,因为高投资是以低消费为前提的。当投资摧毁了消费,投资与消费就会严重脱节,今天的投资未来就将变成废物,因为市场上根本没有相应的需求。这样的投资,短期是拉高了GDP,长期却是拉低GDP的。长期看,无效投资是无坚不摧的紧缩力量。
最后,严重的地产泡沫是中国经济无法回避的问题。解决这个问题也许很痛苦,但拖得越久,痛苦必然越大,而痛苦大到一定程度,也许就会变成难以收拾的社会问题甚至政治问题。总之,现在需要的是决策层壮士断腕的果决,而不是小修小补、不痛不痒的所谓惠民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