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利棺

舒曼

秘藏千年岁月，一朝出世，受万人敬仰。一粒粒色彩缤纷、形状各异的佛祖舍利，安静地躺在棺中，被世人供奉。而千百年来，呈放佛祖舍利的棺具，在信众们的无上虔诚中被打造得华美圣洁，无一不是极致。在小小的舍利棺上，不仅看到了信众们对佛祖的无限敬仰之情，也渗透着中国文化对佛教葬器深厚的影响力。

佛教世界有个广为人知的古老传说：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涅槃于印度拘尸那迦城郊的两棵娑罗树之间，火化后的遗骨被当时印度境内8个国王分别造塔供奉。后来，摩揭陀国的阿育王统一了印度大部，国势强盛。为了弘扬佛法，阿育王役使鬼神，在全世界修建了八万四千座宝塔，将佛骨分盛于八万四干个宝匣中，供奉于塔内。火化后的佛骨成为无数大小不等的颗粒，晶莹光洁，闪耀着异彩，被称为“舍利子”。供奉佛骨的塔被称为舍利塔，也叫作阿育王塔。

据说，当时有十九座塔布落在华夏大地，这便是时至今日我国许多佛教名刹尚保存着的舍利子的缘由。经上说，舍利子是一个人透过戒、定、慧的修持，加上自己的大愿力所得来的，十分稀有、宝贵。

舍利子是佛祖存在的物质象征，所以备受佛教信仰者的尊崇。对舍利子的装盛和置放，必然隆重而神圣。

金棺银椁，就是具有浓郁中国色彩的安放佛祖舍利的葬具。

释迦牟尼舍利金棺银椁，是1985年从陕西临潼庆山寺遗址出土的全世界所发现的第一套舍利棺具。金棺银椁上镶嵌着珍珠、玛瑙、翡翠、猫眼石、绿松宝石。舍利分别盛放在两个大小不同的玻璃莲花瓶里，置于金棺中。其中大莲花瓶放在金棺的大头，小莲花瓶放在小头。金棺放在银椁里，银椁放在能一层一层解开的舍利宝帐中。棺的正面浮雕着一对护法狮子，四周是用米珍珠粘制而成的一朵朵梅花。金棺盖子上的蔓草花纹正中有颗红光闪闪的猫眼石。银椁的正面有两个鎏金菩萨，中间有一对佛脚。传说释迦牟尼死后曾三次出金棺。第一次出来时把金胳膊伸给大弟子，第二次出来时把金身子给二弟子，第三次出来把金脚伸给三弟子。相传玄奘从西天取经时带回了这对佛脚。佛教初期无偶像，对佛脚的礼拜就是礼佛。银椁后面的三颗镀金摩尼宝珠是用作消灾避难的。银椁两侧分别有5个镀金人，共10人，是释迦牟尼的10大弟子。金棺银椁玲珑剔透，工艺精湛，悬珠嵌宝，旷古无俦。

这批武则天年间就开始供奉的舍利为全国最早，同时也是惟一在棺具上指明是放置释迦如来佛的舍利棺具。

陕西省扶风县法门寺内，也存有一枚佛指真身舍利。佛指舍利用五重宝函包装。第一重宝函为铁质，出土时已锈迹斑斑，呈深褐色。铁函之外，还曾包裹着一层丝绸织物，因年代久远而朽坏殆尽，仅可从残片中识别出它原来的材质和纹样。第二重宝函紧套在第一重宝函之内，是一个精美的银质鎏金函，函身雕凿有四十五尊佛造像。第三重宝函是一银包角雕花檀香木函。第四重宝函是一副水晶椁，椁顶嵌有黄、蓝宝石各一颗，在椁盖上雕着观音菩萨坐像。第五重宝函是一个壶门座玉棺，棺盖雕刻普贤菩萨像，玉棺放在雕花棺床之上。

这两具舍利棺，都是已经完全中国化了的舍利葬具了。

一种宗教传播到异域，必然要和当地文化习俗产生某种程度的融合，否则便很难在不同的人文背景下生根、发育。越是生命力强的宗教，越具有这种文化亲和性，佛教在中国的传播就如此。这种现象也反映在舍利子存放方式上。瘗藏舍利的制度，自印度传来的是瘗藏于坛瓶的做法。隋文帝时，虔信佛教，1969年在陕西耀县发现隋舍利塔基，出土的三枚舍利便是盛放于一涂金（录皿）顶铜盒内，同时还放置有波斯银币、铜钱、金环、银环、玉环等组成的“七宝”。到了唐代，瘗藏舍利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完全改变了瘗藏于坛瓶的做法，彻底改为模拟中国埋藏死者的制度，在塔基下构筑类似墓室的地宫，以砖砌建，并设有门和甬道，还绘制壁画。将舍利瘗藏于中国式样的金、银制造的小型棺、椁之中，这样做法年代最早的记载，见于唐高宗显庆年间。据唐释道宣《集神州塔寺三宝感通录》，显庆五年（660年）春三月，敕取法门寺舍利在东都洛阳宫中供养，“皇后舍所寝衣帐直绢一千匹，为舍利造金棺银椁，数有九重，雕镂穷奇”。于龙朔二年送返法门寺石室掩之。

自显庆年间武后为法门寺舍利造九重金棺银椁后，各地瘗埋舍利时竞相仿效，目前发现的年代与之最接近的标本，出自甘肃泾川唐大云寺塔基，埋藏于延载元年（694年）。安置于砖筑券顶地宫之中的金棺制工精美，前档和两侧正中嵌白色珍珠，周围贴金片莲瓣，形似盛开的莲花，莲花四周又配以金片组成的莲蕾、莲叶。棺的后档居中贴六瓣金莲，周绕六朵金莲或莲蕾，其上又嵌饰石英石、绿松石等，工精而华美，表现出盛唐金银细工的高度工艺技巧。

武则天以后，以金棺银椁瘗埋舍利的做法，在唐代流行不衰。陕西临潼庆山寺遗址出土的释迦牟尼舍利金棺银椁就是最突出的代表。佛教吸收了中国传统文化，适时地进行了自身的改造。椁就是中国特有的葬具，教徒适应了中国人的丧葬习俗，砌筑地宫，使用中国式的棺椁安奉舍利，这种瘗埋制度是前所未有的变革，从而改善变了沿用印度的土葬和坛瓶瘗埋的方式。

中国舍利瘗埋也受到儒家厚葬思想的影响。唐代以前，舍利葬具，常见二重，质地一般是石、铜、琉璃。唐代以后葬具出现了多重，最多达八重。出现了金银质地的舍利葬具，而且造型精美，纹饰华丽。如泾川大云寺地宫中有五重葬具，内有满刻忍冬纹的银椁、嵌珍珠的金棺。临潼庆山寺塔基地宫中出现有四重舍利葬具，在精致的石雕宝帐内有镶宝贴金的金棺银椁。扶风法门寺地宫中出土了堪称瑰宝的八重宝函。

平凉地区博物馆藏的一具出土于甘肃灵台县的五代时期的石雕舍利棺，用质地密致的灰白色砂岩雕成，施红、绿、蓝、白、金等彩色。盖顶略弧，前端浮雕展翅欲飞的凤鸟，鸟身敷金；左侧浮雕举爪展尾的行龙，敷红、绿彩；右侧浮雕蓄势待跃的猛虎，敷绿彩；顶部周沿饰高出盖面的尖瓣仰莲，敷红、蓝彩。棺身前、后端均线刻双扇大门，门两侧各浮雕一尊守护天王。棺左侧浮雕佛祖涅槃图，释迦牟尼侧卧于灵床，周围是佛母、弟子、侍者及飞天等，他们都悲恸欲绝，痛苦万分；棺右侧浮雕上界迎佛图，释迦牟尼结趺坐于祥云之上，众迎者舞姿轻盈，仙乐悠扬，一派欢快热烈的气氛；棺下为两层仰覆莲花带装饰的基座，稳实而又庄重。棺盖前、左、右三侧雕饰的动物，实为前朱雀、左青龙、右白虎的配置，与中国传统装饰工艺中的四灵兽相合（略去了玄武），再一次显示了佛教文化同华夏文化的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