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龙
(河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河北石家庄市 050018)
简论达姆罗什的世界文学观
张飞龙
(河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河北石家庄市 050018)
达姆罗什的世界文学史观以世界文学的含义阐发为中心,提出了文学传播和文学阅读作为世界文学评价的两个维度,从而将超级经典、反经典和影子经典作品包含在世界文学的版图之中。他的世界文学观念可以称为处理世界文学与国别文学、区域文学和民族文学的策略,对世界文学选集的编纂和世界文学史的重写起到了重要的指导作用。本文以他的理论构建基点为中心,梳理并阐发了其理论在全球化和后殖民语境中的现实意义。
文学传播模式;文学阅读模式;文学选集编纂;多元文化主义
大卫·达姆罗什是美国哈佛大学比较文学系教授,主要从事比较文学和世界文学的教学和研究,著述虽然达不到汗牛充栋的地步,但不少主要观点在学术界已引起重要反响。特别是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他的学术思想已在比较文学界占据了重要地位,因此他的著作也被中、日、法等国学术界进行了比较系统的译介。总体观之,达姆罗什的世界文学观念始于对世界文学概念的清理,终于文学选集的编纂乃至文学教育,具有较强的实践价值和理论指导价值。本文拟从以下两个方面进行探讨。
世界文学的概念已在200年前提了出来,但是它的内涵却一直处于流动状态,尚未确定下来。1827年的歌德断言:“民族文学在现代算不了很大的一回事,世界文学的时代已快来临了,现在每个人都应该出力促使它早日来临。”①[德]爱克曼辑录:《歌德谈话录》,朱光潜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113页。此后尽管有众多的文学研究阐发了“世界文学”的内涵,将其定义为世界文学的综合、国别文学的精粹、大师的作品。持有这种说法的批评大师有麦考莱、波斯奈特、弗克马、詹姆逊、米勒,等等。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梅尔兹发起的《比较文学杂志》和波斯奈特发起的《比较文学》就是很好的文学研究实践,也是对歌德世界文学概念的证明。但无论这些大师们进行怎样的论证,归根结底还是将世界文学的概念指向了文学王国中最优秀的那一部分。
但是在达姆罗什看来,世界文学不仅仅是优秀文学作品的综合,而是一个包罗甚广的集合,此基本含义有别于的歌德世界文学概念②参见 David Damrosch,What Is World Literature?Princeton:Princeton U.P.,2003,p.I.。在全球化的今天,世界文学的含义已经发生了重要的转变。达姆罗什认为要弄清楚什么是世界文学,就要先回答这几个问题:“世界文学包括哪些文学,谁的文学?它与民族文学存在哪些关联?西方文学与其他世界的文学之间、古老的文学与当代文学之间、大众文学与精英文学之间又有何联系?”在回答这些问题的基础之上,他提出了自己的见解,认为要全面理解当今世界文学的内涵,最起码要从以下两个维度入手。
(一)文学传播的维度
达姆罗什曾经在各种场合指出,世界文学之所以为世界文学,很大程度上在于它的普世性和世界视域。①大卫·达姆罗什在其著作《什么是世界文学?》、论文《什么世界文学?》以及接受《中华读书报》的采访中都提到了这一点。世界文学的基本含义指的是全球范围内最优秀的作品,那么“探讨严肃的话题”就构成了其共同特征。文学的基本话题就是人类生活中共同面临的问题,因此也使得它们带有普世价值和世界视域。达姆罗什在《什么是世界文学》中曾详细分析了古巴比伦史诗《吉尔伽美什》的文化意义和文学价值,以此证明它们的普世性和世界视域决定了它们的流通范围,同时说明了经典作品的世界价值。经典的概念来自歌德,它常常被用来指称那些得到长时间批评性反应的作品。达姆罗什也从局部充分肯定了这种做法,“经典文学往往指古代具有权威性的作品,如儒学经典就是如此,维吉尔和荷马也是如此,这些作家的作品是真正意义上的世界文学作品”②王宁、[美]达姆罗什:《什么是世界文学:王宁对话戴姆罗什》,《中华读书报》2010年9月8日第2版。。
然而在达姆罗什看来,仅将世界文学界定在经典作品上的观点欠妥。如果按照歌德的说法,全世界最优秀的作品才能称得上世界文学的话,一些现当代还没有定论的杰出作品就会被排除在外,从而使得世界文学的世界特性荡然无存。在他看来,文学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它是反映审美和普世价值的媒介,更在于它是快感的源泉。因此,一些作品虽尚未受到一些文学选集的认可,也未获得任何批评性反应,但却在读者中间广泛流通,因为它们在艺术上确实优秀,在市场上也确实占有一席之地。还有一些作品未必有多少读者,却已被翻译成多国文字,显示出了其潜在的价值,由于个体阅读经验的不同,它们的文学价值尚未得到发掘,一旦得到认同,其价值就会立即显现出来,伏尔泰的《老实人》就是典型的例子。由于这部分文学作品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亦可看做世界文学的一部分。
在文学认同的过程中,达姆罗什发现了翻译的作用。由于语言的限制,异族的文学作品要想在他国得到很好的流通并得到广大读者的认可,必然需要借助翻译。世界级的作品之所以广为各国人民所接受,并得到不同程度的承认,从某种程度上说,它们又是从翻译中获益的作品。③大 卫·达姆罗什在其专著《什么是世界文学》和《如何阅读世界文学》中多次强调了翻译在世界文学史和世界文学经典建构中的作用,他在后来的演讲中也多次强调了这一观点。文学作品如果在翻译中失落某些东西,那它就只能停留在国别文学的层面上,不会成为世界文学的一部分;相反,如果它能在翻译中获益,则极有可能成为世界文学。歌德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歌德是19世纪第一位在现代世界文学中流通并受益的作家,因为在他年迈时,他已经逐渐在保守的德国失宠了,被认为陈旧了。他去世后作品在国外具有那么大的世界性声誉,随后又在德国倍受欢迎,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的作品在国外的流通。世界文学的一个决定性特征就在于它必须得到很好的翻译,有些优秀的作品未得到很好的翻译,这就意味着它不可能在国外市场打响”④王宁、[美]达姆罗什:《什么是世界文学:王宁对话戴姆罗什》,《中华读书报》2010年9月8日第2版。。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达姆罗什强调了世界文学形成过程中翻译的重要作用。在他看来,文学翻译是文学作品走向世界的一个重要途径,文学作品的流通范围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翻译的质量。作品的普世价值固然是根本,是文学走向世界的先决条件,而文学翻译则决定着文学作品的流通范围。
因此,世界文学与其说是文学大师的优秀作品,毋宁说是在超越源语言、源文化传统的语境下,在其他民族、文化和传统中旅行的优秀作品。尽管我们承认世界文学本是作者所生活的社会文化的一部分,但是它一经翻译和流通,就与译者的兴趣偏好、意识形态,及其社会文化传统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因此它就不可避免地带有其他民族文化的烙印,成为世界的一部分了。正是这样,达姆罗什通过文学传播的维度,将那些尚未得到文学批评家认可的作品也纳入了世界文学的版图。
在达姆罗什的世界文学殿堂中,是否仅包括经典作品和得到广泛认同的尚未成为经典的杰出作品呢?答案显然不是,那么它们究竟还包含哪些作品呢?
(二)文学阅读的维度
在讨论这个维度之前,我们需要对当前世界文学的评判标准进行重新检视。关于如何界定世界文学的问题,国内外学者对此已争论多次,尚没有定论。通行的说法是,世界文学之所以是世界文学,它应该同时符合以下几个要件:第一,必须经过广泛的研究;第二,必须走进大学教科书;第三,必须经过长期的评论;第四,必须获得过各种组织的奖励。这四个标准并列且互为补充,在国内很流行。如果套用这一个标准,对现存的世界文学进行框算,那么所谓的世界文学就只剩下那些已经在大学课堂上多次讨论,并收录在各种文学选集中,且声名已经奠定的文学大师的作品。因此带给我们的疑问是,不满足这些条件的作品就不甚优秀?正如上面所论述的那样,那些虽未得到如此殊荣的当代作品,抑或包括古代作品,虽然它们的艺术成就也相当之高,但就与世界文学无缘了。那么究竟该如何评价世界文学的优劣呢?达姆罗什规避了“标准说”,而采用“文学阅读模式”①David Damrosch,What Is World Literature?Princeton:Princeton U.P.,2003.的维度来解决这个难题。
那么,什么叫文学的阅读模式呢?既然是阅读,从文学研究来说,阅读的主体当然是文学批评家。然而当今的文学批评把世界文学直接指向了精英文学,无论如何批评、如何纠偏,精英文学的总体指向却始终没有改变。虽然某些精英文学作品也曾经历了地位的变迁,有的甚至成了影子经典,从世界文学经典的排行榜中跌落了出来,但总体来说它们一直占据着文学研究的中心。由此,我们就可以得出结论,所谓的世界文学就是精英文学,它具有十足的排他性,从而将其他优秀的文学排除在世界文学的殿堂之外。那么这种文学观的局限也就不证自明了。
可是达姆罗什的阅读模式不是一个单纯的文学研究术语,从宽泛的意义上说,它是文学作品删繁汰芜过程中的一项原则,是建立在普通大众阅读经验基础之上的。由于个体阅读经验的不同,每个人对特定文学作品的理解不尽相同,审美情趣也大有区别。然而普通大众却未必真实地追求审美的快感,而是从阅读中观察异域文化传统。在经济全球化时代,民族文化的发展呈现出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势,一种是趋同,一种是在趋同的基础上彰显其特色。一些时代感很强的文学作品,自然会强烈地反映出全球化时代民族文化的发展态势及其文化传统。因此读者之所以乐于阅读此类作品,是因为它们可被用来当做观察世界的窗口,这恰恰印证了希里斯·米勒的一句话:“大都希望在文学研究中对待民族文化……因此,文学研究是了解全球化进程的主要方式。”②[美]希里斯·米勒:《世界文学面临的三重挑战》,生安锋译,《探索与争鸣》2011年第11期。达姆罗什也曾经这样总结此种阅读的意义,“我认为文学作品作为观察世界的窗口的观点在今天十分有意义……世界文学的读者可以得知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情以及另一种文化是何种模样”③王宁、[美]达姆罗什:《什么是世界文学:王宁对话戴姆罗什》,《中华读书报》2010年9月8日第2版。。
这样说来,将文学阅读作为一个评判世界文学标准的意义就显得十分符合世界文学发展的规律了,因此意义十分重大。从更加广泛的意义上说,此举的意义还在于,那些尚未得到市场和批评界认可的、带有浓郁的民族色彩的文学作品将得到认同和发展的机会。同时,那些在世界文学舞台上从未有过一席之地的第三世界文学和区域文学也得到了与以欧美为中心的经典文学同等的待遇,这在后殖民主义文化时代,对于打破欧美文学统治世界文学的局面,不能不说是一个标志性事件。再者,这样一来也必将扩大文学作品的挑选范围,比如未来的某一时间,通俗文学和网络文学也极有可能进入世界文学的行列。
综上所述,两个维度的提出解决了困扰当前世界文学研究的主要理论问题,是一个标志性事件。在肯定达姆罗什的贡献的同时,我们还要注意到其精英文化倾向。尽管他强调,“我所谓的世界文学包括流通在异文化语境中的所有文学作品,不论是翻译作品,还是原语言的作品”④David Damrosch,What Is World Literature?Princeton:Princeton U.P.,2003,p.4.。但是,从他的论述中我们不难看出,他的世界文学是有等级的,正如他指出的:“并不是所有的这些诗歌都能达到真正世界文学或者民族文学作品的水准,然而萨哈冈极具诗性的颂诗在安德森的翻译中却达到了绕梁三日不绝于耳之美。”⑤David Damrosch,What Is World Literature?Princeton:Princeton U.P.,2003,pp.86 -87.他也多次说过,他一直在试图描述世界文学的杰作。由此可见,尽管他将一些通俗文学包含了进来,但归根结底还是精英文学之间的流动。
总之,不论翻译的维度还是阅读的维度,都是一个方法论的问题,即文学研究的操作问题。达姆罗什并不在意如何定义世界文学,故《什么是世界文学》的题目所隐含的并不是世界文学的定义,而是通过概念的清理,来表达世界文学应该怎样研究、怎样发展的问题。克拉杰维斯基(Bruce Krajewski)的评论一语中的,他说“他(达姆罗什)的表述似乎要给世界文学下个定义,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达姆罗什并不是探讨世界文学是什么,而是讨论怎样进行世界文学研究,他真正关心的是研究方法,即怎样才能最好地进行文学研究。”⑥Krajewski,Bruce:“What Is World Literature?by David Damrosch”,in College Literature,Vol.32,(Fall,2005),p.235.达姆罗什强调文学阅读的过程就是一个接受的过程。不论批评家,还是读者都应当了解作品生产的社会文化语境,但需要了解多少原语文化语境又因作品而异,既取决于作品本身,也取决于阅读作品时的目的。⑦李滟波:《全球化语境下的“世界文学新解”》,《中国比较文学》2005年第4期。有效的阅读模式可以通过精读几部作品体会到,也可通过泛读大量作品获得,两种方式同样有效。但是,当阅读外国作品时,读者了解其文化语境是有限度的,读者虽然可借鉴新的外来文化理论进行阅读,但是也很难理解精当,只能在本国文化语境下对作品进行解读。达姆罗什用这两个维度来描述世界文学,意在描述世界文学的杰出作品,拓展世界文学的疆界。同时客观上,他的方法既解构了比较文学界长期存在的欧洲中心主义,也使得一些活跃在读者中间的非主流作家得到了世界的认同。他的世界文学观念一经传播开来,就引起了比较强烈的反响,特别是对世界文学和比较文学研究、世界文学史的编写和选集的编纂等方面,带来了比较大的冲击,甚至完全颠覆了现存世界文学选集和文学史的编纂理念。
正如克拉杰维斯基指出的,达姆罗什对于世界文学概念的清理,旨在建立一套研究比较文学和世界文学的方法。这种说法仅从微观层面上回答了达姆罗什此举的意图。然而宏观地说,达姆罗什的意图在于为文学教育的发展打开一扇门。众所周知,文学教育离不开文学教材,而文学选集和文学史的编写就是文学教育过程中最主要的两个环节。而这两个环节就是达姆罗什最为关心的问题了。
达姆罗什对流行的英语文学选集作了细致的研究,“世界文学选集的编选原则往往在两个极端之间摆动:要么把不同地区和时代的‘反映了与我们相同意识的文学作品’汇集在一起,要么强调‘它们完全是外来的异类,而这种外国性最终只会增强我们对自己的认同意识’。据此,他把最近几十年来西方出版的代表性世界文学选集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根据作品的来源地区和时代进行遴选,另一类是根据作品的主题和流派进行区分”①转引自江宁康:《世界文学:经典与超民族认同》,《中国比较文学》2011年第3期。。他发现现行的世界文学选集中《诺顿世界文学选集》在比较文学和世界文学研究界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但是他却认为诺顿文学选集抛弃了梅尔兹的《比较文学杂志》的思路,而将文学作品集中在欧洲文学和美洲文学上,这是根本性的错误。梅尔兹的《比较文学杂志》所确立的文学传统,从“开始的”意义上说它从实践层面上发现了第三世界文学和地域性文学,并将它们置于世界文学的版图之中。虽然它也受到某种意识形态的影响,并没有囊括所有民族的文学,也没有大篇幅地涉及第三世界的文学,却第一次在选集中真正体现了世界文学的“世界特性”,对后来的比较文学和世界文学教学、研究起到了重要的指导作用。
然而,《诺顿世界文学选集》的文本选择并没有完全符合“世界性”这一特点。《诺顿世界文学选集》刚问世时,“仅仅收录了73位作家来反映世界文学的概貌,虽然涵盖了从古代雅典、耶路撒冷到现代欧洲和北美洲,然而这些作家皆属所谓‘西方传统’作家,没有一位女性厕身其列。之后,该选集中的作家阵容进一步扩大。到1976年推出第3版时,编者终于首次为一位女性作家——萨福的作品腾出了2页篇幅。然而,和大多数其他‘世界’文学选集所奉告的方针一样,直到20世纪90年代前期,欧洲与北美作家仍旧是诺顿选集的焦点所在”②[美]大卫·达姆罗什:《后经典、超经典时代的世界文学》,汪小玲译,《中国比较文学》2007年第1期。。显然,在《诺顿世界文学选集》里,超级经典作品被给予了太多的关注,这正体现出了强国政治等同于强国文化的政治逻辑,从而忽略了亚非拉等伟大文明,使得它们成为一个“文化他者”而遭到冷遇。即便是欧洲、美洲、澳洲、加拿大等发达国家的文学也没有得到充分的认同,一些未达到超级经典的然而却一直活跃在读者群中的作家作品也被排除在世界文学的版图之外。实际上,《诺顿世界文学选集》就是一部经典中的超级经典选集,其精英文化逻辑和文化策略显露无遗。
达姆罗什又研究了美国当代语言学会收录的篇目单,根据这一线索,他发现从1964—1973年间超级经典的排名顺序几乎没有改变,一些居于次席的新锐作家的排名稍有变动,但总体变化不大,然而那些很少甚至根本没有受到关注的后殖民作家的变化却相当明显。③[美]大卫·达姆罗什:《后经典、超经典时代的世界文学》,汪小玲译,《中国比较文学》2007年第1期。但是除超级经典作家外,其他作家的名字只能出现在国别文学选集之中,在世界文学选集的名单序列中,他们的名字仍然被无情地排除在外了。
这种情况自然是达姆罗什所不能同意的。他认为,世界文学的疆界必须扩大,只有引进一些新锐的作家,超级强国的文化保护策略才能被瓦解。由他负责编纂的《朗文世界文学选集》中收录了53个国家的500位作家。这些作家当中,既有早已得到充分肯定的超级经典作家,也包括一些反经典的作家和影子经典作家。这种做法不仅完全改变了一脉传承的文学经典,更使欧洲文学这一比较文学学者向来关注的焦点退居次席,正如他所说,“这几乎让人相信旧时代以欧洲为中心的经典已黯然消退”④[美]大卫·达姆罗什:《后经典、超经典时代的世界文学》,汪小玲译,《中国比较文学》2007年第1期。。
从选集编纂的角度来看,达姆罗什的贡献不仅在于他给读者提供了阅读和观察世界文学和文化的全景式著作,更在于他的开创之功。“选集为了证明本身的正当性甚至权威性,多少都会说明编辑原则或选择标准,并与选录的文本相互参照及印证,甚至宣告一种开始。”①单德兴:《创造传统——文学选集与华裔美国文学》,载《铭刻与再现:华裔美国文学与文化论集》,麦田出版社2000年版,第246页。他开创了一种全新的世界文学理念,这种理念正是在后殖民语境下的多元文化主义的具体体现。他所开创的文学传统不但丰富了世界文学的应有之义,也必将为世界文学研究提供不竭的动力。
在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领域,有一个根深蒂固的研究模式,即“中/西”二元论。而比较文学的“影响研究”与“平行研究”也都长期受制于“中西二元论模式”,而在全球化背景下愈发显得不合时宜。比较文学的平行研究,将中西文学看成是相互隔离的异质实体,漠视中西文学各自的内部差异性,得出一些大而无当的结论而备受人们诟病,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影响研究因为注重实证,讲究研究的功底,颇受当前学界的青睐。在我看来,这只是五十步与百步的区别。二者在基于“中西二元论”上,并无本质的差别。影响研究仅仅注重源头的研究,以本源论取代本体论,天真地以为只要找到确实的证据来说明影响的源头就万事大吉,而对于影响过程中所发生的变异现象却视而不见。有的影响研究尽管注意到了变异现象,却将这种变异视为接受方对影响方的误读,看成是一个有待改善的目的论过程,而认为正确的和真实的源头仍然具有不可辩驳的权威性。因此比较文学的“影响研究”与“平行研究”两种模式“早就无法说明和解释目前世界文化的多元化格局”。②李庆本:《跨文化研究的三维模式》,《文史哲》2009年第3期。
达姆罗什的世界文学观不仅是建立在文化全球化基础上的一种批评话语,更是一种处理当今世界文学领域国别/民族文学与世界文学关系的策略。因此,我们可以将此看成是对“影响研究”和“平行研究”两种模式的超越,是对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的“跨文化研究”模式的新建构。正是因为这样,他的世界文学观念才演化成一种能动性的理论,构成了他的学术话语的核心。我们发掘这一点,就是要阐明它的与众不同之处。它抛却了以往“定调”式的观点,解构了以往权威性的世界文学评价标准,为文学选集的编纂和世界文学史的写作提供了理论指导,为文学研究打开了另一扇门。
当今的文学研究已经超越了细读文本的方式,转而走向了文化研究。而文化研究的主要方面也不是纯粹为了审美而审美,或者为了文化研究而研究。李庆本教授指出,未来的文学研究不应该仅仅停留在审美研究或文化研究,而应该走向跨文化研究,“跨文化研究,应该是对文化研究的超越,同时又不是向审美研究的简单回归,而是对审美与文化的否定之否定,是对二者的辩证综合,追求的是审美与文化、内部与外部、自律与他律的辩证统一”③李庆本:《跨文化美学:超越中西二元论模式》,长春出版社2011年版,第40页。。而对于当今比较文学研究而言,那种将世界看成是中西二元对立的观点,现在看来早就无法说明和解释目前世界文化的多元化格局。我们在全球化语境下,文学研究的跨文化转向是民族文化如何对抗全球化的一种具体实践方式。从这个意义上说,达姆罗什所倡导的多元文化主义正是对过去文学界所存在的欧洲中心主义以及中西二元论模式的一种反动,是文学研究领域的一大革命。他自觉地将第三世界文学纳入欧美文学研究的中心,不仅体现了他的广阔视野,更是全球化语境下文学研究发展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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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4145[2012]03-0049-05
2012-01-31
张飞龙(1972—),男,河北阜平人,河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
本文为河北科技大学学科建设杰出青年项目和河北哲社基金项目(项目编号:HB11WX018)的阶段性成果。
(责任编辑:陆晓芳sdluxiaofang@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