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歌之王

叶万安

K·传说開始

K歌之王是H中为数不多的传奇之一，说起K歌之王，H中的学子们第一个想到的不会是陈奕迅，而是关于K歌之王的那些传说。

K歌之王名叫陈易。陈易天生声如洪钟，又自幼爱唱，虽然造诣不深，却能不论何时何处，都如入无人之境，扯開嗓子，引吭高歌。陈易最喜欢在厕所里边洗澡边唱歌，或者边排泄边唱歌。用他的话来说，这样不仅排便舒畅，还能舒筋活络，强身健体。传言他的排泄物呈八分音符状，但事实已无据可考。

陈易把每天的哀怨都消化在他的三寸歌喉里，久而久之，原本嘶声力竭唱唱咧咧的理由已经被他忘却，后来只是想唱就唱，而且唱得响亮。他有一个抱负，就是站在灯光闪烁的舞台上，唱给H中的所有学子们听。

就在这时，H中一年一度的“中学生形象大赛”轰轰烈烈地来了。

“中学生形象大赛”比赛期间是H中最为喜庆的日子。浓重的学习氛围长期浸染，早把H中的校园变成一潭死水，而现在，一块巨石就要砸进去了。

宣传单铺天盖地，海报精美绝伦。一时间，校园内练疯狂英语的变成了唱《双截棍》的；操场上跳高跳远跳山羊的变成了跳街舞的；教室里早晚读孔孟老庄的变成了说相声的……各种旋律荡漾了整个H中，更荡漾了陈易的心。他第一个去报了名。那天他哼了一整天的《好日子》，他以为抱负就要成为现实了。

选秀開始。陈易按设计好的路线款款走出来，但心脏却出乎意料地狂跳不止。掌声响起，音乐流出。第一次站在如此场合，陈易竟无所适从，头脑一片空白，開口欲唱，可双腿却在颤抖，声音只能勉强哆哆嗦嗦地挣脱喉咙。好不容易，一曲终了，陈易已全身冷汗，几近虚脱，连他排练无数次的华丽谢幕姿势也没有力气去完成了。状态与原计划相差十万八千里。

陈易落选了。

那天是星期六，学校社团部照例放电影，放的是周星驰主演的《九品芝麻官》。陈易无处可去，便钻进了黑漆漆的阶梯教室里。然而，当陈易看到包龙星沦落青楼却卧薪尝胆练就三寸不烂之舌终成一代奇才吵架之王时，那面朝大海粗言秽语的包龙星仿佛成了自己，那块铸在牌匾上的四个金灿灿的大字，不是吵架之王，而是K歌之王。陈易以他5.2的视力保证，他看到的是真的。于是他又成了那个善于舒筋活络强身健体的陈易。

k·晚间节目

“中学生形象大赛”总决赛终于在一片尖叫声和狼嗷声中開幕了。如你所料，尖叫声属于女生，狼嗷声属于男生，她们和他们都可以在这个灯光闪烁的夜晚一饱眼福。但是尖叫声和狼嗷声都不属于陈易，这天晚上他应该站在台上接受尖叫声的洗礼，而不是和多数人一样坐在台下只露出一团黑色的头发。

各色的才艺表演过后，一个黑帽子黑西装黑皮鞋白衬衣的男生站在了舞台中央，随着激昂的音乐，后滑步，转身，踮脚，一个个动作如梦如幻。迈克尔·杰克逊的造型，迈克尔·杰克逊的舞蹈，让全场的尖叫声变成了惊涛骇浪，几乎要把整个校园掀翻。毫无疑问，这个MJ男生获得了总决赛冠军，同时也从那一夜開始成了全校女生课余饭后的谈资和无心向学的男生们竞相模仿的对象。

唯有陈易，还在看着他那道八分音符的排泄物，仿佛里面藏着他心中的那块牌匾。

但陈易竟从那道音符中看到了灵感。

他要给自己制造一个舞台。

经过三天三夜的实地考察与精打细算，陈易找到了自己的舞台。那就是二幢男生宿舍四楼405舍的卫生间。

若干年前，H中某高三男生承受不住巨大学习压力，从二幢男舍跳下，当场身亡。而当年那男生就住在405。事故发生后，四楼的住宿生联名上书校长请求更换楼层。所以四楼已经空出数年，而405处于四楼中央，卫生间更是视野辽阔，可谓得天独厚。

计划開始了。那天下晚自习，高一的活蹦乱跳，高二的筋疲力尽，高三的老气横秋，纷纷都回到了寝室后，陈易来到他的舞台，深呼吸几次，高声喊道：“各位听众朋友晚上好!现在是H中晚间节目：K歌之王!欢迎点歌，欢迎尖叫。送花记得送玫瑰，扔鞋别忘扔一对。好了，下面由我为大家带来个人成名作，《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開场白结束，高一的依然活蹦乱跳，高二的依然筋疲力尽，高三的依然老气横秋。陈易愣了一会儿，就開始放声高歌：“咳!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这里的表演很精彩…”越唱越声嘶力竭，越唱越歇斯底里。唱到第二段时，不知从哪儿冒出几个男生的声音，竟跟着陈易齐唱起来。陈易大为振奋，直唱到大汗淋漓，唱到晚睡军号响起，方才喊道：“今天的节目到此为止。听众朋友们，晚安!”便匆匆跑回了自己的寝室。舍友见陈易一副孕妇分娩的样子，问道：“你参加马拉松去啦?”

陈易“嘿嘿”笑了几声，倒在床上便睡。

k·搜不行动

连续进行了十个晚上，“K歌之王”已经极受欢迎，猜测“K歌之王”节目主持人身份，已经成了H中学生们的新谈资。

此后每天下晚自习，高一的活蹦乱跳，高二的活蹦乱跳，高三的也活蹦乱跳，纷纷都回到寝室，等待K歌之王的歌声从某个黑暗的角落冒出。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是谁在黑暗里歌唱。有人想一睹其芳容，便用手电筒搜索宿舍楼的每个角落，却从未发现黑暗里的陈易。

在K歌之王带给H中学子们粗重嗓音的夜晚，有人尖叫，有人狼嗷，有人往遮雨棚砸东西以表支持。遮雨棚建在男舍一幢和二幢之间，疯狂的夜晚醒来后，会发现上面有破旧的球鞋，有生锈的奶粉罐，有死无全尸的啤酒瓶，甚至，有男生们的CK内裤。

每天晚上的宿舍，乱作一团。

往遮雨棚砸东西事态严重。教务处的老头们终于不得不管了。于是，他们也開始搜捕K歌之王。

舍警的任务是每晚握着手电筒到宿舍巡查。

那天晚上，陈易正沉浸在掌声尖叫声和狼嗷声里。一束光线突然从405舍门口划过。

嗒。嗒。嗒。脚步声靠近，光束也越来越亮。

正是巡舍的舍警，他从401開始，一个一个搜了过来。

来到405时，他停住了。他站在门口两米远的地方，小心地用手电筒探进去。那个跳楼的男生在这里住过。要不要进去呢?

正犹豫着，宿舍里突然传出一声幽幽的哭泣：“鸣……”

舍警拔腿就跑。

这件事后来也成了传说，405舍闹鬼事件。

当时，陈易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看到被吓得半死的舍警，差点笑出声来。

还有一次，陈易气喘吁吁地跑回寝室，却被执行搜捕任务的级长喝住了。

“你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陈，陈易，高二文二。”陈易本来还纠结要不要糊弄个名字，但他又觉得对付这个老头不需要这么做。

“干吗流那么多的汗?你去干吗了?”级长紧紧盯着陈易，继续审问。

“在教室解难题，听到军号响了才跑回来。”陈易赶快编了个谎。

“什么难题?”老头仍然纠缠不休。

“数学难题。”陈易一说出就后悔了，万一老头问他题目就穿帮了。

“那，你唱首《独自去偷欢》听听。”这正是陈易刚唱完的歌。

“啊?……哦。”陈易感觉自己手心里都渗出了汗，他只好压低嗓子，唱道，“未去管!谁不管!习惯自己的事由我管!”

“得了得了得了，回去吧。”老头忙把陈易打断。唱得太难听了，不可能是他。老头心想。

陈易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又逃过一劫。

k·最后的歌

但三天后，陈易还是站在那个老头面前，接受了老头口水的洗礼。

老头得意扬扬地斥道：“在那天晚上，我就知道是你!”

其实陈易是被揭发的。要写检讨交给班主任，并且要在星期一的朝会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做检讨。

就在交检讨第二天，陈易路过级长室，不经意瞥到了级长老头和MJ男生。

两人好像正兴致勃勃地攀谈着。

“张勋，这次你做得很好，为维持学校秩序出了力。教务处打算把你列为本学年特优生候选人呢!”级长老头正赞扬着MJ男生。原来他叫张勋。不过，能列为特优生候选人，作了那么大贡献，怎么不開会表扬?

“谢谢级长。陈易无视学校纪律，胡作非为，作为H中的一分子，我理当……”

陈易转过身飞快地跑掉了。

原来告密者，是他。

星期一，陈易又一次站在舞台上，又一次对着H中的学子们，又一次把嘴巴凑近那个连着两只大音箱的麦克风。

陈易開始检讨，不，是開始歌唱：“我唱得不够动人，你别皱眉……”

所有人都惊呆了。老头们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把陈易拉了下来，赶出校门。

陈易便就此消失了。但H中仍是学习的天堂，H中的夜晚仍是遵守纪律的夜晚。

那首《K歌之王》还没唱完，那些关于K歌之王的传说却永远成了传说。

编辑／杨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