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聪,李太斌,张彤清(上海第二工业大学人文学院,上海 201209)
社会共同体视野下的社区文化建设
杨 聪,李太斌,张彤清
(上海第二工业大学人文学院,上海 201209)
从计划经济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变革过程中,社区的变革相伴随行。社区建设的目标是建设“社会生活共同体”。在“社会生活共同体”的建设中,社区文化建设有着重要的作用。对关于社区建设的主要思想成果进行了梳理,在此基础上提出社区文化建设具有价值观引领作用和凝聚人心的作用,并对如何搞好社区文化建设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社区重建;社会生活共同体;社区文化建设
在社会学发展史中,滕尼斯第一个提出了社区的概念。他将社区规定为与社会对立的概念:“社区”就是礼俗社会(Gemeinschaft),而“社会”就是法理社会(Gesellschaft)。这是对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发展进程中传统社会遭到破坏这样一种情况的理论概括。在滕尼斯之后,西方社会学中一直存在着“社区存续”和“社区失落”的争论,其实质是传统社区在市场经济的宏观环境中是否能够存在以及如何存在的问题。市场经济的通行规则是基于个人权利的平等交易,而在社会层面上通行的是公民对于社会的权利、义务以及国家对公民个人的服务和管理的责任。市场经济所要求的契约精神,成为了社会的通行规则之后,对个人生活实践和日常生活中人际关系的处理产生了巨大影响,由此衍生出对传统的情感方式、道德和信任等的动摇和质疑。那么,在社区中,基于契约的信任关系是否会取代传统的因素而成为维系人际关系的纽带?如果每一个人在任何生活场景中都只能秉持和使用所谓的经济理性,都成为一个个孤立的原子,社区对我们还有什么意义?这就是“社区失落”论所提出的问题。
“社区存续”论认为,情感、道德、传统文化直至兴趣等因素在居住社区和虚拟社区中都可以继续存在下去。当然,不能把情感等因素与人们生活实践的其他方面割裂开来,不能把谋生的实践和日常生活分裂为完全无关的两个部分,然后想像人们可以在两者之间自由地穿梭往来。日本的社区非常注意利用传统的文化资源,开展各种文化活动(如各种“祭”),以期在活动中唤起传统社区中守望相助的精神和实践,并在此基础上搞好助老、助残、儿童教育、治安管理,直至参与某一政党的基层政治活动等社区工作。由此看来,对于基于传统人际关系和文化资源的社会资本能否与市场经济社会和现代型国家的政治生活实现一定程度上的衔接问题,不宜作断然否定的回答。从广义上讲,作为一种嵌入性的力量,基于传统因素的社会资本与现代社会的衔接还是可能的。另一方面,虽然对虚拟社区的研究尚待进一步开展,但作为一种嵌入性力量,建立在共同兴趣这类思想或情感基础上的虚拟社区对现实社会进程的影响作用已经被我们认识。
但是,从根本上讲,在资本主义制度框架内不可能完全消除社区和社会的对立。从现实存在的形态来看,正如从后殖民理论出发研究城市化的学者们认为的那样,贫民窟(slum)和少数族裔聚居区(ghetto)是作为资本主义的“他者”(the other)而存在的,生活于其中的个人并不具备与资本平等交易的力量,所以,他们只能使用传统资源作为谋生的手段。在这种情况下,传统文化与资本主义的原则(即政治民主、经济理性和个人主义等)的对立将贯彻始终[1]。人类学家刘易斯在研究墨西哥的一些社区后发现,在穷人聚居区,由于贫穷和无出路,造成了一种自暴自弃的所谓的“贫穷亚文化”。刘易斯认为,这种贫穷亚文化源自于资本主义对原有经济结构和社会结构的破坏[2]。吉登斯指出,资本主义全球化是一种“新的产生不平等的动力机制”,即使是在工业化国家,它也使“大量城市居民的生活处于边缘状态,在正规就业、法律制度和市民文化以外谋生”[3]。可以说,在资本主义制度继续存在的情况下,“社会”和社区的矛盾无法解决,究其实质,则是某一部分人群可资利用的社会资本与社会通行原则的不可通约性。
1949年以后,中国社区的基本特征是国家力量全面彻底的渗透,以及对社区生活直至个人生活的控制。无论是单位宿舍区、城市里弄还是农村社区,个人和社区层面的生活与整体社会进程都实现了全面的对接。这种情况在文化大革命中所谓“社会主义大院”的形式上发展到了极致。当然,在现代政治国家的框架当中,主流意识形态和国家意志在社区层面的贯彻也属题中应有之义,但不能以此消除个人和社区生活的特殊性和自主性。何况,以国家的力量来包揽一切事务和解决一切问题根本不可能,反而会在相当程度上造成底层社会和人心的疏离。肇始于包产到户的农村改革的直接着力点是在于个人权利的解放(它的结果包括生产力的提高和〈随后发生的〉迁徙的自由),而后我们又看到了它对政权的巩固和社会的安定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中国改革开放30多年,虽历经曲折蜿蜒却始终方向不改、势头不减,其根本原因盖在于此。这说明,基层社区和个人的自主性和活力恰恰是社会整体安定和稳步前行的基础,两者是相辅相成的。
在现代化和城市化的进程中,人们的迁徙、职业与阶层的变动等必定会给社区带来存在形态、内部和外部关系的巨大变化。当前城市社区中的居民来源各异,职业和所属阶层不同,价值观和情感方式也不一样,故社区内部关系松散、难以形成对社区的认同等问题大体可以由此得到解释。无论是从传统社区(如农村社区)或是单位社区进入现代社区,其实都是个人谋生方式和社会定位的改变:传统人际关系的链条发生断裂,原有的利用社会资本实践也随之而改变,并因此导致人们对自身生活环境的隔阂以及在情感和道德方面的漂移不定。有人把网络社区看作是社区重建的实例,殊不知,它其实也是人们情感生活碎片化的表现:在虚拟社区中一份一份地付出感情的另一面,就是因为现实中的情感无处安放。在当前的中国社会,个体对社会发展整体目标的高度认同和对现实生活环境的质疑相伴随行。这种矛盾的存在恰恰说明了加强社区建设的必要性。胡锦涛同志在中共十七大报告中指出,要“把城乡社区建设成为管理有序、服务完善、文明祥和的社会生活共同体”,这表明“和谐社会”建设的重点将转向基层社区即人们生活环境,而“社会共同体”则对社区的性质作出了科学的说明。
市场经济的前提是个人的平等、自由。但是,正如马克思在《论犹太人问题》中指出的,政治革命(即资产阶级革命)并没有使个人成为自由的人,而是使之成为孤立的人、个人主义的人和将他人视为工具的人,所以,这还不是人的解放。换句话说,裸露在市场经济体制下的、原子式的、陷于生存竞争而不能自拔的个人并未得到解放。人的解放的基础是什么?马克思指出,是人“在自己的经验生活、自己的个人劳动、自己的个人关系中成为类的存在物”[4]。从宏观上讲,这要求每一个社会成员都能掌握社会的物质财富,从而能够拥有生存和发展的权利。而从微观的角度看,则要实现自己的个体实践与社会整体进程的衔接,或者说是社会资本的无障碍的运用,由此证实自己“成为类的存在物”。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为“政治解放”创造了条件,却不能实现“人的解放”。根据这个思想,在我国的改革开放过程中,市场经济和社会主义公有制之间的矛盾和张力既是个人和社区以及社会之间产生裂隙的原因,同时也只有通过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才能使这一问题得到最终的解决。
根据马克思的思想,人的主体性不能仅靠人际交往得到证实,而是主要依赖于改造客观世界的实践。这是因为只有在实践中才能产生具体的人际关系和证实人的主体间性。西方国家的社区建设中有许多值得我们学习的成功做法,例如社区内部各种力量(管理机构、社会工作团体、公司、学校和居民等)的整合、对困难人群的帮助等。不可否认,即使是在资本主义社会,这些活动也能起到实际的作用并能营造一种良好的文化和社会氛围。但是,这种文化和精神不能与资本主义的主流价值观形成融洽的关系,所以只具有有限的意义。例如,凭借宗教的力量、教会的引导和组织进行社区(往往也是教区)居民的自助助人是常见的做法,但是,由于基于宗教精神(友爱、奉献等)的活动只能局限于这个有限的范围内,并不能产生全局的意义,也不可能由这种活动产生一种全新的价值观和文化。在城市化过程中,移民们利用传统的人际关系和情感资源曾是西方社会学研究的重要课题,但归根结底,这还是被归结为对市场经济体制和城市环境的适应手段。
皮埃尔·布迪厄指出,与经济或文化资本不同,象征资本需要被感知和认知,只有在被感知和认知以后,它才能够被再生产,而它的内容是构建了社会空间的权力关系的再生产。布迪厄更多关注的可能是个人和某些人群在资本主义文化(及其所造成的权力关系)面前的被动性,是行动者如何受到场域中正统文化的制约作用,对资本主义社会中亚文化群体与整体文化的关系有相当的解释力。在社会工作中有“自助助人”的原则,在资本主义社会当中,它只能局限于社区内部和部分群体以内,并不具有社会层面上的意义。中国的改革开放既是一个由上而下、具有明确目标的历史进程,同时又是群众充分发挥主动性和创造性的社会变革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许多社会空间和权利关系的重建过程都表现出了草根性,以及既有上下反复博弈的一面,也有双方相互合作的一面。在一些农村社区重建的成功案例(例如江苏的华西村、河南的南街村等)中,我们得到的重要启发既在于群众的创造力,也在于这些案例中经济、社会和文化重建的统一性特征。社区建设的成果被群众感知以后,就引起他们去主动地建设(构建)新的生活空间。
在国家的力量逐步退出经济活动和人们的日常生活以后,需要居民自己在社区层面努力地进行制度创新,以建立能让居民实际感受到自己与社会的联系的、能够安居乐业的和能够产生认同感的社会生活的共同体。如果说,在现阶段,还有相当一部分居民对社区的意义(对自身的意义)存在着认知障碍的话,那么,其根本途径也只能是将他们组织起来,一起解决生活中面临的各种问题。我们的社区管理和社会工作中有大量的创新和成功的经验,而缺陷则在于方向性尚未明晰。例如,扶危解困仅仅是着眼于困难人群的活动吗?矫正仅仅是帮助对象回归社会的工作吗?文化活动仅仅是娱乐消遣吗?制度建设(如最近广东乌坎村的例子)、力量的协调、活动的开展都应着眼于共同体的建设,并与居民的参与形成良性循环。
由此看来,社区管理也应抛弃单纯的“管理”思路,而应当注重发挥居民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并在其中处理好思想教育、利益驱动、制度约束、权力分配等方面的关系,并从情感联系、道德规范、社会责任和荣誉感等不同方面对社区居民进行引导。
在传统社区中,自然经济基础上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构成社区本身,社区与社会的一致性和生活与文化的统一性成为基本特征,这就是所谓自然共同体。与之不同,资本主义社会与社区的分裂也表现为生产方式(以及个人的谋生方式)与生活方式的分裂,并因此产生文化生产与文化活动的内在矛盾。例如,非常奇怪的是,人们宁愿接受电视为我们营造的种种虚幻生活场景和梦想(如电视剧、选秀节目等),宁愿为剧中主人公的命运高兴或揪心而不愿因正视自己的生活难题,或者接受大众传媒给我们的“天涯共此时”的虚幻认同而懒于在社区中进行面对面的交往。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对更大社会共同体(如民族、国家等)的认同更多地是基于大众传媒的宣传而不是亲身的体验,而其虚幻性又必定会与个体的现实生活体验产生不可弥合的冲突。其实,这种冲突说明了大众传媒的霸道并不能抹杀人们对文化生活的真正需求。文化的本质是人的生活本身,这是任何传媒工具的进步都无法改变的。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人的本质是自由的,而个体的自由程度应该与历史的形成程度合一,个体只有摆脱了地域的和民族的局限,才能获得“世界生产”的能力,这种状态下的个体联合体就是“真正共同体”[5]。而个体、群体(社区、阶层、阶级等)的局限性却不是一个自然生长的过程,它需要引领和创造性的发挥。这就是文化的根本意义之所在。
文化的核心是价值观,即目标的树立和对实践活动的意义的认识。当然,这里不存在一个单方面的教育(和另一方被动地受教育)的过程,而是在实践过程中对某一种价值观的反复确认和夯实的过程。正如《理论热点面对面》等系列丛书的成功告诉我们的那样,思想教育切合实际能够帮助群众认识和解决思想问题和梳理正确的思想观念,就会有好的效果。群众需要引领,但必须切合实际和尊重群众的主体性。在社区建设中,正确价值观的引领、社区文化的重建、良好人际关系的形成和社会资本的恰当利用这几个方面的辩证统一,既表明社区文化建设对共同体建设的重要意义,也是搞好社区文化建设的根本途径。
由此看来,在社区文化建设中,需要解决好以下几个认识和实践的问题。
首先,要正确认识居民的文化需求。文化需求不仅仅是(甚至主要不是)开展哪些文化活动、需要哪些硬件设施等方面的问题,而是要解决对社会的认知的问题。当然,文化建设既需要设施,也要开展活动,但都应有助于居民的认知与思想水平的提高。例如,社区图书馆建设既要有一定区域内的密度、设施面积等指标,也要有书籍报刊数量的要求,还更应该有书籍和报刊的质量和是否符合居民需求的问题。有一些社区图书馆建成之后乏人问津、门庭冷落,说明这是现实存在的问题。
其次,要解决开展什么文化活动和怎样开展的问题。在不少社区,好像参加文化活动基本上都是退休的老年人而与中青年无关。这种已被我们熟知的情况不能说明中青年没有文化需求,只能说明文化活动不符合他们的需求。同时,如果只是把社区文化活动当做是一个由上至下地组织的(更糟糕的是硬派的)任务的话,那么,居民缺乏参与的积极性也是理所当然的。其实,社区居民有着参与文化活动的强烈需求,而满足这种需求的主要方法应该是居民自己的积极参与。在居民中发现各种文化人才,调动他们的积极性,使文化活动成为居民的自我教育和自我提高的过程,是文化活动价值体现和持之以恒的关键。
第三,充分利用传统资源搞好社区文化建设。文化既是对现实生活的表现,也是历史的积淀。居民对社区认同的产生,历史和文化的资源可以在这里起到重要的、不可替代的作用。在人类的代代更替中,历史是需要反复确认和再现的,这就是文化的传承。当然,对历史温习不是将其确认为博物馆中的藏品,而是在现实生活中仍然能为我们所用的重要资源。历史积淀与人文精神、对社区的自豪感和认同感等都会对社区成员的生活实践产生好的作用。
第四,处理好社区建设和文化建设的关系问题。只有处理好与社区整体建设的关系,才能搞好社区文化建设。社会问题逐渐集中到社区层面已是不争的事实;社会管理(治理)的重点转向社区也已成为上下一致的共识。但是,社区的治理不能只靠社区文化(特别不能只靠社区文化活动),而应当将它置于社区建设的整体之中。特别要考虑的是,文化建设如何在社区制度建设、力量整合、社会问题解决和居民实现自身价值等方面起到什么作用的问题。
马克思认为,作为“类的存在物”,人必须从政治解放走向人类解放,“只有当人认识到自己的‘原有力量’并把这种力量组织成为社会力量因而不再把社会力量当做政治力量跟自己分开的时候,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人类解放才能完成[6]。”资产阶级革命和现代化实现了“政治解放”,使人从中世纪的政教合一的国家体制中解放出来,消灭了市民社会的政治性,使市民社会成为利己主义个人组成的特殊领域,同时造成市民社会与国家(担当政治和公共事务的机构)的对立。马克思认为,实现人类解放的根本途径就是建立“自由的个人联合体”,在这个联合体当中,个人享有完全的自由,同时,个人与个人、个人与群体、群体与社会的矛盾得以消除,全社会拥有共同的价值观和文化。我们已经认识到,建立这样的共同体需要超越社区与社会的矛盾,作为人民群众主动创造历史的过程,社区的建设和社区文化的建设构成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向度。
[1] MATSUDA M. Urbanisation from Below: Creativity and Soft Resistance in the Everyday Life of Maragoli Migrants in Nairobi[M]. Kyoto: Kyoto University Press, 1998, 329.
[2] 谢立中. 反思与重构[M].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6, 336.
[3] 王兆萍. 解读贫困文化的本质特征[J]. 中州学刊, 2004(6): 173-176.
[4] [英]安东尼·吉登斯, 李康 译. 社会学[M]. 第五版.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9, 764-765.
[5] 马克思.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 北京: 人民出版社, 1995, 274-275.
[6] 马克思. 马恩全集第1卷[M]. 北京: 人民出版社, 1972, 443.
Cultural Construc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Social Community
YANG Cong, LI Tai-bin, ZHANG Tong-qing
(School of Humanities, Shanghai Second Polytechnic University, Shanghai 201209, P. R. China)
In the process of change from the planed economy to the socialist market economy, the reconstruction of the community must be accompanied. In this process, the culture reconstruction is the important part. Reviewing the main achievements about the community construction, the cultural construction of the community which plays a very important role is suggested that can lead the thoughts of values of the people and can unite the residents.
reconstruction of the community; the community as a unit of social life; community cultural development
C919
B
1001-4543(2012)01-0053-05
2011-07-13;
2012-02-29
杨聪(1955-),男,重庆市人,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文化、城市化,电子邮箱yangcong@flf.sspu.cn。
文章编号: 1001-4543(2012)01-005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