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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石家庄铁道大学人文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43;2.石家庄66440部队,河北 石家庄 050081)
超越维度作为哲学的本质属性,构成了理解和诠释人生价值和意义的根本维度。“从哲学的视角来看,超越是人基于其目的性存在,立足于现实并对现存世界的改变与突破,这种改变与突破以人的自由选择为前提,以人的全面自由发展为现实追求,最终落脚于人的信念和信仰层面,其核心旨趣是人的终极关怀和意义世界的建构。”[1]简而言之,对超越的诠释离不开实践、自由和信仰这三个关键词。超越维度虽然不是马克思哲学的核心维度,但是由于人在马克思哲学中所拥有的核心地位,因此也就成为理解整个马克思哲学所无法回避的关键所在。
由于在马克思的著作中,未曾在人的终极关怀维度上使用“超越”或“超越性”等词汇,因此目前学界以超越为主题或关键词进行马克思哲学有关终极关怀和意义世界的研究,即全面发掘马克思思想中实践、自由和信仰的整体性思想的研究成果寥寥无几。这里关涉着对于文本的解读方法和研究入路的认识,“对于马克思文本的解读,有益而恰当的态度应该是注重从马克思已经说出来的东西当中读出来未曾说出来的东西。”[2]完全地拘泥于文本或全然天马行空式地自由发挥,对于研究哲学家尤其是马克思这样一位伟大的哲学巨擘而言实在是不可接受的。
国内针对马克思哲学超越维度的研究工作开展较晚,其主要原因莫过于传统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体系对人们思想的禁锢。在这一体系中,马克思主义哲学成为对物质世界“科学”诠释的简便易行的公式或工具,虽然在这一舞台上有人的“上场”,但充其量不过是用来说明自然物质世界演变历程中的能动性元素。这样的解读模式,不仅庸俗了哲学的爱智本性,更遮蔽了马克思哲学的真实内容和意境。这一状况随着20世纪90年代马克思主义哲学界对“人”的问题不断探究及其深化,获得了很大程度的改观,得出了令人欣喜的结论:“人也是马克思哲学的研究对象,在马克思哲学中,并不存在所谓‘人学的空场’。”[3]
进入新世纪,对马克思哲学的研究再一次充分地诠释马克思“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精神的精华”的光辉命题。社会的进步和人类的发展,使得对于“有个性的个人”的塑造和培养成为了最具时代特色的要求。学界对于马克思有关人的内在精神世界的探究正是通过对于马克思哲学本真面目的恢复,自觉承担起了对于这一时代性课题的解答。
所谓马克思哲学超越维度的传统研究领域是指以马克思对于宗教的批判为核心的马克思的宗教观和以人的全面自由发展为核心旨趣的共产主义理论。学界对于这两个理论的研究起步较早,且有着充分的文本依据,故而对这一领域的研究已经相对成熟。
目前,对于马克思宗教观的研究主要开展于三个向度,即对于马克思宗教思想源流的探析、马克思宗教观的本质和马克思的宗教批判理论。
关于马克思宗教思想发展历程的总体景观,“比较一致的观点是:从马克思在少年时代作为一个新教信仰者出发,到中学时代两篇作文中的反宗教情结再到黑格尔和青年黑格尔派的唯心主义宗教立场,最后发展到历史唯物主义宗教观的确立。”[4]3学者大多都能够从整个西方哲学发展的内在逻辑和马克思思想生成性视域给以挖掘和探究,获得了丰富多样的理论成果。
对马克思宗教本质的认识,现有研究已经全然摆脱了“鸦片说”的简单界定,充分认识到了马克思对宗教的态度决不是简单地否定,而是力图在更为接近人的本真世界的高度上实现对宗教的扬弃。关于对马克思宗教本质的认识除了共识性的“异化说”,还有“掌握说”和“生活说”。
“掌握说”是把宗教视为人类掌握世界的一种特殊方式,从人类掌握世界的活动中认识宗教,从而获得更具根本性的宗教本质。[5]“生活说”强调马克思是立足于现实生活维度追问宗教的根源。离开人的生活世界,离开生活的本质,任何宗教都必然丧失其存在根据,一切基于宗教自身的观念和学说都将变成空洞抽象的“逻辑幻觉”。[6]不难看出,无论是“掌握说”还是“生活说”,其结论的得出都是立足于马克思对人的本质认识和主体性地位的确认,都是从人的角度生成着对于马克思宗教本质的现实性认识成果,其差异则来自于致思理路的不同。
现有的对于马克思宗教批判的研究讨论的热点问题集中在宗教批判与哲学革命、宗教批判和人的解放的关系等问题上。叔贵峰在其所著《马克思宗教批判的革命变革——从理性的批判到实践的批判》一书中,通过对马克思宗教批判的批判对象、内容、方式、根据和结果等方面的分析,揭示出马克思宗教批判的革命性所在,并得出了“马克思在宗教批判上所实现的变革是马克思哲学革命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4]256的结论。相比而言,王志军和刘丽的两本相同主题的专著则对马克思宗教批判延伸出更为宽泛的诠释视域。王志军强调,马克思的宗教批判的实质,包含着对西方传统哲学本体论的否定、对唯物史观内涵的揭示和对共产主义思想的高扬。[7]刘丽则以马克思宗教批判为起点对马克思革命性理论充分展开,凸显了宗教批判与人类解放及共产主义的紧密关联性。[8]
徐长福对于马克思宗教批判的观点有着同样的典型性。他认为,马克思有一个从宗教批判到现实批判的逐步下沉的走向,一开始强调的是政治批判,既而力主社会批判,最后落脚到经济批判。[9]
通过以上关于马克思宗教观三个研究向度的概括,可以看出,目前的研究已经形成稳定的研究入路和方向,学界着力于对于马克思宗教思想本真面目的恢复和深度探究,并取得具有一定特色的研究成果。但是同时应该看到,目前的研究对于马克思宗教批判与人的解放、自由发展的终极关怀维度之间内在关联性的梳理工作做得不够,缺少这一维度马克思思想进程的整体性研究。
对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的研究同样属于马克思哲学超越维度研究的传统内容,但是长期以来由于缺乏对于马克思的“现实的人”和人的全面发展的真实关注,存在着对共产主义的诸多认识误区及其研究理路模式化、样板化的不足。这一局面已经随着对“人”的真切关注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纠正和改善。总体而言,学界主要在两个向度上展开思考和研究。一方面,对原有认识的反思和批判,主要表现为对于以往共产主义单纯强调经济发展和制度建设的片面性认识的澄清和纠正,这在一定程度上已然是学界的共识。另一方面,从人的生成性视域,确立起共产主义对人全面自由发展的本真意义和终极旨归,表现为从多重维度构建起对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的理解和诠释。
张奎良批判了对于共产主义的经验性理解和认识,依据马克思哲学文本,提出共产主义是实体境界、形上境界和实践境界的三维合一。其中实体境界其核心内容是完善的社会制度;形上境界即哲学共产主义境界,其核心是人的彻底解放和对人的终极关怀;共产主义的实践境界是把现实斗争和共产主义未来结合起来的现实运动。[10]
黄浩认为对马克思共产主义的理解存在着价值理性和科学理性两种模式和两个重要维度,其中价值理性是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形成的逻辑起点,其核心内容在于对人的本质和价值的揭示;科学理性是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的升华,其核心在于揭示社会发展的规律性和共产主义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过程。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的本真内涵是两者的辩证统一。[11]
白新欢提出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具有科学、现实和哲学三个基本维度,其中前两个维度使共产主义成为科学。他同时强调了马克思人道主义思想是共产主义思想的重要出发点。[12]
总之,目前学界对于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的理解更多地生成于对于文本的解读和其时代精神的诠释,思想理论的祛魅化阐释成效显著,已有成果较为全面地展现出马克思这一思想的本真性内涵和精神本质,为人们深入研究马克思哲学超越维度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所谓马克思哲学超越维度的本体论、生存论视域是指以人为终极价值旨归,对关涉人的生存、发展以及终极关怀等问题进行探究和阐释的问题域。马克思哲学超越维度的生成离不开对人的现实生存的真切关注,这不仅展现于对于宗教的批判和对共产主义的认识和实践当中,更充盈于对马克思哲学核心范畴的认识和理解,这一现象尤为突出地彰显于对于实践和自由的认识。
对于马克思实践和自由思想的研究早已成为马克思哲学研究的显学,这一现实的出现是由实践和自由在整个马克思哲学思想体系中的地位所决定的。
关于实践和自由都存在着认识论向度和本体论向度的差异。作为传统教科书体系的精神本质,认识论向度凸显了作为认识基础的主客体之间的对象性关系,主要表现为对于马克思思想的认识和把握只关注结果,而选择性地忽视了过程。因此在这一体系中,实践成为人类认识活动不断深化和发展的手段,自由的获得依赖于对必然性的认识。对实践和自由认识论向度的诠释使这两个范畴完全失掉了其本真的意义和旨趣。故而有学者指出,“马克思哲学中的实践概念和自由概念一直处于被误解的状态之中。由于这两个概念是马克思哲学中最基本的概念,所以这种误解也必然会导致对马克思哲学本质的误解。”[13]87因此,对马克思实践、自由思想的本真性诠释应该起始于对其进行本体论维度的认识。惟其如此,才能使人真正进入到现实的实践和对自由的追求与信仰的认识研究当中。
关于马克思实践观目前主要有以下代表性观点:
俞吾金认为,“马克思的实践概念首先是一个本体论意义上的概念”[13]94,因此马克思对于实践及其基本形式——生产劳动的认识和把握是立足于人的生存。
徐长福提出了实践的价值本体理念,认为马克思的实践是一个表达世界的价值本质和人的终极价值的概念,其目的是要用实践去说明世界应当如何或人应当把什么当作终极价值。[14]
丁立群认为,马克思的实践哲学是把实践认识论和本体论扬弃为自身内在环节的人类学实践论。[15]
总体而言,对人的主体性关切已经成为学界阐释马克思实践观的核心入路,在这一基础上,研究者们从不同的视域进行了各具特色的诠释。以上所述关于实践的本体论、价值论、人类学等不同视域对马克思实践范畴的理解和阐释充分说明了马克思实践观在马克思哲学体系中的核心地位,就此而言,对马克思实践范畴的理解从根本上影响着研究者对整个马克思哲学的认识和把握。
自由作为马克思哲学与实践直接相关的核心范畴之一,同样成为学界研究的重要领域。目前的研究主要展开于以下两个方面:
一方面,对于马克思异化理论的研究。马克思对自由的探寻和信仰其现实的根基在于对现实不自由的反思和批判。马克思异化理论正是其展开对自由真切追寻的理论前提。关于马克思的异化理论的研究目前已经达成了共识性的认识,那就是马克思异化思想的生成源自于对资本主义制度下,人在社会生活的诸多领域尤其是生产劳动过程中的种种不自由状态的揭露和批判。异化的生存状态使人根本无法获得全然属于自我的发展空间和生活意境。因此,只有通过对于异化特别是异化劳动的积极扬弃,才能实现人类对自由的价值诉求。
由于马克思著作中关于异化范畴的运用直接体现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及其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因此,在有关马克思异化理论在其思想发展历程中的地位和作用存在着不同的看法和观点,主要争论集中于异化理论是否是贯穿马克思一生的致思理路。异化理论中断结论的得出,更多来自于对文本的简单化诠释,缺少对于马克思异化思想的深度挖掘。因此,目前“贯穿说”和“扬弃说”成为了主导性的观点。
另一方面,对人的全面自由发展理论的研究。马克思对自由的认识,其核心旨趣在于人的全面自由发展。现有对于这一思想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以下两个方面:
其一,对于发展主体的认识。传统研究视域中一直偏重于人的“类”的整体性,其对人的发展的认识是抽象、模糊的。因此,有学者指出,“马克思所提出的‘每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这一未来高级社会的基本原则中,‘每个人’这一极为重要的内容多被研究者所忽视。”[16]显然,对于人的个性和个性的人的追求和塑造才是马克思人的全面自由发展理论的终极旨归。学界对于这一向度的澄清极大地拓宽了马克思自由理论的阐释维度。
其二,对自由时间的认识。在马克思那里,人的全面自由发展的基础就在于对自由时间的充分享有。已有成果主要集中于对自由时间的内涵、存在空间和存在意义等维度的研究,充分肯定自由时间对人的全面自由发展的意义的同时,努力探寻自由时间实现的现实性路径。
学界通过对于马克思实践观、自由观的深入研究,在一定程度上纠正了以往教科书体系对于实践和自由所作的简单直观性的理解和诠释,确立了实践与自由的本质属性和核心内容,丰富了马克思哲学核心范畴的人本意蕴和人的形上境界,彰显出马克思哲学超越维度的本真视域。
“终极关怀”作为一个明确的问题域是由蒂利希提出的,但是事实上,它作为哲学的核心理论旨趣却是与生俱来的。马克思哲学终极关怀维度作为马克思哲学的应有之义,集中体现了马克思哲学对人的意义世界的积极探寻和构建,由于马克思对实践和自由的本真性阐释和践行,从而使人安身立命问题的解决获得了比以往思想理论更大的现实性和科学性。因此,对于马克思哲学终极关怀问题的研究就成为一项具有重要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的工作。
国内对于马克思终极关怀问题的研究肇始于20世纪90年代马克思哲学的“人学”探究。黄克剑在其所著《人韵——一种对马克思的解读》一书中,就曾强调,“马克思从来就不是只在急近的功利——阶级的、民族的乃至人类当下功利——中打滚的人;在他那里,现实关切的热忱为一种终极眷注所发动,现实关切的方式和向度为涵贯于其中的终极眷注所贞辨和导引。”[17]
有关马克思哲学终极关怀维度的深入探讨开展于本世纪。俞吾金在《人文关怀:马克思哲学的另一个维度》一文中,旗帜鲜明地提出了“人文关怀是马克思哲学的基本维度之一”的观点。由于对实践概念理解的差异,杨学功、陆剑杰、徐长福等学者分别就马克思哲学的终极关怀维度与之展开讨论,但对于马克思哲学的终极关怀维度的存有是没有分歧的。
总体而言,目前对于马克思哲学终极关怀内容的研究正在蓬勃兴起,但尚未形成较为成熟的体系与规模。马克思哲学终极关怀思想作为其超越维度的核心核心内容之一,彰显了马克思以人为终极目的的真切关注和对人意义世界的开创性探索,因此对于这一问题的厘清和解决势必将会对马克思哲学超越维度的整体性呈现奠定重要的理论基础。
综上所述,目前国内关于马克思哲学超越维度的研究在不同的主题引领下获得了各具特色的研究成果。传统的教科书体系对学术研究的影响并未完全消除,但总体上已经取得了令人可喜的成绩,尤其体现在对实践、自由、终极关怀等内容的祛魅化厘清和诠释,从而使马克思哲学思想的本真面目得以逐步敞显。马克思哲学超越维度既可以体现为不同研究视域的“分殊”,但究其根本,仍然是“理一”的,也就是说,只有当人们获得了对马克思哲学超越性思想的整体性认识和把握,才能获得马克思哲学超越维度的应有高度和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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