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光
——论《犀牛》中人性的毁灭与复苏

2012-04-08 17:40黄雪莹何洁芳
关键词:法西斯主义兽性法西斯

黄雪莹,何洁芳

(钦州学院中文与传媒学院,广西 钦州 535000)

黑夜之光
——论《犀牛》中人性的毁灭与复苏

黄雪莹,何洁芳

(钦州学院中文与传媒学院,广西 钦州 535000)

欧仁·尤奈斯库的代表作之一《犀牛》,表现的是人的异化和人性丧失的问题。作者指出,在精神文明日渐衰退、人性逐渐遭到毁灭的悲剧时代,每一个人都应该自觉抵制恶性的侵袭,保全自己的人格独立和人性尊严,坚守作为人的价值,这样才能使人性复苏和回归。

《犀牛》;法西斯主义;人性;黑夜之光;复苏

欧仁·尤奈斯库(Eugène Ionesco)的《犀牛》一般认为是其代表作之一。这部作品的主题很显然要表现的是人的异化和人性丧失的问题。作品对法西斯主义、专制主义、非理性意识等问题进行了嘲讽与抨击,同时还指出了人发生变异的原因是人类固有的丑恶本质,是盲目与狂热的可悲下场。因此作者指出,在精神文明日渐衰退、人性逐渐遭到毁灭的悲剧时代,每一个人都应该自觉抵制恶性的侵袭,保全自己的人格独立和人性尊严,坚守作为人的价值,这样才能使人性复苏和回归。

一 犀牛—法西斯主义的罪恶

《犀牛》的情节很简单,主人公贝朗瑞是一家法律出版社的校对,偶然看见一头犀牛出现在大街上,起初他并不在意。后来贝朗瑞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犀牛在大街上横行,才知道是人变成了犀牛。人们起初对人变犀牛感到非常的恐惧,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变成犀牛,犀牛占据了广播站,官方也站在了犀牛一边,犀牛控制了整个城市,人们开始以变成犀牛为荣,甚至想方设法让自己变成犀牛。最后,全城的人都变成了犀牛,只有贝朗瑞还在孤独无助地坚持着。

尤奈斯库曾经在谈《犀牛》时说过:“此剧的主旨在于描绘一个国家纳粹化的过程,以及这个国家在传染病的变态反应和集体的精神变异下的混乱不堪……纳粹主义在很大程度上是两次战争期间知识分子、理论家以及半知识分子所鼓吹的一种发明。这些人就是犀牛。”[1]166《犀牛》创作的初衷很明显是反法西斯纳粹主义的。二十世纪的30年代,法西斯主义在德国、意大利、西班牙、罗马尼亚等国非常猖獗,在作者看来,法西斯主义对人的腐蚀就如同犀牛,开始只是一点点,还有人恐惧、抵抗,随着法西斯主义越来越猖獗,人们开始麻木甚至认同,坚持反法西斯的人反而成了异类。

《犀牛》所涉及到的意义除了法西斯纳粹主义之外,还包括极端的集体主义、独裁主义、非理性意识、反人道主义等等,是作者对于人在特定历史条件下人性异化、理性丧失的反思与否定。从这个意义上来看,《犀牛》具有跨时代、跨国界的普遍意义。这是一出三幕剧,第一幕主要写出版社做校对的职员贝朗瑞和朋友意外发现街上有两头犀牛在飞奔,便为此展开了争论。第二幕开始时,由于报纸登出了犀牛的消息,人们半信半疑,议论纷纷。这时贝朗瑞竟然看见了同事勃夫先生变成了犀牛,其太太也随后跟着跑了。接着贝朗瑞又看到了朋友、邻居变成了犀牛,他觉得惊恐和不正常。第三幕,贝朗瑞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变成了犀牛,感到非常恐惧,同事狄达尔告诉他,连办公室都有很多人变犀牛了,贝朗瑞更加不安了;这时,更多的人都变成了犀牛,人变犀牛已经成为一种时尚,大家都在想方设法让自己变成犀牛。最终贝朗瑞的女友黛丝也抵挡不住诱惑而变身犀牛了。犀牛占据了街道、广播站、广场,大街上都是犀牛,只有贝朗瑞是最后的一个人了。贝朗瑞几乎绝望发狂了,但最后还是在痛苦中喊道:“我绝不投降!”

尤奈斯库生活在法西斯主义疯狂蔓延的年代,年轻时的他亲眼目睹了这样的一场毫无理性的法西斯狂潮运动,也看到了身边的许多人变成法西斯狂热分子,这种痛苦的记忆一直没有消散。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作家的思想日趋成熟,于是他决定采用了当时被称为“先锋派戏剧”的手法写成了《犀牛》这一剧本,意在表达作者对法西斯主义、极端的集体主义、独裁主义的否定与批判。在写作这一剧本时,尤奈斯库借鉴了卡夫卡式的荒诞与异化的手法,要借一些具体而令人震撼的形象来表达曾经的那份深沉的悲痛,而这一对象作者最终选择了犀牛这种凶猛、强壮、富于侵略性但缺乏敏感性的厚皮动物。

二 疯狂兽性—人性的毁灭

尤奈斯库选择犀牛作为兽性表现的对象并非是随意的,因为犀牛是一种体肥笨拙、丑陋凶猛的原始野蛮的动物,这种动物最能体现出人类隐藏着的阴暗与罪恶。当然,人与兽是有区别的,因为人类是有理性的。可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以希特勒为首的法西斯罪恶势力急剧膨胀,试图称霸世界,战争把人类社会变成了非理性的世界,许多人失去了判断善恶的能力而滋长了兽性,人变成了非人,野兽的罪恶给人类社会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这时的人与兽的区别就荡然无存了。

作者特别设计了一个有着“犀牛”式的专制与自私的让的形象,他是法西斯专制高层的代表,也是极权统治的代表。贝朗瑞是看着让变成犀牛的,这个过程实在让贝朗瑞觉得恐怖万分:让一开始是头痛,接着竟然在头上长出了角,然后皮肤变成绿色,嗓子沙哑而后发出难听的声音,最后完全成为一头野蛮的“犀牛”。还大声地叫着“我要踩死你”。让的这种野兽行为正是极权统治者的真实写照。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法西斯分子就是用这样的兽性,“踩死”了许许多多善良的生命,给全世界人民带来灾难的。

《犀牛》中的人物变为犀牛并不是偶然的、被动的,很多时候他们都积极地参与这种变化中,因为他们本身就有着犀牛的兽性,这种兽性在特定的条件下就会全面的释放出来。如何解释这种兽性或者说“牛性”呢?《圣经》认为,人类是有原罪的,天性的“恶”是存在的,法西斯极权主义者利用了人性的弱点,鼓吹和煽动意志薄弱者,让他们的兽性取代了人性,最终让他们成为法西斯主义者的同伙和帮凶,共同掀起了疯狂的兽性行为。《犀牛》除了对法西斯极权当政者异化人性的批判之外,还对人性存在的恶进行了无情的揭露与讽刺。在科技高速发达的资本主义世界里,物质文明丰富了,精神文明却日渐衰退,对物欲的追求与占有导致了人类独立个性的丧失,滋生了人性的疯狂与罪恶。“犀牛”的诱惑之所以成功,很大的原因是人类自始至终隐藏着的潜在兽性,这种兽性一旦被诱发出来,就会如同决堤的河水般迅速蔓延,势不可挡。“犀牛”其实是尤奈斯库对人类失去尊严、泯灭良知、丧失人性的严厉拷问,是对这种异化与罪恶的极大愤慨和不满。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法西斯主义恶性发展,纳粹分子在军国主义和强权主义思想的影响下集体疯狂,他们还带动了许多是非善恶不分的人群。那些对纳粹的盲目追随者随之扭曲了人性,在本能的驱使下集体精神变异,变异者既有早期纳粹运动的亡命者、种族主义者,也有资产者,还有一般的商人、职员、工人和农民,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疯狂之至的。为了表现这样的一种狂热和疯狂,作家在剧中描写了一群在本能驱使下撕破文明的外衣、释放出兽性,积极投身于犀牛群中的人们。不管是博塔尔、狄达尔还是黛丝,他们的异化都是主动的。博塔尔本是一个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的人,他开始一再强调人变成犀牛是不正常的,但是没过一天,当他发现变犀牛是一种时髦时,自己就迫不及待地要变成犀牛了,还大言不惭地说是“为了紧跟自己的时代”。作为出版社编辑的狄达尔,仍然逃不脱是非善恶不分的命运,对于贝朗瑞的善意劝说,他竟然反问:“何为善?何为恶?”也许在他的心目中,善和恶是没有什么标准的,大家趋向的就一定是善的了,因此他也要变成犀牛,因为“我的义务要求我不管是好是坏,必须紧随我的上司和同事们。”[2]625而除贝朗瑞之外的最后一个人则是黛丝,他不管贝朗瑞爱情的呼声而选择随大家一起变成犀牛,理由更加简单:“在理的是大伙,既不是你,也不是我”。他们就是在一种狂热思想下盲目跟风,失去了明辨是非的能力,最终集体变异、堕落和失去人性的。

当兽性横行、人性毁灭的时代来临,人们是不是都会坐以待毙呢?尤奈斯库在《犀牛》中安排了贝朗瑞这一形象,他成为剧中最后的人类、最终的抵抗者,虽然他几乎发狂、异常孤独,但他还是喊道:我绝不投降!他的声音散发出人性的光芒,为茫茫的兽性世界带来了一线人性的光芒。贝朗瑞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英雄,但是在20世纪这样一个非英雄的时代里,贝朗瑞的光芒是无可阻挡的。他原是一个普通、平庸甚至有点懦弱的小人物,他消极忧郁,没有进取心,经常借酒消愁,既没有远大的抱负和理想,也没有敏感的洞察力。他就是这样一个循规蹈矩、普普通通、怯懦小心的人,对于别人的责怪也不敢反驳。他虽然同情和惋惜别人变成了犀牛,想帮助他们却不知道如何入手;他用表白的方式想留住黛丝却没有成功;在让变成犀牛的时候他只有自责,觉得是自己让他生气了他才变异的……总之他在灾难面前无能为力,甚至还一度无限痛苦地认为:“我不美,我不美,它们才是漂亮的,我错了。”[2]638但是最后理性又战胜了他的非理性,他在清醒中坚决起来:“见鬼!我要保卫自己,反对所有人!我的卡宾枪,我的枪!”[2]638他盯着映在墙上的犀牛头的影像坚决地说道:“反对所有人,保卫自己,反对所有人,我要保卫自己!我是最后一个人,我会坚持到底的!我决不投降!”[2]638这一句话比他任何时候的语言都要坚定,这一个决定比他以往的任何决定都要清醒,那是从他心灵深处迸发出来的最后的宣言,是人类得以拯救、人性得以复苏的最后保障。也许这一决定之后的贝朗瑞将从此陷入俄瑞斯忒斯式的孤独和痛苦中,漫漫的长夜也不知道要走多久。然而这个微弱的声音却是黑夜里的一线光芒、迷雾里的一缕清风,只要有这样的星星之火就有燎原的可能,只要有绝不投降的决心就有战胜黑暗的一天。我想,作者选择贝朗瑞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形象,意在告诉我们:普通人,即使是贝朗瑞这样的末路英雄,也有可能战胜兽性,拯救人类失去的理性,恢复人的尊严。

《犀牛》作为一部荒诞派戏剧,是作家在嬉笑怒骂中讽喻现实、呼唤人性的一部杰作,是尤奈斯库极力在发掘人性深处的光明的一份宣言。尤奈斯库在谈自己的作品时说过:“我在茫茫大海中,在历史的悲剧中发掘宝藏。如果你们同意我的看法,我是在寻找光明,而且,我时不时会感觉到我找到了光明。这不仅是我从事文学的原因,也是我生存的原因。我一直在绕过黑暗寻找那一线飘忽的光明。”[3]1667尤奈斯库就是居于这样的一份信念,用他手中的笔犀利地去揭露现实中的黑暗,寻找黑夜之光的,而贝朗瑞恰是他在茫茫犀牛群中寻到的一线光明。

[1]Eugène Ionesco.Notre et Contre-Notes[M].Gallimard.1986.286 -287.Théatre Complet[M].Paris:Gallimard,1990.

[2]尤内斯库.犀牛[M]//萧曼,译.荒诞派戏剧选.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1983.

[3]Eugène Ionesco.Pourquoi Est- ce QueJ'Ecris[J].Antidotes.Gallimard,1997.

Destruction and Recovery of humanity in the Novel Rhinoceros

Huang Xueying,He Jiefang

Rhinoceros written by Eugene Ionesco reveals the alienation and loss of humanity.The author notes that in the age of degeneration of Spiritual civilization and destruction of humanity,people should preserve their dignity and independence of human,and resist the invasion of malignant.As long as adhering to the value of humanity,we can make it recovery and make it return to our lives.

Rhinoceros;fascism;humanity;the Light of Darkness,recovery

I106.3

A

1672-6758( 2012) 06-0097-2

黄雪莹,硕士,讲师,钦州学院中文与传媒学院。何洁芳,讲师,钦州学院中文与传媒学院。

Class No.:I106.3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宋瑞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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