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真正的“空中飞人”。
作为负责中共中央、国务院各部委与中国252个驻外使领馆之间机密文件、资料传递工作的专业信使,他们隶属于外交部办公厅信使队。
“出一次国,走几十个国家,一天两个航班,两天跨越半个地球,是家常便饭。” 有着13年外交信使经历的谢君桢说。
一年出差200多天
2010年末,一架法航A330客机降落在科特迪瓦的阿比让国际机场,两名西装笔挺、扎深蓝色领带的中国人和他们抱在胸前的包裹,乘着一辆直接开到舷梯旁的中国使馆轿车,离开停机坪。
这是中国外交信使执行的一次普通任务。
六个半小时前,他们从巴黎戴高乐机场登机,飞行全程都双脚交叉,抵住座位下方的一个草绿色包裹,这就是外交邮袋。大多数国家的外交邮袋是大红色的帆布袋,但我国信使使用的邮袋是草绿色的,有大有小,上面用中英文标印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邮袋”。使用时,每个外交邮袋都用尼龙绳系好,再打上铅封,铅封中有一面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图案。
《维也纳外交关系公约》规定,“外交信使享有人身不得侵犯权,不受任何方式之逮捕或拘禁”;信使“执行职务时,应受接受国保护”;信使携带的“外交邮袋不得予以开拆和扣留”。在过海关时,都不需要接受检查,甚至连摸一摸、捏一捏都不可以。
并不是所有国家都有专业外交信使,一些国家只派遣临时信使。我国外交信使出差都是二人同行。因为任务紧,信使每年出差达200多天,不分昼夜飞往世界各地。比如外交信使关宗山,担任信使16年间,走遍了五大洲134个国家和地区。如此紧凑的行程,他们一般准备两本护照:一本拿着出差用,另一本放在国内,由内勤帮助办下一趟出差的签证。
信使所用的护照也与众不同,上面标明“外交信使”身份,还格外厚。因为他们一次出差一般要去10个左右的国家,一走就是一个月。
有的出差线路被信使们戏称为“下鸡蛋”:每到一国,把送给使馆的邮件放下,再把使馆要往回带的邮件带上,如此再往下走第二站、第三站;另一种是“蛇蜕皮”:走到第一个点放下邮件,再往下走到每个点依次放,直到最后一个点,然后沿原路返回,收一遍要带回来的文件。
艰难旅程 意外不断
我国的外交信使自上世纪50年代开始执行投递任务,与现在的“下鸡蛋”线路截然不同的是,当时受到冷战的影响,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的工作都十分艰巨。
谢君桢曾撰文提及,在他履职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期间,递送一个外交邮袋可能要辗转数次飞机、数种交通工具。
1960年,中国与古巴建交。谢君桢一行开始向古巴首都哈瓦那投递外交邮包。他们先乘苏联民航班机由北京飞往俄罗斯首都莫斯科,稍事停留后,再换乘瑞士航空班机抵达苏黎世。随后两天,他们在中国驻瑞士大使馆休息,再接着乘坐荷兰航空公司航班飞往葡萄牙里斯本。
此时,旅程尚未过半。
那一次,飞机在降落里斯本机场后发生了故障。当时,中国与葡萄牙尚未建交,荷兰航空公司代表只能安排谢君桢在机舱内过夜。第二天,故障排除后,飞机又飞行九个多小时抵达大西洋彼岸的荷属圭亚那(现苏里南)首府巴拉马里博,再换乘荷航双螺旋桨小飞机飞往荷属东印度群岛库拉索岛。
库拉索岛是旅游胜地,但不久前,中国信使曾在此地遭遇绑架,信使大声呼救,引来旅馆服务员,才幸免于难。因此,谢君桢降落库拉索岛后,就在酒店房间内闭门不出,连吃饭也让服务员送到房间里。
第二天,他们再搭乘小飞机飞往牙买加首都金斯敦,再一次起飞降落后,他们才终于抵达目的地哈瓦那。
这条路线不仅耗时长,还有安全隐患,因此从北京到哈瓦那有了第二种选择——走海路。自乌克兰的敖德萨港出发,穿越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进入爱琴海,再穿越地中海,经直布罗陀海峡进入大西洋,航行17天后抵达古巴东海岸圣地亚哥港。而这条线路的问题是,风高浪急。后来,这条路线也被否决了。
1962年,苏联民航开通由莫斯科直飞哈瓦那的航线,信使张澄明、刘贞标开始使用这一路径送信。但有一次,他们乘坐的航班因载客过重,飞行途中又遭遇强风,顶风飞行导致耗油过多,不得不迫降在纽约的机场。
冷战阴影下的信使们担心机密落入美国人手中,赶紧去厕所销毁信件。他们将绝密信件在洗脸池中用水泡烂,再丢入马桶,而机密件撕烂后则仍装回外交邮袋内。
大批纽约警察包围了飞机。张澄明、刘贞标不断询问飞机何时才能起飞,空姐不知道“领航员”的英文怎么说,直接说成了要等待“美国领导人”。这下,信使们更紧张了。停留10个多小时后,飞机才在美国领航员的登机监督下起飞离境。
“人在文件在”
在担任了13年信使的郭天禄的记忆中,1988年以前,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凡是涉及到与国际相关的东西,都要从外交部信使队走”。直到1988年,中国的邮路与世界各国开始接轨,国内国际往来的私信也不再通过外交部信使队,外交信使才减轻了很多工作压力。
由于飞行频率高,外交信使面临着比一般人高出数倍的空难危险。信使们有一堂“必修课”:就是到八宝山革命烈士公墓拜谒因飞机失事牺牲的战友。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民航飞机安全系数较低,有3班信使遇到了空难,牺牲了6位信使。
除了飞机失事这种极端案例,几乎每个外交信使都碰到过点“小意外”,而无论发生什么,“人在文件在”是他们必须秉承的最基本信条。
1983年11月25日早晨8点,信使何存峰、杨水长各提着一只外交邮袋,登上泛美航空公司PA72班机,从旧金山飞往纽约。
飞机起飞两小时后,何存峰从洗手间出来后,却发现杨水长不见了,两只外交邮袋也不见踪影,座位上只留着何存峰的一只航空包。
何存峰找遍了3个机舱,257个座位还是没有杨水长的影子,也没有外交邮袋。
他感到肯定出了问题,朝驾驶室走去,却被两名穿制服的安保人员拦住了去路。何存峰亮明了自己的身份,但安保人员还是不肯让步。最后,其中一人说:“杨先生要求政治避难,带走文件,他表示不愿再见到你。”
随后,一名空姐递给了何存峰一包东西,里面有他的护照、机票及何、杨两人出差的零用钱200美元,并夹着一张纸条。纸条是杨水长的字迹,何存峰确信无疑,同时他也意识到,他将面临一场严厉的斡旋。
何存峰寸步不让,坚决要带走邮包。两小时后,飞机迫降芝加哥的机场。美国移民局官员、联邦调查局官员轮番向何存峰“进攻”。终于,四个小时后,移民局官员说:“你胜利了,请到机舱口取回你的邮包。”
鉴于何存峰在工作中的忠于职守,上级部门对他通报嘉奖,晋升两级工资,并记大功一次。
●资料来源:《人民政协报》2007年9月6日,《外交部信使惊险旅程揭秘》,作者谢君桢;《国际风云中的中国外交官》,世界知识出版社,作者云水;《北京青年报》2010年7月16日,《我骄傲我是信使》,作者谭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