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占斌
在全球化背景下,我国已经深度融入国际经济体系,无法独善其身,也难以长期一枝独秀。
当前经济状况出现破位下行,经济困难可能要持续一段时间。因此,“稳增长”成为宏观调控的重心。那么,如何在特殊困难时期稳增长能够趋利避害?这是需要认真研究和回答的重大问题。
近几年来,我国经济调整周期缩短,增长曲线波幅加大。应当说,中央政府的宏观经济调控政策一直面临着不仅仅是压通胀和稳增长的两难选择,而是控通胀、稳增长和调结构的三难选择,甚至是控通胀、稳增长、调结构和惠民生的四难选择。
从国家统计局公布的第二季度和上半年经济数据以及各地反映的情况来看,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速缓降,工业生产徘徊不前,固定资产投资增速回升,消费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加大,出口增长放缓的趋势扭转,CPI按预期回落PPI已处于“通缩”状态。这说明,经济状况出现破位下行,目前通货膨胀已经不是主要矛盾,在控通胀、稳增长、调结构和惠民生组合目标中,“稳增长”成为宏观调控的重心。中央政治局年中经济工作会议已经定调:“把稳增长放在更加重要的位置。”
因为经济增长压力不断加大,中央领导人也频频到地方考察情况,很注重一些经济数据的分析。我们已经看到多个省份把扩大投资当做“强心剂”,出现新一轮大胆投资的热浪,试图拉动经济增长。从6月份开始,各省市陆续出台投资计划,媒体甚至提出了新版“4万亿”的问题。
最新加入的是天津。天津市经信委日前初步确定,今后4年天津市将投入1.5万亿元重点建设10条产业链,以进一步壮大该市产业规模、调整产品结构和促进产业聚集。
而就在此前的8月20日,重庆和广东同时推出了过万亿的投资规划。
重庆市政府发布工业领域主要产业三年振兴规划,“十二五”期间,全市工业将累计投入1.5万亿元,建成七大千亿级产业集群和30个百亿级产业集群,工业总产值突破3万亿元。
广东省委省政府出台《关于充分发挥海洋资源优势努力建设海洋经济强省的决定》以及5个实施方案,总计提出177个重点建设项目,总投资过万亿元。
在更早前,还有贵州、山西、武汉、长沙等地也相继推出了各自过万亿的投资计划。
在上述背景下仔细观察各地方政府再次纷纷出现的高涨的投资热浪,除了需要警觉和质疑,还需更多地进行理性分析。
尽管有舆论担忧地方试图依靠规模过度庞大的投资计划刺激经济可能会造成更多产能过剩的恶性循环,并可能给经济的长期发展蓄积更多风险,将导致为整体经济的未来预设灾难性后果。但如果地方政府推动增长的思路能够从“保短期增长”向“保长期增长”转变,则中央“促进经济保持平稳较快发展”的政策目标就有望真正得以落到实处。
那么,如何才能使“促进经济保持平稳较快发展”的政策目标真正落到实处呢?
如何让稳增长政策更好地发挥作用?
第一、当前最重要的是处理好稳增长、控通胀、调结构和惠民生的四者关系。中央决策层相继提出了落实结构性减税政策、扩大民间投资基础设施建设、调整和完善促进消费、优化信贷结构、加快基本公共服务体系建设等一系列重要政策,关键是把政策落实好。
初步测算,上半年国内生产总值22万亿元,按可比价格计算,同比增长7.8%。其中,一季度增长8.1%,二季度增长7.6%。应当说,即使经济出现下行的趋势,目前的GDP增长速度并不低,也不必过度紧张,过几年紧日子,经历痛苦的调整也不见得是坏事情。即使扩大投资,也要吸取过去的经验和教训,有保有压,也不需要对房地产的调控明显放松,更不必动摇调结构的决心和努力。在这个问题上,一定要顶住各种来自利益相关方的议论。如果仍然回归过去的发展道路,结果很可能是更大房地产泡沫,灾难几乎无法避免。
第二、继续实施好稳健的货币政策,适当加大预调微调力度,提高针对性、前瞻性和有效性。美国上世纪80年代以来金融信贷太宽松,金融杠杆泛滥,到2000年互联网泡沫出现后,货币滥发,直至金融危机的爆发,美国的教训我们要认真吸取。让稳增长政策更好地发挥作用,稳健的货币政策仍然是主基调,但要根据经济形势的变化,适时加大预调微调力度,提高针对性、前瞻性和有效性。
所谓针对性,就是需要精准,重点是严格控制过量资金进入房地产再度推高房价,确保重点项目建设资金供给,加大对“三农”、小微企业的支持力度,满足有市场、有效益进出口企业的信贷需求,净化资本市场环境并提振资本市场信心。所谓前瞻性,就是要“未雨绸缪”,从国际视野考虑我国的中长期问题,坚定不移推进经济发展方式(特别是金融发展方式)转变,努力优化产业结构和金融信贷结构,推进金融体制机制改革和组织制度创新,奠定经济稳定和金融稳定的市场基础。所谓有效性,就是金融监管要更加严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金融机构要找准定位,把主业办出特色,防止贪大求洋,盲目扩张。坚决守住不发生系统性、区域性金融风险的底线,更好地服务于实体经济发展,保障投资者的权益。以资本市场为例,当前中小投资者“哀鸿遍野”,现在到了政府发挥更大作用的时候了。
第三、坚定实施扩大内需的战略,下决心调整财富关系和收入分配格局。今年上半年,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9.8万亿元,同比名义增长14.4%(扣除价格因素实际增长11.2%),增速比一季度回落0.4个百分点,比上年同期回落2.4个百分点。二季度消费、投资和净出口分别拉动GDP增长4.5、3.9和-0.6个百分点。自2009年公布分项数据以来,消费首次连续两个季度对GDP的贡献超过投资和净出口。但从国际来看,我国的消费贡献差距仍然不小。2011年,世界银行公布的119个国家和地区平均消费率70.9%,我国仅为48.2%。
城乡居民消费低,更多的原因是收入有限和财富结构不合理。坚定实施扩大内需的战略,需要稳步提高城乡居民的收入水平,需要加强税收对财富的调节功效,必须下更大的决心调整收入分配格局。
考虑到当前的实际,除了考虑结构性减税外,需要下决心尽早开征房产税,严格规制房地产单套房子的面积,控制富人几乎没有限制的消费和投资。当前控制房地产的行政性措施属于扬汤止沸,只能救急,难以解决根本问题。
第四、坚定走中国特色的城镇化道路,把中国手中这个最大的牌用好。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斯蒂格利茨曾预言,美国的新技术革命和中国的城镇化,是21世纪带动世界经济发展的“两大引擎”。
2011年我国的城镇化率达到51%,与我国人均收入相近的一些发展中国家城镇化率相比要低10多个百分点,如果扣除1.5亿在城镇里但没有完全融入城镇的农民工,城镇化水平就更低。如果真正让扩大内需战略能够落地,就需要更加努力地推进城镇化进程,着力提高城镇化质量。这是个大战略。
现在是中国城镇化加速发展时期,有了工业化和服务业做支撑,城市化就会走得更快更远。中国的城镇化这张牌如果用得好,可能对于中国经济的长期增长大为有益。如何提高城镇化质量,如何在推进城镇化过程中,通过创新、通过土地资源的有效使用,让城乡居民分享到改革的成果,这些问题的解决,对于扩大内需和经济结构转型,都十分有益。
我们看到,各地方政府对于推进城镇化,都很感兴趣。但有的地方政府可能只是片面理解,过多地盯着农民手中的土地,想着如何以较低的价格弄过来,使得政府手里有更多的土地出让金。这里面需要平衡政府、市场与农民的利益关系,而不能偏向其中任何一方。过去有些地方政府凭着政府的强势,甚至有个别地方政府与开发商合谋,对农民土地的征用不很规矩,至少在一些程序上不很规矩,补偿款也不到位,既存在拖欠,也存在额度不够等问题。在整个城镇化过程中,这类问题解决得好,对于推动经济长期稳定增长,潜力很大。越来越多的农民工进城,将创造多少消费需求。
地方投资现在是否有4万亿或者可能超过4万亿,目前还不好说。地方大规模投资基础设施建设,但基础设施分类很多,各地情况不一样,所处发展阶段也不一样,有很大投资空间。这对于经济短期增长有好处,对于中长期发展也能看到影响。
从积极的角度看,各地政府如果能接受过去的一些经验和教训,能够将投资用于对国家和地方发展起支撑作用的重点项目上,或者用于一些与民生有关的项目上,或者用于解决三农发展瓶颈问题的一些项目上,应给予大力支持。各地的投资冲动如果在这个问题上处理得好并且把握好节奏,则无论对于当前经济增长和长远发展,都是有益之举。如果地方政府急功近利,只为保眼前政绩,而不考虑长远,则可能最终会导致风险和问题发生,这的确需要舆论给予关注、提示与警醒。
任何投资都具有两重性。如果继续走过去那种粗放型投资的道路,继续投资那些不注重节约的、产能落后的项目,投资没有经过严格论证,也没有用在最需要之处,而完全是为了GDP,落后产能并不加以淘汰,甚至保护落后,为地方局部利益影响国家整体战略的布局和实施,这确实可能造成很严重的后遗症,可能带来一些学者所说的灾难性后果,极其不利于当前中国经济的转型,也极其不利于把有限的资源用在刀刃上。
从经济增长的角度观察,在一定时期内,投资对于中国的经济增长可能仍然担负着很重要的使命,外需和内需在一定时期内可能还难以盖过投资对于经济增长的贡献。从中国这么多年来的经济走向看,很多地区很多领域仍然缺少投资,比如基础设施建设等,包括北京最近的一场大雨所暴露出的问题,说明在城市基础设施建设上还有很多欠账。从积极的角度看,基础设施建设上,有很多投资空间,这些投资对于改善民生,提供经济增长的长期支撑十分有益。长远来看,也会对经济增长给予很大支持。我认为应给予大力支持。地方政府在稳增长上有很多事情可做,如果做得好,就是稳增长的推动力量。
客观地说,面对当前需求萎缩和产能过剩,地方推动稳增长不能只为眼前保增长就什么都干。这个问题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多年来一直有思考。对于地方政府而言,如何不是单纯为保GDP而GDP,而是在追求高质量的经济增长上多下工夫?现在各省份的经济增长速度其实并不低,很多都超过10%以上,也有超过15%的,所以有人说,实现整体经济增长7.5%或所谓保8的目标,根本不用担心,一定能完成,尽管这其中可能有虚假的GDP,黑色的GDP,等等。因此,我们一定要在提高经济增长的质量上多下工夫。即使需要适当降低速度,也要在产业提升上、科技创新上加大投入。地方大规模投资对于长远问题,要有预见,而不能只为眼前保增长就什么都干,不能造成新一轮浪费。要特别警惕投资转弯进入房地产领域。如果继续走老路,那可能真的是破坏了中央政府的整个战略布局,甚至可能成为不稳定因素,这是需要提醒和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