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江
(1. 北京语言大学,北京 100083;2. 大连大学 英语学院,辽宁 大连 116622)
从《语言学史概要》三个版本谈语言学治史
刘 江1,2
(1. 北京语言大学,北京 100083;2. 大连大学 英语学院,辽宁 大连 116622)
《语言学史概要》三个版本的比较表明,岑麒祥先生及其子岑运强教授对语言学史研究的贡献及对相关学者意见所采取的客观包容的态度是值得尊重的。在第二版,岑麒祥先生在相关学者意见的基础上不仅对第一版相关内容进行了调整、修改,而且还对部分章节进行了重写;此外,还出版了《普通语言学人物志》以弥补《语言学史概要》之不足。在第三版,岑运强教授在客观公正对待相关学者意见基础上,通过评注不仅对相关内容进行了进一步完善,还对语言学史规律进行了深入探讨。
《语言学史概要》;版本比较;语言学史
继1958年7月科学出版社、1988年4月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6月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分公司再版了我国著名理论语言学家、北京大学教授岑麒祥先生编著的《语言学史概要》(下文简称为《概要》)①。而且此次出版的《概要》在保持第二版原有内容不变的情况下,由北京师范大学博士生导师岑运强教授②做了比较详尽的评注。
《概要》是岑麒祥先生最重要的代表作,也是第一部由中国人自己编著、迄今为止仍是唯一的一本中外兼顾的世界语言学史。根据笔者掌握的材料,自岑麒祥先生的《概要》第一次出版至今,先后有黄心平[1]、筱文[2]、王宗炎[3]、赵振铎[4]、刘月华[5]、邵敬敏[6]、郑敏[7]等在正式刊物上从不同角度对该书予以评述。《概要》的第三次出版,不仅说明该书在语言学史方面超越时空的历史地位,而且岑运强教授的评注更是丰富完善了世界语言学史的内容。
我们注意到上述专家学者的述评针对的都是《概要》第一版,而《概要》第二版在第一版的基础上改进了很多,第三版不仅纠正了第二版的不确提法,补充了许多新的内容,而且对语言学史的发展规律进行了深入探索。本文将首先简述《概要》第一版的内容,以期给读者建立理解后文的背景知识;然后依次介绍相关学者对《概要》第一版评价、岑麒祥先生生前对《概要》的进一步完善、岑运强教授对《概要》第三版的评注;最后通过对比相关学者对《概要》第一版的批评和岑氏父子两代对《概要》的完善,提出笔者自己的看法以求教于方家。
《概要》由导论、古代语言学史、历史比较语言学史、普通语言学史四部分组成。
(一)导论
在这部分,作者明确了语言学史的研究对象和任务以及语言学史的顺序和分期问题,从而为全书建立了完整的理论框架。
(二)古代语言学史
古代语言学史分为上古、中古、近古三个时期。上古时期部分介绍了初民神话和宗教故事中关于语言起源及其所以分歧的语言传说、世界上最早的三个文明发源地(古印度、古中国、古希腊罗马)的语言研究。其中中国部分用相当长的篇幅介绍了我国古代文字学和训诂学的研究成果。中古时期部分介绍了我国魏晋时代音韵学的兴起及其发展、古阿拉伯的语文研究及其特点和影响、欧洲中世纪的语言研究。近古时期部分介绍了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语言研究、法国波尔·洛瓦雅耳唯理语法及其方法论原则、18世纪欧洲哲学家和科学家对于语言起源问题的看法。在中国部分,作者用相当长的篇幅介绍了我国元明时期北音系统韵书的兴起及其以后的演变和各家关于语音的研究及其存在的问题。
(三)历史比较语言学史
历史比较语言学史是全书篇幅最长的部分,其全面介绍了历史比较语言学产生的前提及其主要奠基者,历史比较语言学的发展、意义及相关语言学家的主要贡献,各语系语言的历史比较研究。
(四)普通语言学史
普通语言学史不仅介绍了普通语言学奠基人洪堡特的语言学思想及由其衍生的石坦达尔的心理主义理论、“词与物”学派、唯美主义学派、新语言学派和索绪尔的语言学思想及结构主义各流派,还介绍了分别与之对立的自然主义学派和新语法学派。此外,作者还立专章分别介绍了美国、苏联、中国的语言学研究。
《概要》之所以至今依然在学术界享有极高的声望在于:它是“一部拓荒性质的著作”[1],“在我国可以算是个创举”[2],“是到目前为止我国唯一的一部语言学史著作”[5],“它的出版不但为我国语言学史的研究填补了空白,也为世界语言学史研究做出了贡献”[6]。就其内容编排而言,“如果说《语言学简史》(R. H. 罗宾斯著,朗曼出版社1967年出版——笔者注)是从纵向说史,那么《语言学史概要》则纵横交错,却又有条不紊。”[7]所以,王宗炎先生的评价至今仍具有现实意义:“谁要写现代中国语言研究史,他决不会不注意这样一位有贡献的领路人和拓荒者——岑麒祥先生。”[8]
当然,对《概要》的批评意见也不是没有。自《概要》第一版到第二版,黄心平[1]、筱文[2]、赵振铎[4]、邵敬敏[6]、王宗炎[8]等都先后对该书提出过批评意见。应该指出:以上批评意见,除了邵敬敏[4]、王宗炎[8]外,都是发表于文革之前,含有不少当时特有的左倾与过激的倾向。尽管都是针对《概要》第一版提出的意见,但我们认为依照这些意见来审视再版的《概要》仍具有现实意义。抛弃其中带有时代烙印意见,我们以21世纪语言学的眼光将各家的意见归纳为以下几个方面:
(一)在语言学史分期上存在两个方面的问题
1. 以19世纪头25年为界,划分为“科学前的时期”和“科学时期”,认为只有历史比较语言学产生之后,“真正的语言科学”才建立起来,而这以前的语言研究都仅仅是“语言科学酝酿时期”的东西,这不仅不符合语言学史的真实情况,而且在理论和实践上是有害的[1]:(1)从历史上看,古代语言学的研究曾经有惊人的蓬勃发展和巨大贡献;(2)根据这样的分期来衡量各个不同国家的语言学,特别是我国的语言学,必然会产生对这些语言学的成就采取虚无主义的态度;(3)这种分期的实质是,公然提倡“为了研究语言而研究语言”,反对语言学必须有一定的实践目的的资产阶级学术观点,完全是西方唯心主义语言学家观点的翻版。
2. 不顾我国语言学发展的具体历史特点,用西方的分期框架来硬套,结果把中国语言学史搞得支离破碎,很难给人一个比较完整的历史轮廓。例如,《概要》按照外国语言学史分期,也把我国语言学发展分为上古时期(叙述秦汉时期对语言文字的看法和研究)、中古时期(叙述魏晋以来音韵的兴起及其以后的发展)和近古时期(叙述北音系韵书的发生和发展和明清的古音学),但是除了秦汉时期以外,其它时期主要叙述的是音韵学史,至于这段时期内文字、词汇和语法研究都没有提到[4]。再如,《概要》认为,与“欧洲自11、14世纪起,一般人对于语言的研究,逐渐分成了古代语言和近代语言两部分”这一情况类似,我国“自元朝开始,大家对近代汉语的研究逐渐给予了更多的注意,尤其是表现在音韵学方面”。赵振铎先生认为这是不符合事实的,因为近代汉语除了中原音韵这样有数的几部著作外,其它在词汇、语法方面找不出相应的著作。
(二)《概要》没有体现语言学史上的“两线之争”
1. 语言学发展史实质上是一部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这两条路线斗争的历史,但是《概要》仅仅是一堆西洋的资产阶级语言学史和一些极为零碎、片面的我国与苏联语言学史料的极不调和的混合物,从中看不到语言学史发展过程中的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斗争,看不到对资产阶级语言学的强有力批判,看不到马克思主义语言学的成长,更看不到我国语言学,特别是我国的马克思主义语言学的成长[1]。
2. 作为阐述语言研究历史的语言学应该反映贯穿于科学发展历史进程中新的与旧的、先进的与落后的、唯心的与唯物的、辩证法的与形而上学的之间的斗争,并用这条红线来贯穿整个历史叙述,但是《概要》没有用不同学派、不同观点斗争的红线来贯穿语言学史,让人读后误认为,语言学史上的斗争并不那样尖锐。
(三)在史料处理上存在的问题
1. 未能正确对待有关语言学成就,相关介绍比例不协调[1-4,6],其中黄心平意见最具代表性:《概要》用了绝大部分的篇幅来详细介绍各种资产阶级学说,对苏联和人民民主国家的语言学研究很少,甚至对将大大影响着语言学研究和技术方面改进的机器翻译所引起的许多问题只字不提;对我国语言学的研究成就估计得很不全面,在谈到我国的语言学时,经常只是概括地叙述一下音韵学方面的研究情况,而对其他方面的成就,只对于上古时期的少数基本著作《说文》、《尔雅》、《方言》以及《释名》有非常简单的介绍,即使在音韵学方面的成就估计也非常不足[1]。
2. 个别地方引证和叙述有误,叙次上个别地方次序颠倒。例如,古埃及国王断定的世界上最古的语言是佛里吉亚语(Phrygian),而不是《概要》所说的腓尼基语[3];词与物学派、唯美主义语言学和新语言学都是20世纪30年代前欧洲有名的语言学流派,《概要》却把他们放在30年代后才形成和发展起来的结构主义语言学的后面来介绍。
(四)在评判态度上的主要意见
1. 对语言学史上的各种流派作纯客观的介绍,自己不发表一点意见,更缺乏批判精神[1,2]。例如筱文指出:“作者既认为历史比较法产生以前的语言研究是‘前科学’时期的,历史比较法的重要就可以想见了。那末,就应该比较详细地讲解历史比较法的特点、作用、基本原则等等,并给它一个合适的评价,提出它的优点和缺点。遗憾的是作者在书里对这方面谈得太少了,只是作了客观的陈述,介绍了一些材料。”[2]再如,黄心平指出,作者在介绍了18世纪法国感觉论哲学家孔迪雅克关于语言起源的感叹说之后,仅仅从单纯的语言观点来批评这一种理论的矛盾,说“可是表示感情的声音只能成为一些感叹词,它们与语言的其它表示思想概念的词有很大的差别,感叹词怎样能变成语言的其他词是很难加以解释的”,而对这种学说的唯心主义的荒谬性,却只字未提[1]。
2. 普通语言学部分重批判少许可,某些地方还没有做到简洁而不疏漏,明白而不穿凿,尖锐而不夸张[3,4,6]。例如,《概要》对美国语言学家萨皮尔的观念主义的批判,是应该而且必要的,但是它指责萨皮尔否认语言的历史和人民的历史之间的关系,似乎言过其实;对作为布龙菲尔德语言理论基础的机械主义的批判是正确的,可惜没有运用巴甫洛夫的反射学说来进一步说明[3]。
(五)译名存在不准确或不统一的现象[1,3,4]
例如,将作为布龙菲尔德语言理论基础的mechanism译为“机构主义”,不如译为“机械主义”;“克勒特语支”的“克勒特”(Celtica),137页至140页都用“克勒特”,244页则用“克尔特”,141页却二者兼用。
岑麒祥先生生前对《概要》的进一步完善体现在两个方面:通过《概要》第二版对第一版的内容进行修订和通过再著《普通语言学人物志》弥补《概要》第二版的不足。
(一)对第一版《概要》的修订
《概要》第二版通过“修订序言”特别指出,第一版的编写计划是比较合适的,因为语言学是一门世界性很强的科学,语言学史不能只偏重某些国家或某些地区的情况,凡对语言研究有所贡献的国家都应该占有它的地位;不过由于篇幅的限制,虽然都有贡献,但是影响大小也不能不有所区别;对各种问题的大小轻重,也不能没有适当处理[9,p3]。具体修订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 对古代语言学史中的印度部分和阿拉伯部分作了必要的增订,在保持原有内容不变的基础上将第六章“十、南印度语系”改称为学界普遍接受的“十、达逻毗荼语系”,对历史比较语言学史中关于美洲印第安语的叙述作了适当的压缩。在普通语言学史部分,增加了“英国语言学研究”一章,将原第十三章“现代美国语言学中的机构主义、观念主义和‘语义学’学派”改写为“现代美国语言学中的心理主义和机械主义”,将原第十四章“马克思主义语言学、苏联语言学和中国语言学”重新改写后分列为“苏联语言学”和“中国语言学”两章。
2. 鉴于我国的许多人名、地名以及语言学的专门术语相当混乱,《概要》明确了其选用原则:以大多数人使用的为准,但是必须符合原词语的本意和发音,不符合的,虽然大多数人使用的也酌量加以改变。
3. 第一版目录中“批判”[10]这一表述根据实际情况在第二版分别修改为“来由”、“评论”、“评议”、“评价”[9]。例如,“12.9. 新语言学的一般理论及其批判”改为“12.9.新语言学的一般理论评价”。
4. 对未能在正文中予以修正的错误,第二版在全书最后通过正误表指出。
(二)对《概要》第二版的补充
岑麒祥先生在第二版“修订序言”中曾明确指出:“本书是一本小型的语言学史。编写中很可能有些该收入的语言学家或学派没有收入;有些虽然收入了而限于篇幅又叙述得很简略;有些应该讨论的问题没有提出讨论;有些该提到的著作没有提到。容当另写些论文作为补充。”[9,p3]可见,尽管这次修订在很大程度上丰富了《概要》的内容,但是先生对上述修订并不满意,从完成对第一版修订之日起,先生就一直在思考《概要》第二版的不足以及如何进一步完善。
晚年,先生愈感“有些地方讲得太简单……有些地方讲得太啰嗦或者根本没有必要……特别重要的是,在近代和当代普通语言学史方面,由于篇幅限制,好些应收的国家没收,好些应收的语言学家没有收,或者虽然收了也讲得太简单,不能详所欲言,所以就形成了一个不均衡的局面,很不和谐。”[11]为了弥补这一缺憾,先生“不计自己精力衰微,广泛查阅资料,写了18位在语言学史上产生过重要影响的语言学家的评传,其中14位是外国语言学家”[12]。这些语言学家的评传于1989年9月由北京大学出版社结集出版,书名冠以《普通语言人物志》。据先生自己说,这“可以补《语言学史概要》之不足”,“可以增加我们对语言学史的知识,作为我们对语言学研究的借鉴”。
2008年,岑运强教授在保持《概要》第二版正文原貌的基础上,通过采取加标号和另一种字体的方式对该书相关内容进行评注后,出版了《概要》第三版。根据《概要》“第三版前言”,评注的内容包括对某一个问题多家不同看法、当今比较统一的认识、某些错误的纠正、对某些不足的补充以及岑运强教授本人多年在语言学史教学中的一些心得等。我们把所有的评注总结为以下几个方面(“p/pp+数字”代表页码;[数字]代表评注序号)。
(一)纠正错误、统一认识、澄清不确表述
1. 纠正错误(pp13[1], 63[1], 103[5], 161[1], 200[7], 208[3], 223[7])。例如,针对原文“《吠陀》的基础是一种唯心主义哲学。”[13,p8],评注[1]指出:“……《吠陀》反映了古印度早期文明史和文化创作以及古印度上古社会发展的情况,因此笼统说‘唯心主义哲学观’似有不妥。大百科全书哲学卷《奥义书》条认为该书‘是印度唯心论哲学和唯物论哲学思想的总源泉。’《吠陀》条则说吠陀的‘原人说’是一种‘客观唯心主义的理论模式’;‘原素理论’是一种‘朴素唯物主义思想’。可参看《中国大百科全书》语言文字卷和哲学卷《吠陀》条。”[13,p13]
2. 统一认识(pp5[1,2], 15[2], 128[3], 147[4], 194[2,3], 216, 241[1], 253[1]),即对某一问题学界曾经存在不同的认识或表述,目前已有比较统一的共识,岑运强教授则通过评注予以说明。例如《概要》谈到:“自有人类社会以来就有了语言。”[13,p1]对此,评注[1]指出:“此话没有区分语言和言语。本书作者的导师法国语言学家房德里耶斯在其名著《语言》里说‘语言在社会中形成,从人类到有交际需要的那天起开始存在。’(14页)岑先生遵从其师的说法。如果严格区分语言和言语的话,真正有系统的语言要晚于言语。”[13,p5]
3. 澄清不确表述(pp5[3, 5], 36[1], 57[1], 60[1], 104[4], 229[2], 242[3]),即评注对可能引起误解或带有历史烙印的表述予以进一步说明。例如《概要》谈到:“可是在那个时候,他们所研究的都只限于古代的书面语言,其目的或在于作哲学上的探讨,或在于对古书作校勘和训诂的工作,一般缺乏科学的眼光,很少能够找到语言的规律,并且没有历史主义观点,所作的研究多含有形而上学性质。”[13,p1]对此,评注[3]指出:“本书在引文中的‘科学’是指普通语言学的理论科学,是十九世纪形成的一种语言分科知识体系,并非合乎与不合乎科学。家父把十九世纪之前的语言学称为“古代语言学”,这和王力说的“语文学”一样不应该认为是带贬义的。”[13,p5]
(二)拓展相关内容
评注对《概要》中涉及的重要问题(尤其是对同一个问题多家不同看法)给出不同的观点、进一步解释相关知识,供读者参考、比较以加深读者对相关问题的理解(pp5[4], 8, 13[2, 3, 4, 5, 6], 15[1], 19, 30, 37[3, 4, 6], 47[1, 2, 3, 4], 60[2, 3], 63[2, 3, 4, 5], 86[1, 2, 3, 4, 5, 6], 92[1, 3, 4], 103[1, 2, 3], 127[1, 2], 147[1, 2, 3, 5, 6], 161[2, 3], 194[1, 4, 5, 6, 7, 8], 200[1, 2, 3, 4, 5, 6], 208[1], 223[1, 2, 3, 4, 5, 6, 8, 9, 10, 11], 229[1], 242[2, 4], 253[3, 4], 263[1, 2])。例如,《概要》第5页评注[4]指出:“现代汉语的划界问题有不同看法。大致有红楼梦、鸦片战争、五四、民国等说法。岑麒祥先生与吕叔湘先生等认为五四为界限比较合适。”再如,在谈及印度的七种学问(《吠陀》以及古印度六种关于仪礼、天文、语音、语法、词源和诗律的补充学问——笔者注)时,第13页评注[2]指出:“印度的七种学问可与西方的七艺和中国的六艺相比较。”;对于波尼尼的《梵语语法》和梵罗鲁基的《摩诃罗什脱利》对历史比较法产生中的作用,第13页评注[6]进一步指出:“罗宾斯在上书(《简明语言学史》——笔者注)167页上说‘梵语研究是激发19世纪历史比较语言学的主要因素。’”
(三)对明显缺少的重要内容进行补充或说明
1. 不仅在评注中突出了语言学的两线斗争(pp37[2, 5], 52, 57[2], 93[2, 5], 208[2], 253[2]),而且通过《把握语言学发展史的总脉络——试论“五段两线三解放”》一文,系统介绍了语言学史的分期、语言学研究中的两线斗争及语言学史发展中三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起点。
2. 在第十三章,以附录形式补充了“美国的形式语言学”和“社会语言学”的重要内容。
3. 对其它未收录的国内外语言学研究成就进行补充或说明(pp87[7], 264[3], 292[1], 298[1])。例如,《概要》第87页评注[7]对我国古代语言学内容的补充;第298页评注[1]对中国语言学一章作了如下说明:“本章是88年修订时所加的,有挂一漏万之感。好在近二十年来,有关我国语言学史的文献有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读者可详细参看。”
(四)对语言学史发展规律的探讨
评注力图寻求语言学发展史的内在规律,用有限控制无限的方法,从点、线、面多角度较全面地阐述语言学史发展特点;力图纠正不少语言学家对言语的语言学为代表的参差论不够重视的倾向。这些努力,不仅体现在每章的评注中,更主要体现在全书的结尾,即《把握语言学发展史的总脉络——试论“五段两线三解放”》一论。
在这里,本文拟以岑麒祥先生对《概要》的进一步完善和岑运强教授在第三版的评注与相关学者对《概要》第一版提出的批评意见进行对比,对岑氏父子对世界语言学史的贡献予以简评。
1. 对有学者对语言学史分期的质疑,岑麒祥先生坚持认为:“从整体看,本书的编写计划是比较合适的……”[9,p3]而且岑运强教授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提出把语言学史分为语文学、历史比较语言学、结构主义语言学、形式语言学和交叉语言学五个阶段,并且指出兴起于19世纪中期的历史比较语言学、20世纪初以索绪尔为代表的结构主义语言学和20世纪50、60年代出现的社会语言学是语言学史上三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起点,称之为“三解放”。
2. 有学者提出《概要》没有体现语言学史上的两线斗争,但是他们提出的两线斗争是指唯物主义的与唯心主义的、新的与旧的、先进的与落后的或辩证法的与形而上学的,都在某种程度上带有一定的历史烙印。岑运强教授通过多年的教学科研实践,参照英国及国内学者的意见,详细论证了贯穿语言学史的语言学研究的两线——“整齐论”和“参差论”。在《把握语言学发展史的总脉络——试论“五段两线三解放”》一文和相关评注中(pp37[2, 5], 52, 57[2], 93[2, 5], 208[2], 253[2]),岑运强教授对这种两线斗争介绍得十分详尽。在此基础上他还进一步指出,我们不仅要加强对语言的语言学研究,同时更要加强对言语的语言学研究。
3. 对于相关学者提出的史料处理方面的问题,岑麒祥先生一方面在《概要》第二版《修订序言》中从理论上作了解释,另一方面对相关内容作了“必要的增订”[9,p3]、“适当的压缩”、重写。更重要的是,在晚年,岑麒祥先生不顾自己精力衰微再著《普通语言学人物志》,以“补《语言学史概要》之不足”[11]。在《概要》第三版,岑运强教授不仅公开肯定了相关专家学者的意见(如p87[7]),且对相关史料进行了必要的补充(如该书第47页评注[1, 2, 3, 4]和第86-88页评注[1, 2, 3, 4, 5, 6]对音韵学相关研究的补充,第87页评注[7]对我国古代语言学中虚字研究、古文字研究、训诂学研究和语法学研究的补充,第十三章以附录形式对“美国的形式语言学”和“社会语言学”的补充)。即使是限于篇幅无法补充的内容,岑运强教授也在应该补充的章节通过评注做了说明(如评注p263[3]对布龙菲尔德之后的美国语言学研究情况的说明、p292[1]对苏联解体后语言学研究的说明、p298[1]对我国近现代语言学研究的说明)。
至于个别地方引证和叙述上的错误,不仅依然存在,而且在岑运强教授评注的部分也有(如p13[4]古代五音与现代音对照中的“舌尖中、舌尖前”都误作“舌间中、舌间前”),但是,更引起我们注意的是,岑氏父子两代人一直在负责任地努力纠正这种错误、弥补不足:岑麒祥先生不仅在正文中把有关错误改正过来(如王宗炎[3]指出的第一版把雅各布·格里木的《德语语法》出版时间“1819”误作“1891”以及“……古埃及国王断定世界最古的语言是佛里基亚语,而不是腓尼基语”等问题),而且在全书最后专门列出正误表供读者查阅;借《语言学史概要》第三版出版之际,岑运强教授不仅把原来正误表指出的错误直接在正文改正过来,而且对新发现的错误在评注中做了进一步指正(如,针对原文“到了十七世纪,在法国还出现了一种所谓唯理语法或普通语法,那完全是用逻辑去研究语法,或使语法去迁就逻辑。”[13,p61],岑运强教授通过63页评注[1]做了更正:“胡明扬主编《西方语言学名著选读》(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8年,28页)在评论该书时认为:‘作者只是试图尽可能地用逻辑来解释语法,并没有企图迫使语法处处屈从逻辑。’”)。当然我们不应因此放弃对《概要》再次印刷时进一步纠正相关错误的期待。
关于史料叙次上个别地方顺序颠倒的问题,我们认为值得另文专门探讨。例如,针对岑麒祥先生在《概要》中对相关史料叙次的安排,赵振铎指出的问题——“词与物学派、唯美主义语言学和新语言学都是本世纪30年代前欧洲有名的语言学流派,《概要》把他们放在30年代后才形成和发展起来的结构主义语言学的后面。”[4]——就很值得进一步考虑。但从岑运强教授阐述两线之争的角度看,结构主义与以上诸学派正体现了两线的斗争,它们是同时的、持续的,没有先后顺序的问题;而且还应该客观地指出,以结构主义为代表的“整齐论”在语言学史上长期占主流地位理应首先予以重点介绍。
4. 与相关学者对《概要》在对待国内外语言学研究的评判态度上质疑相反,我们认为总体上岑麒祥先生采取的态度是合适的,尽管个别地方确实存在“过激或失实之处”[6]。例如,在“6.38关于汉藏系语言的历史比较研究”最后一段,岑麒祥先生指出:“就各方面看来,泰族诸语言间和藏缅族诸语言间各有亲属关系,那是不成问题的。但是它们跟汉语的比较还多只限于一些泛泛的普通观察,如单音节化的倾向、有声调的倾向、声调和声母的关系、调的位置等上面。在许多方面还没有深入的研究。在没有弄清楚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和确定其间的对应关系之前,我们就不能有任何的决定。”[13,p161]这里岑麒祥先生对泰族诸语言间和藏缅族诸语言间的亲属关系的研究不仅做出了公正客观的评价,而且结合当前汉藏语系的争论可以看出,他的意见是很有见地和远见的。从另一个角度看,事实上,各路学者对岑麒祥先生评判态度的质疑本身也存在相互矛盾的地方:有的学者认为岑先生缺乏“批判精神”,有的学者却认为岑先生“重批判少许可”(见上文——笔者注)。至于《概要》个别地方存在的“过激或失实之处”,从岑麒祥先生在第二版《语言学史概要》中把第一版中“批判”这一表述分别改为“来由”、“评论”、“评议”、“评价”这一事实,可以看出他已经注意到评判态度的问题了;岑运强教授不仅公开接受了相关学者的批评,而且在评注中具体指出了容易引起误解的地方或“过激或失实之处”,如第200页评注[7]指出“把欧洲许多语言学家称为‘唯心主义语言学家’有‘过激与失实成分’,带有当时的历史烙印。”第223页[7]指出“波尔洛瓦雅的共时理论在索绪尔看来是正确的。本书在前面对他们的批评有过分之处。”
5. 通过岑氏父子的共同努力,现在译名问题已经基本规范、统一。如前所述,岑麒祥先生已经按着第二版《修订序言》所说原则进行了修改;依然存在的个别译名不统一问题,岑运强教授已经在评注中作了进一步说明,如第252页评注[1]指出:“根据《中国大百科全书》语言文字卷,本章的一些语言学家译名统一为:舒哈尔德——舒哈特;席业隆——吉耶龙”。
我们认为,岑麒祥先生对语言学史的分期是合适的,岑运强教授提出的语言学史上“五段两线三解放”不仅进一步完善了语言学史的分期,而且提出了语言学史上更加科学的“两线之争”。通过岑氏父子两代人的共同努力,该书不仅以更加客观的态度对待和评判国内外语言学成就,最大限度地避免片面性,而且评注内容还极大增加了该书的信息量。
岑麒祥先生不仅开创了我国对世界语言学史的研究,首次把中国语言学史纳入世界语言学史范围之内,而且《概要》经过两次修订再充分说明了这样一个事实:该书不断完善过程正是岑氏父子在坚持并无限逼近真理的道路上一直默默耕耘的过程;岑氏父子对待不同意见所采取的客观、包容的态度为我们这些后学为人治学树立了榜样。
当然,岑运强教授对《概要》的完善还仅仅局限在评注中。我们更期望,他能综合岑麒祥先生的语言学史思想和当今语言学的新进展,撰写一部全面系统的语言学史。
[注释]
① 同年再版的还有岑麒祥先生的专著《普通语言学人物志》和译著《历史语言学中的比较方法》。
② 岑运强教授是岑麒祥先生的幼子,也是岑先生子女中唯一从事语言学研究的视为博士研究生导师。
[1] 黄心平.略论语言学史的几个问题——评岑麒祥《语言学史概要》[J].中国语文,1958(11):537-540.
[2] 筱文.评岑麒祥《语言学史概要》[J].中国语文,1958(11): 54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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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校对:朱 燕)
On the Approaches to Study History of Linguistics through the Comparison of Three Editions of A History of Linguistics
LIU Jiang1,2
(1. Beijing Language and Culture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3, China; 2. College of English, Dalian University, Dalian 116622, China)
The comparison of three editions of A History of Linguistics shows that the contributions of Mr. Cen Qixiang and Prof. Cen Yunqiang, and their tolerant attitude towards relevant scholars’ different views. In the second edition, not only does Mr. Cen Qixiang, on the basis of different views on the first edition, adjust and revise relevant content, but also rewrites some chapters. In addition, he compiles the book Biographies of Linguists in General Linguistics to make up for the weakness of A History of Linguistics. In the third edition, not only does Prof. Cen Yunqiang further perfects the relevant content through the comment parts of the book, but also explores the development laws of the history of linguistics.
A History of Linguistics; edition comparison; history of linguistics
H0-09
A
1009-9115(2012)04-0033-06
2011-12-04
刘江(1972-),男,河北迁安人,博士,北京语言大学在站博士后,大连大学讲师,研究方向为理论语言学、翻译理论与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