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欣毅(宁夏回族自治区图书馆,银川 750011)
编者按:2010年8月,由宁夏图书馆携手《华兴时报》策划、开办的50期大型图书馆服务宣传专栏《阅读新视界》隆重面世,首开我国当代大型公共图书馆在省一级大型强势媒体上做大规模图书馆服务与专业文化社会宣传之先河。至2012年4月中旬,该专栏已出版至41期,声名鹊起,影响日隆。为把《阅读新视界》打造成一个可以传世之精品,宁夏图书馆常务副馆长、本刊主编张欣毅先生拨冗亲自出任该专栏主编,在亲自策划组稿、签发付梓的同时,尤不辞劳苦,亲笔撰写该专栏的4组“每期一议”千字文系列。这里,呈现于读者的是张欣毅先生以笔名“辛亦”发表于《阅读新视界》专栏第22期至第38期的第3组“每期一议”千字文系列——现代公共图书馆面面“观”。该组千字文系列凡16则,依原发表时序分两期(上、下)连载。
在我们看来,“现代公共图书馆面面‘观’”俨然就是现当代公共图书馆行业具有理论自觉、文化自觉、职业自觉多重意义之“话语体系”的全景扫描与深度梳理。尤为难能可贵的是,诸“观”之作,皆高屋建瓴,文思敏达,文意深远,更兼文笔清新,多有简言隽永。综观之,堪称其为时下方兴未艾的“新公共图书馆学”之普世“宣言”。
图书馆,英文为Library,意为“藏书之所”。公共图书馆,英文为Public Library,意为“社会共同使用公共藏书的机制”。莫要小觑了“公共”(Public)这一“前辍”的作用,它不仅仅是自兹从“图书馆”这个大家族中分化重组出了“公共图书馆”这一荦荦大宗,更重要的是又借这种分化重组尤其是自身的“有机生长”,不断催谷着、引领着整个图书馆行业朝向“公共信息文化共同体(全体人民的共有精神家园)”的人文本体论进化。
西方真正意义上的公共图书馆大都是在近代(19世纪中后期)专门的“公共图书馆法”的框架下诞生的。其特征有三:①向所有公民开放。②经费来源于地方政府的税收(即公共财政)。③设立和运营必须有法律依据。这实质上从法的层面对公共图书馆作为一种公共事业的“主体间关系定位”做了最初有决定性意义的界定。而上个世纪下半叶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与国际图书馆协会联合会共同制定与颁布的《公共图书馆宣言》各版则体现了国际范围内对公共图书馆之为“公共信息文化共同体典型形态”与时俱进般的文化自觉与思想共识。
在哲学上,“主体”是一个相对于“客体”的范畴性概念。从“书——人关系”这一主客体统一论域讲,公共图书馆首先是一个社会的“公共信息资源及其认知机制”。“公共信息文化共同体”云云,当是对蕴藉其中的“主体间关系定位”的理论抽象。相关的研究认为,人们固然可以在宏观上把“公共信息资源及其认知机制”或曰“公共信息文化共同体”理解成“公共”“知识产权人”“政府”“图书馆等组织”四大主体间的权利义务互动体,但在本质上,它亦当是围绕“公共”对“公共信息资源”及其相关 “认知机制”的共建与共享的社会契约式建构。诚如西方大众阅读学大师姚斯所深刻指出的那样:“大众(公共)并不是被动的部分,并不仅仅只是作为一种反应,相反,它本身就是历史的一个能动的构成”。
当前,我国、我区的公共图书馆事业在经历了“十五”“十一五”突出发展的“十年辉煌”之后,和全国全区各行业一样,都共同面临着“转变发展方式”的全新命题,其核心目标就是让改革开放带来的公共信息资源建设成果、公共图书馆资源与服务成果全民共享、全社会共享,助推学习型社会、阅读型社会建设,提高“文化民生幸福指数”。这其实也是现代公共图书馆“主体观”深刻变革的时代要求和图书馆人的“主体旨归”。
公共图书馆姓“公共”。“公共性”是公共图书馆作为一种社会机构、社会事业、社会信息文化制度(机制)的根本社会属性。
早在1656年,英国皇家图书馆馆长杜里先生曾深刻指出:图书馆的社会使命就是“管理学术的公共库存,增加这些库存并采用对所有人最有用的方式使这些库存成为有用的东西”。这一思想以“公共资源”及其“公共积累”“公共利用”的“知行合一”式思维构筑了西方早期公共图书馆思想的基石。约二百年后的十九世纪中叶,英美等国以“公共图书馆法”的制定、颁布、实施而掀起了人类信息文化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公共图书馆运动”。为近现代世界范围的公共图书馆之“公共观”贡献了“向全民开放”(全民共享)、“公共财政支持”(全民共建)、“立法保障”(公共的图书馆权利保障的法制化)的三维超稳定结构。
我们所处的这个伟大的时代也被称作“公共权利时代”。在这个时代的旗帜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其《公共图书馆宣言》中遂大力宣扬“自由地利用图书馆信息是人类的一种基本权利”,“每一个人都有平等享受公共图书馆服务的权利”,坚信“公共图书馆是传播教育、文化和信息的一支有生力量,是使人们寻找和平和精神幸福的基本资源”,“公共图书馆,作为人们寻求知识的通道,为个人和社会群体进行终身教育、自主决策和文化发展提供了基本条件”。……凡此种种,都为我们构建有中国特色公共图书馆事业新型“公共观”提供着太多的“国际化视野”与有益借鉴。
如果说,过去的十年是当代中国“公共权利时代(社会)”的转型期,那么,伴随着公共图书馆事业作为一种公益性文化(信息)服务业的不断“提速”式发展,作为指导思想基础的“公共观”也在不断地充盈成熟起来。“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的成功实施,“全国公共图书馆建设标准”的出台,“全国公共图书馆法”列入全国人大“十二五”立法规划以及与公共图书馆有深层关联的“网络传播权条例”“政府公开信息条例”等,当属这种新型“公共观”日趋成型的几大座标。而在今年年初启动的作为人民政府主导的重大文化民生工程——全国范围内的“公共图书馆免费开放”则更具承前启后的意义。如是居间,突出强调保障与满足广大人民群众的基本文化权益和文化需求,让改革开放带来的公共文化信息资源建设成果、公共图书馆资源与服务成果全民共享;确立公益性、基本性、均等性、便利性的“四项原则”;确立人民群众既是公共图书馆资源建设与利用的参与者又是最大受益者的主体地位;“无障碍,零门槛”;加大公共财政投入与保障力度;加快城乡一体化服务体系的全方位建设,可谓当代中国公共图书馆事业之新型“公共观”的四梁八柱、荦荦大端。
概而言之,公共图书馆因“公共”而立,为“公共”所用,伴“公共”而兴。“公共性”是其寄身立命之本,“共建共享”是其发展进步的不二法门。
图书馆,英文称Library,意为“藏书之所”。公共图书馆,英文称Public Library,当然也可译为“公共藏书之所”。这里的“藏书”,在业内常常也被称为“(馆藏)文献”,而“文献”一词的渊源竟远了去了。据考证,不但最早出自我国先秦经典之《论语》,而且直接出自孔圣人之语录。用现代的白话文,其大意为“信而可征的一切史料。”这种以“广义(广谱)”“价值取向”为中枢的“文献观”不但构成了其后我国二千余年国学之显学——训诂学、校谁隹学、目录学(合称“古典文献学”)的学术文脉,而且深深影响着近现代乃至当代我国公共图书馆事业的“文献观”之中国化建构。
遵循“广义(广谱)文献观”这条主线,我国现代公共图书馆业界和相关行业的人们逐步形成共识,并以“国家标准”的极高规格接纳了国际同行们普遍认可的具有鲜明“工具理性”色彩的广义文献定义:“文献是记录有知识的一切载体”。依托这种广义文献观的渐进式重构,我国(公共)图书馆行业不仅仅是捱过了上个世纪最后二十余年“网络时代”深刻变革的技术转型阵痛期,尤其是迎来了数字化文献×传统纸质文献×公共化存取的“新公共图书馆”时代的提前到来。
遵循“文献价值观”(国外亦称“人文文献观”)这另一条主线,现代中国的(公共)图书馆事业不但以独创的“文献信息”的观念变革与理论创新从容应对了“文本与超文本”“客观知识”“图书情报一体化”等重大理论与实践命题的挑战,而且成功引进了西方文献信息业基于“社会文献(信息)流”控制论的“文献计量学”理论与技术方法体系并卓有成效地展开了波澜壮阔的社会应用实践。
单就我国当代公共图书馆事业的跨越式发展而言,由各级政府强力推行、各级公共财政鼎力支撑、各级公共图书馆为事业主体承担的“全国(公共)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全国公共数字图书馆推广工程”“全国古籍普查与保护工程”等,则是上述两大主流“文献观”合流后结出的最为丰厚的成果。
现代中外公共图书馆奉行的“广义文献观”“人文文献观”也同时都是“动态文献观”。如果说,在上个世纪的后半叶,这种“动态”主要体现在将社会文献“馆藏化”(公藏化)与“馆藏化”后的“公共再识”的二元互动。那么,在21世纪,这种“动态”将升华为社会文献“公共资源化”与“共建共享”的二元互动。如是居间,文献→信息(知识) →资源“层级往复式”共建共享俨然当代文献观之核心架构。
上个世纪初,美籍华人韦棣华女士来华创办了一个名叫“文华公书林”的中西合璧式的公共图书馆。我们认为,“文华公书林”之谓或可为当代中国公共图书馆行业之新型“文献观”的大写意。
把图书馆里的“藏书”称作“文献”,把公共图书馆里的“藏书”称作“社会公共文献”,与其说是某种约定俗成,毋宁说是传统图书馆时代的某种文化积习使然。随着现代信息时代、网络时代、知识经济时代尤其是公共多元信息时代的挑战愈益严峻,中外(公共)图书馆行业开始愈益自觉地致力于传统“文献观”的人文主义重构,由是,从“文献信息/客观知识”到“文本与超文本”,构成了20世纪后半叶至本世纪初叶的“文本观”观念变革与理论、方法、技术、实践创新阔大画卷的主基调。
美国现代最著名的图书馆学家谢拉曾精辟指出:“由于知识、思想这些无形的东西寓于有形物质中——即书籍或其它文字记载中,人们就很容易产生一种误解,即把物质的书,而不是书中的知识内容作为实际存在的事物”。这里的“书中的知识内容”,国外科学哲学家波普尔称之为“客观(化)知识”、德国图书馆学家有人称之为“客观精神”,中国当代图书馆学界则习惯称之为“文献(化) 信息(知识)”。然则,“藏书(文献)中心论”毕竟是传统图书馆时代的文化主流,它的意义消解与价值观重构终须进入到人文主义新时代才会成为可能。更有意义的是,这个我们正身处其间的人文主义新时代的现实呈现是以网络化、信息化、多媒体化为“载体”“平台”的。这样我们就不难理解,何以一个原本只是网络(IT业)借用述语的“文本”,靠着“超文本”理念与技术,靠着《数字化生存》《学习的革命》等振聋发聩的新思想“文本”竟迅速风靡起来。
文本,英文为Text,据考证在西语环境中其广狭语义竟不下10余种,且与我们耳熟能详的“文献”概念有着这样或那样的“亲缘关系”。将之泊入当代中国的图书馆业界,比较权威而被公认的广义“文本”定义被表述为:“文本是文献传播的内容和受众阐释的对象,是以标准化的编码形式表达整体意义的符号系统,是经过人类加工处理、付诸一定载体形式的社会文献信息。”
在我们看来,单就构建我国现代公共图书馆之“文本观”而言,上述定义的革命性意义不止在于可以用“文本”指代“文献(化) 信息”“文献(化)知识”“客观知识”,甚至也不止在于“文本”概念更能体现网络时代(社会)的特征。它更为深刻而巨大的革命性意义至少在于:一方面,它以“文献传播的内容”“受众阐述的对象”的双向观照凸显了“文本”作为人类认知“对象世界”与“认知活动中介体”的辩证统一,在更深层次上契合着公共图书馆既是“公共信息资源”又同时是一种社会性“认知机制”的内在机理;另一方面,它又以与“超文本”的理论、方法、技术、实践的双向观照,凸显出公共图书馆之为社会“公共大脑”的智能化发展方向和“科技生产力”“文化创造力”的价值取向。
人类社会“……由于文字的发明并应用于文献记录而过渡到文明时代”(恩格斯语)。文字有形、音、义,既构成了对人类认知成果即知识的全方位的记录与表达,又提供了进一步认知的应有条件;文献有知识内容、记录符号与方式、物质载体,一方面构成了对人类已有知识成果的外化“记忆”机制,一方面也负起了知识传承、传播的工具职能。而图书馆以搜集、整理、保存、传播利用文献为基本社会职能与文化使命,将“知识管理、知识组织、知识服务”内化为一种“价值中枢”(即“知识观”),原本就是图书馆这一社会机制、社会职业的“大道 ”与“正义”。而公共图书馆是近现代知识传播社会化、大众化的产物,作为构成这一新兴公共知识信息服务业之元理论建构的“知识观”当然应该也必须保持某种与时俱进、随缘腾达般的“张力”。
中国古代的学术分野远没今天来得精细,基于“文献知识”的诸多行当(著述、编校、庋藏、训诂、书目等)大多集于被现代人称之为“古典文献学”的麾下,共尊孔子为其始祖,因着孔子在创建儒学的同时,以“删《诗》《书》”“定”《礼》《乐》、“解《周易》”“立《春秋》笔法”并首倡“文献”概念,扬厉起一整套“吾道一以贯之”的正宗传统。中国真正意义上的公共图书馆事业迄今不过百年历史,如是居间,其“知识观”嬗变大要以师法国外寻中西合璧的路数为主线,到“古典文献学”中再而寻根只是近些年才为业内人士所注重。
“知识就是力量”,西方著名哲学家培根的这句名言可谓妇孺皆知,而在(公共)图书馆业界,培根也被誉为其“知识观”的“无冕之王”,因为现代中外图书馆里普遍使用的图书分类体系都被视为是对培根“知识(科学)分类法”的“倒转体系”。
“客观知识”是当代西方科学哲学大师波普尔基于其“主观世界、客观世界、客观知识世界”三个世界理论而提出的全新概念与理念,将之与美国图书馆界于上个世纪初叶出现的“社会知识”理论相整合,构成了当代中外(公共)图书馆事业“知识观”的一个重要增长极。而波普尔关于图书馆的两个著名“思想实验”(见本期相关介绍文字)则尤为当代图书馆人所看重,因为它从更辽远深沉的视界为图书馆尤其是公共图书馆的“知识观”洞开了一个朝向“人类知识再识机制、传承机制”的全新思维空间。
现当代中外公共图书馆行业“知识观”的前沿论域之一是基于仿生学和智能化理论构建“公共大脑”的思想与观念。无疑,知识是人脑思维的产物(所谓智能结晶),而“文献则是人类思维的直接现实”。传统图书馆的产生可以说是对人脑记忆、编码、识码、提取、再识功能的不自觉的模拟,是人脑功能延伸的初级形态。而当代以数字化为统领的复合图书馆的出现,不啻是人脑多元复合功能的自觉模拟,是人脑功能延伸的高级形态。我国现代著名图书馆学家杜定友先生早在上世纪30年代就曾精辟指出:“(公共) 图书馆的功能,就是社会上一切人的记忆,实际上就是社会上一切人的公共脑子”。而由美国国会图书馆提出的当代公共数字图书馆的“五个任何”(任何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利用任何终端设备都能访问到任何需要的知识信息)之理想,俨然杜氏“知识观”的当代“理性再识与复归”。
现当代中外公共图书馆行业“知识观”的另一个前沿论域是深入挖掘并揄扬知识传播的社会核心价值体系。诚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公共图书馆宣言》所宣称的那样:“公共图书馆,作为人们寻求知识的渠道,为个人和社会群体进行终身教育、自主决策和文化发展提供了基本条件”,“坚信公共图书馆是传播教育、文化和信息的一支有生力量,是促使人们寻找和平和精神幸福的基本资源”。在当代中国公共图书馆行业,这种“知识观”取向便是正在探讨中的“共建共享一个公共(知识)信息文化共同体”或曰“建设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
在“建设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精神旗帜下重构具有中华民族文化特质的当代公共图书馆事业之“知识观”,到孔孟儒学中去寻根或当只是一途,另一途似应“锁定”老子之道学。须知,老子曾当过周王朝的“守藏室之官”,即那时的皇家图书馆馆长,洵为中国图书馆行当的真正鼻祖。而老子以“道法自然”元哲学构筑的同样博大精深的道家学说之当代认知价值亦有待深入体察、感悟,公共图书馆行当的“知识观”中国化重构自然更有理由去重新找回这片丢失太久的职业精神伊甸园。
人类社会信息交流的需要和克服人脑记忆(信息再识)功能的局限性的需要,原本就是图书馆产生与发展的前提与动因。伴随着信息时代、网络时代、知识(信息)经济时代的到来,以“共建共享公共信息文化共同体”为己任的现代公共图书馆则势必踏上“社会信息化”发展的快车道。如是居间,将“信息管理、信息集成(资源化)、信息服务”不断内化为一种核心竞争力和社会价值中枢(即“信息观”),当属顺理成章。不寻常的是,中国当代(公共)图书馆行业并未跟在国外同行的后面亦步亦趋,而是立足中国国情,紧紧抓住“社会信息化”建设这一黄金机遇期,走出了一条具有中国公共信息文化特色、特质的跨越式发展道路。个中,“信息观”的中西合璧、整合创新,既属题中应有之义,又有理论先导、“知行合一”般文化自觉的意蕴。
或许,世纪之交是一个重要的分水岭。此前的二十多年间,中国图书馆业界“信息观”的解构与重构主要是由专业教育机构、专业图书馆、高校图书馆来执牛耳的。发端于中国科学院系统的“图书情报一体化”运动,孕育了“文献信息资源”这一极具前瞻性的元理论概念;高校图书馆学系泊来当代西方快速兴起的“信息资源管理(IRM)”新理论,纷纷更名为“信息(资源) 管理系(学院)”,一时间,“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专业”“信息安全专业”成为大学本科和硕博序列里的热门之一。而当代中国最具竞争力和社会影响的“中国知网”“超星数字图书馆”“学术期刊评价体系和权威数据库”等新兴“学术信息资源服务体系”则大多缘起于高校与专业图书馆;……新世纪之初,沉寂太久的公共图书馆行业突然发力,而且出手便是组合式重拳,这就是于“十五”“十一五”相继启动的“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全国古籍普查与保护工程”“全国公共数字图书馆推广工程”三大国字号公共信息文化工程以及如是居间的“公共图书馆服务体系全方位整合创新”。而蕴际于其中的“信息观”的理论升华尤为难能而可贵,值得大书特书。
当代信息科学三大奠基人之一的维纳有句名言:信息就是信息,既不是纯粹物质的,也不是纯粹精神的。站在人类文明演进的高度,所谓信息社会、信息时代,其实就是继物质文明、精神文明高度发达之后的更具人文终极关怀价值的“认知文明”。由此,也很容易会让人联想到在古希腊时代,所谓哲学的定义就是“热爱智慧”。不独有偶,中国古典文献《周易》里的“复”卦则有“复其见天地之心”的名句。何谓“天地之心”,那是人类这种高级生命体所独具的“认知能力”,魏晋玄学第一人王弼断言:“天地之心若有,则异类未获具有”。这样,我们也就不难体会,何以认知科学在当代世界范围内会成为“信息时代”里与信息科学并驾齐驱且日趋互为表里的一大显学,其最重要的思想渊薮是:“信息”概念是横跨自然界与人类社会的且富含被异化的文化危险,而“认知”不但是我们人类所独具的一种能力、能量,而且是可以作“仿生式”认知实践建构的。简言之,在西语环境里,“认知”常被人用Hermeneuein一词表述,其义即“信息之神”。在认知科学的“话语体系”中,该词兼具说明、翻译、解释、认知、理解的多种含义。
如是,或当还只是当代中国公共图书馆行业“信息观”解构与重构的一种理论“文脉”,而更具革命性意义的是,泊来西方的“公共信息”概念并加以中国化改造,在“公共权利社会”的重大社会发展主题背景下,先是形成“公共信息资源及其认知机制”的全新人文本体论理念,进而提出“共建共享一个公共信息文化共同体”的共同理想。无疑,当代社会即称“公共权利社会”,信息权利便具有了“公民天赋人权”的时代价值与意义。保障全体人民的基本信息权利,消除“信息贫困”,揄扬信息公开、公平、公正,让公共信息资源建设成果以及在此基础上的公共图书馆公共信息文化服务体系建设成果全民共享,自兹不但已成为当代中国公共图书馆行业的一种理论自觉、文化自觉,尤其是其社会价值观重构和社会职能全面拓展的旨归所在。7 情报观
情报,英文称Information,主要有名词、动词两种基本语义。作为名词概念的“情报”,基本语义是“特定语用环境下对特定用户需求有特定价值的知识、信息”。作为动词概念,当然就是这类“特定(专指)型”知识、信息的收集、整理、传递(亦称“情报过程”或“情报运动”)。从理论上讲,“情报”一方面是基于“知识、信息”的本体论范畴,横跨“文献”与“非文献”两大对象领域,因而基于“情报”范畴的情报学/情报工作是与基于“文献”范畴的图书馆学/图书馆工作呈并列关系的;一方面“情报”又是一个基于“知识、信息”价值增值理论的范畴,因而又与图书馆学/图书馆工作呈相互包容的关系。从社会实践层面讲,图书馆学/图书馆业原本就是情报学/情报业的母体。因此,当着世界范围内“(科技)情报学(业)”在上个世纪中叶相对分离出来并踏上独立发展道路且取得长足进步的二、三十年间,从情报学(业) 这个新兴学科(行业)“反哺式”泊来新概念、新方法、新技术,大抵是当时我国大中型公共图书馆不断优化、重组其“文献情报”业务(主要是专特藏文献信息资源建设、地方与民族文献工作、参考咨询与书目情报业务等)的不二法门,其时的“情报观”大要可谓之“仿摹版”。
进入改革开放新时代,伴随着科技体制改革和信息产业化的启动与加速,我国图书馆学(业)与情报学(业)作为一个共同体经历了以“更名热”为表征的两度“一体化”:先是所谓“图书情报一体化”,不仅高校图书馆学系、情报学系合并且更名为“图书情报学系(学院)”,各科学院系统整体组建“文献情报(信息) 中心”,而且我国公共图书馆系统的第二大馆——上海图书馆率先实现了与上海科技情报研究所的合并重组。与之相呼应,我国其他大中型公共图书馆则在内部普遍试行了“公益文化事业与有偿情报服务”的“一馆两制”。接着,在上个世纪最后十年里,借助于欧美日发达国家的新兴“信息资源管理(IRM)”学科体系之“西学东渐”,所谓“图书情报一体化”开始了向“文献信息中心”“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专业)”“信息管理学系(院)”的华丽转身。英国的IRM权威学者马丁先生有句名言,称“信息资源管理是图书情报领域早已熟悉的挑战的更为复杂的变体”,可谓一语中的,不但直透“图书情报一体化”的深层机理,而且也为当代中国公共图书馆行业致力于传统“情报观”的人文主义重构提供了极有价值的启示。
世界图书馆学巨匠阮冈纳赞有句名言:“图书馆是一个不断生长着的有机体”。这里的要义是“有机生长”。综合考察已有的“复杂变体”并预见其可能趋势,当代中外公共图书馆行业之新型人文主义“情报观”或当可在“信息资源”“认知机制”“公共(化)”三大维度上内化式形成集理论、实践、方法、技术于一身的“有机生长”。
“广义信息”范畴下的“信息>知识>情报”的逻辑图式加上“文献化”“非文献化”的二度分野,使人们获得了基于IRM理论的统一图景。这里的“情报”,一方面包括“文献情报”,更包括“非文献情报”,一方面亦彰显出“情报信息”是“知识信息”中的最活跃部分、最有价值的部分(即哲学意义上的“智慧”和通俗意义上的“适用信息”“实用信息”)。将之与广义信息学的“三分法”大致对应,“文献信息”“知识信息”“情报信息”则分别与“语法信息”“语义信息”“语用信息”语义等价。当着把它们统统加上“资源”的后缀词,原本就意味着对其认知价值、“科技生产力”价值、“知识(信息)经济”价值再认识的不断升华,可谓“情报观”的一种“放大效应”。
如是,大抵还属静态图景且难脱对象本体论之虞。向着动态图景和人文本体论的转移,需要引入当代方兴未艾的“认知科学”的新思维。有资料表明,国外图书馆学情报学正日益将研究兴趣“转向产生于人工智能和综合认知情境的主题”而催谷出“情报认知观”“文献传播学”“文本阐释学”和“数字图书馆社会学”。而此类研究的理论与技术成果现正在国内图书馆行业寻求大面积“落地”之中。
“公共性”是公共图书馆的本质属性。借助于“公共权利社会”“社会信息化”“学习型社会”“阅读型社会”等多重时代发展主题的复合拉动,当代中外公共图书馆行业正在经历从传统图书馆向现代复合型图书馆的深刻变革。单就当代中国公共图书馆行业之“情报观”基于“公共化”的革命性洗礼而言,不但“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全国古籍普查与保护工程”“全国公共数字图书馆推广工程”等国字号公共信息资源价值开发增值社会工程有突出发展,如是居间的“知识产权保护与公共合理使用平衡机制”及“公共文化讲座”“读者信息技能培训”“政务公开信息的公共查询”等新型情报信息职能正在扎实推进与拓展,而且蕴藉于其中的“公共信息资源及其认知机制”“共建共享公共信息文化共同体”等新思维正在“超文本技术”“多媒体技术”“信息分众技术”等“高新情报信息技术”的支撑下获得日益增长的社会意义与价值。8 发展观
站在信息社会(信息科学)与认知文明(认知科学)两栖的立场上回眸世界范围内图书馆事业的产生、发展、演变,可以说,人类信息交流的需要和克服人脑记忆功能的局限性的需要,既是图书馆产生的必要前提又是其不断发展进步的“原动力”;文字、文献的出现尤其是在此基础上的“阅读文化”“阐释文化”的日益繁荣昌达,是图书馆事业产生、发展的不竭源泉;科学技术、社会生产力的不断发达既是图书馆事业发展进步的基本保证又是其重要的发展目标;图书馆事业的发展与演变,始终是人类文明程度,尤其是精神文明、信息文明(认知文明)程度的标志……凡此,当属公共图书馆事业“发展观”基础架构基于其“母体文化”上的几个荦荦大端。
近现代真正意义上的公共图书馆事业发端于19世纪中叶欧美国家以“公共图书馆法”的普及引发的“公共图书馆”运动。近代公共图书馆的出现与普及之所以被学术界、知识界广泛赞誉为“工业国家对人类文化最重要的贡献之一”,从“发展观”的高度去解读,当是格外看重其在国家层面、社会民主政治层面以法律化的极高规格对公共图书馆这一“公共(文献、文化)信息资源及其认知机制”作了基于“公共权利社会”发展取向的一种基础性公共信息文化制度建构、公共认知文化模式建构。这样,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何以在信息经济、网络经济、知识经济等新兴经济形态在当代欧美国家横唱一时的大背景下,“公共信息”与“公共信息资源管理”“公共数字图书馆”与“数字化生存”等新型“公共信息文化话语体系”竟能异军突起,大行其道,尤其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多次重订《公共图书馆宣言》,美国国会图书馆把数字图书馆的“发展观”旗帜鲜明地表述为“任何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通过任何互联网终端都可访问到任何需要的人类知识信息”(简称“5个任何”)。
当代中国的公共图书馆事业在经历了“改革开放”时代前的曲折发展和“改革开放”初期社会转型阶段的蛰伏甚或休眠式“存活”之后,在21世纪初叶终于开始步入“振兴发展”。如果说,“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是新世纪以降我国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建设“四位一体”全面发展新阶段的“发展价值观纲领”,那么,构建由政府主导的、覆盖城乡的、全社会参与共建广泛共享的公共图书馆服务体系,将公共图书馆事业纳入“公益性文化事业”体制改革范围,全面实施以“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全国古籍普查与保护工程”“全国(公共) 数字图书馆推广工程”等重大文化民生工程为抓手的“项目拉动”战略(品牌带动战略),当属“十五”“十一五”时期我国公共图书馆行业基于科学发展观“内化式”践行与“知行合一”整合创新的“三维超稳定结构”。
2011年是我国“十二五”的开局之年。这一年里,“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作为新国策,作为当代中国国家与社会发展大战略得以确立。如是居间,公共图书馆事业同时纳入我国“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文化信息现代传播体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体系”“城乡一体化文化体系”四大“社会公益文化”体系以及城乡建设规划和公共财政支持体系,开启了有中国特色的公共图书馆事业“跨越式发展”的崭新道路。
《周易》有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似可借以类比式解读当代中国公共图书馆事业基于“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新国策,面向未来、面向世界、面向全民的“科学发展观”解构与重构。个中,面向“四大社会公益文化体系”构建“公共信息资源及其认知机制”,“共建共享一个公共信息文化共同体”,“把公共图书馆建设成全体人民的共有精神家园”既是当代中国公共图书馆事业大发展、大繁荣的“大道”与“正义”,又是当代中国公共图书馆人为之骄傲的文化自觉、文化自信。道即明,嗣后“纲举而目张”,形器层面的一切建构便有了“化裁之变”“推广之通”“举措”之依托。由是,也就有了我们这个“面面观”系列的后面的一些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