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陶艺作品“意象”的生成

2012-02-15 01:44
陶瓷研究 2012年1期
关键词:花豹表现形式陶艺

李 川

(江西省陶瓷研究所 景德镇市 333001)

论陶艺作品“意象”的生成

On the forming of ceramic works'imagery

李 川

(江西省陶瓷研究所 景德镇市 333001)

本文首先概述了艺术作品“意象”的概念,其次运用理论阐述与案例分析相结合的方法论述了客观素材、身心体验及艺术表现形式三个方面对陶艺作品“意象”生成的影响和重要性,旨在为陶瓷艺术工作者的进一步深入研究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陶艺 意象

一“意象”概述

现代美学家朱光潜先生在《谈美》一书中说道:“美感的世界纯粹是意象世界”。何谓意象?意象是中国古典美学的文化命脉,它是相对西方“物象”的美学范畴,体现出的是中国古典美学的基本特征。古人在阐释“意象”这一概念时,总是以《易传》作为起点,《系辞》有云:“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这段话表明:其一,“象”不单是自然物象,还可以是对自然物象的象征与形容,即“象”本身含有主观创造的成分;其二,“象”并非目的,“立象”的目的是为了表“意”。而后魏晋玄学家王弼在其《周易略例.明象》中记载:“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言生于象,故可寻言以观象;象生于意,故可寻象以观意。意以象尽,象以言着。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得象而忘言、得意而忘象,观其宗旨,一脉相承,尽显“意”、“象”之间的递进关系,确定了“意象”在美学范畴中的特性。由此可见,“意象”不仅仅是客观的自然物象,也不是单纯的思理言志,而是对“立象”与“表意”的美学综合,是“神与物游”的结果。

艺术作品的核心价值在于其呈现出来的审美意象,从艺术家作品创作的起始到欣赏者解读的结束,意象好比是导航的明灯,引导着这些行为的整个过程。陶艺作品的创作与欣赏也不例外,在陶艺作品中,“意象”这一概念的理论阐释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首先,陶艺家作为创作主体,其创作陶艺作品的方式包含着对客观物象的再现;其次,作为审美客体,陶艺作品的审美价值追求具有侧重表现性的特征。由此可见,陶艺作品的“意象”不是在一个层面上作单线推进的,其在“大象无形”、“超以物象”的基础上具有了与“道”相似的性质。此时的意象带有浓重的精神追求的色彩,忘却世事纷争而超然物外,最终使创作者与观赏者在纯朴自然中实现自我提升,回归到清明淡泊、澄澈无为之心灵境界。正如六朝宗炳《画山水叙》中所云:“圣人含道应物,贤者澄怀味象”。

二陶艺作品“意象”的生成

魏晋时期的美学家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认为:“窥意象而运斤,此盖驭文之首术,诗篇之大端。”

德国美学家玛克斯·德索认为:“艺术家在动机兴起和灵感勃发之后,必须以丰富的表象材料来孕育和创造审美对象”。

毋庸置疑,艺术创作过程中营构和表现某种意象是最为重要的环节。在作品的创作过程中,意象的产生离不开具体的客观素材,离不开艺术家的身心体验,也离不开特定的艺术表现形式。也就是说,艺术作品意象的产生实际上是客观素材、身心体验和艺术表现形式三个方面的共同作用的结果。“板桥题画”一文,寥寥数语将这个看似玄妙复杂的过程描绘得简明扼要,其中对意象产生的过程描述的极为精辟:“江馆清秋,晨起看竹,烟光、日影、露气,皆浮动于疏枝密叶之间。胸中勃勃,遂有画意。其实胸中之竹,并不是眼中之竹也。因而磨墨、展纸、落笔,倏作变相,手中之竹,又不是胸中之竹也。因而磨墨展纸,落笔倏作变相,手中之竹又不是胸中之竹也。总之,意在笔先者,定则也;趣在法外者,化机也。独画云乎哉!”文中所说的“眼中之竹”、“胸中之竹”、“手中之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意象的产生的三个步骤。换而言之,“眼中之竹”是指艺术家对客观素材的观察;“胸中之竹”是指艺术家对客观素材的身心体验;而“手中之竹”则是艺术家借助表现形式把头脑中的“意象”加以物化,使之成为艺术作品最终所要呈现的意象。不同形式的艺术作品产生意象的方式尽管千差万别,但还是可以总结出一个相对固定的模式:从原初的客观素材(眼中之竹)到内在的身心体验(胸中之竹),再到特定的的艺术表现形式(手中之竹)。显然,郑板桥对画竹的精彩描绘同样适合陶艺作品的创作,我们可以充分地领悟到陶艺作品意象的生成所必需的以下三个方面内容。

1意象生成之客观素材

玛克斯·德索认为:“艺术创作作为一种特殊的精神创造,需要一种新的经验来使相对自由的任意的意识活动变为一种可靠的统一休。容易引起激动的材料准备好了,一旦有一粒火星落到画面,那么一闪之间,羽毛丰满的戏剧便在诗人的心中出现,旋律的格局便在作曲家耳边震响,画家便看见他的图画,雕刻家则见到了他的雕塑。”只有准备好了丰富的材料艺术家才能够以“一种新的经验”获得“一种可靠的统一体”。

无疑,艺术作品意象的生成不是空穴来风,而是需要有一定的客观素材。不论是具象写实的艺术作品还是抽象夸张的艺术作品,它们的身上都在依稀地闪烁着具体物象的原始身影,速写草稿和照片便是搜集客观素材最为有效的方式。对生活中的客观素材直接取材的方式在陶艺作品的意象的生成中十分常见,陶艺家一旦有了创作的灵感便会去寻找对应的素材,并以它们为依据不断地调整修改以达到预期的形态,进而确定作品意象,最后做出陶艺作品。最终的作品意象有一些是直接对客观素材的形象的翻版,而有些则与最初的客观素材有很大的差别,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作品以哪种形式出现,陶艺家营造的作品意象均明显地依据了客观的素材。

在形态万千的陶艺作品中,著名的陶瓷艺术家周国桢先生的作品以其巨大的艺术冲击力和感染力而令人瞩目。周国桢先生的动物雕塑,简洁生动、夸张传神,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长年写生,搜集了丰富的素材,为创作的积蓄了巨大的能量。先生的作品《花豹》的意象就是根据速写草图创作出来的。《花豹》中的意象是从作为速写中的“花豹”发展而来的,而速写稿中的“花豹”形象则是根据真实的花豹描绘的。把速写草图与最终作品进行对比,我们会发现作品中的花豹造型比较整,力量感更为强烈一些。显然,在作品中一些花豹的特性被强化而一些细节被弱化,这些强化与弱化的处理使得作品显得更为刚柔相济、雄浑大气。真实的客观形象被提炼强化之后,在作品中的“象”和“意”无疑会变得更为丰富和深刻。虽然最后的作品或许会与原始的客观素材大不相同,但它的意象产生的依据仍然是那些素材。

2意象生成之身心体验

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记载:“神居胸臆,而志气统其关键;物沿耳目,而辞令管其枢机。枢机方通,则物无隐貌;关键将塞,则神有遁心。是以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沦五藏,澡雪精神。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泽辞,然后使玄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在这段文字中,刘勰详细地罗列了“积学”、“酌理”、“研阅”、“驯致”,简而言之,即意象产生所需的另一个重要因素——艺术家的身心体验。

许多艺术家的作品存有大量与个人身心体验相关的信息。身心体验作为艺术家营造意象的重要依据,其并不是以叙事性的自然态的形式进入作品创作中,而是经过了艺术家的重组和再创造。身心体验作为艺术家的情感的出发点,它先入为主地成为意象生成的切入点。欢乐痛苦、爱恨情仇、缺失圆满等等生活经历像血液一样流淌在整个生命历程中,都以强大的驱动力在艺术家的思维系统中打下了意象结构基础。尤其是艺术家在模糊中定位作品意象时,这些身心体验会不知不觉地溶进到作品的意象之中。正如加达默尔所言:“一切经历物不是很快被忘却的,……在根本上是不会枯竭的。”

更深入地探寻艺术家的作品,我们发现特定的情感、心境是作品意象生成有力的催化剂,它就像吸铁石一样把现时的作品与曾经的身心体验联系在一起,其看似无迹可寻,而实际上却总会不经意间在作品中流露出来。关于这一点,我们通过分析著名陶艺家姚永康先生的作品《自喻》便可看出端倪。开放的情感使他很容易为外界的事物所感染,哪怕是一点小小的波动都会在他的内心激起万丈波澜。在先生的一次讲座中得知,创作《自喻》的时候他在生活上正遭受一场风波,内心备受煎熬。从作品隐隐透露出的狰狞与冷酷可以看出他彼时心灵的重负。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件作品就是先生的日记,真实地记录下了他内心的体验和感受。作品中凌乱的痕迹像是遍体的鳞伤让人触目惊心,像是饱经磨难的修行者以低沉幽远的声音在吟唱发自内心的慷慨悲歌。面对这件作品不免让人感触良多,似乎透过作品我们听到了作者最真实的告白。

3意象生成之艺术表现形式

V·C·奥尔德里奇在《艺术哲学》中说:“同一个物质性事物,在人们的知觉中,或者实现为物理客体,或者实现为审美客体。这就关系到两种不同种类的知觉方式。”艺术作品意象的产生从本质上说是一种特殊而又复杂的精神活动,这种精神活动是无形的,但是,要在视觉艺术作品中把意象呈现出来就要通过特定的艺术表现形式。任何一种艺术表现形式都有其独特的语言体系,而媒介和材料则是艺术创作的前提。艺术家在创作过程中必须用媒材来思考和感受,才能产生其它材料无法实现的效果。毫无疑问,艺术家为了实现意象在其作品上的表达,在拥有相应的物质材料的基础上好必须掌握相应的工艺技术,这些相异的材料及工艺技术在落实到作品上就是他的不同的艺术表现形式。

陶艺创作所涉及到的工具、泥、火、釉等物质媒材与工艺技术一同构成作品意象产生的基点,它们制约着陶艺作品意象的艺术表现形式,又是陶艺作品意象产生的物质载体。因此,陶艺作品的意象表达往往会因艺术表现形式的不同而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结果。陶艺家在充分掌握陶瓷媒材性能及工艺技术的前提下,选择恰当的表现形式往往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笔者拙作《清音》便是以综合装饰的艺术表现形式呈现作品意象的有益尝试。该作品以暖色花釉做底,坯体上洗练的线刻和窑变后的褐色真实而自然描绘了立秋时节的荷塘景致,层次分明之极;略为膨胀的方形轮廓延展了整个画面的空间,荷杆上的雀鸟兀自站着,神情怡然之极;虽是立秋,但我们在作品中看不到丝毫的悲凉和感伤,也看不到世俗的纷争和欲望,安逸而悠然的意象仿佛将观者引入了一个心灵的归所,平静之极。

三结语

陶艺作品意象的生成是客观素材、身心体验、艺术表现形式三个方面相互交融的过程,尽管陶瓷制作技术日益成熟、创作方式日新月异,每天都有不同形式的陶艺作品推陈出新,但其独有的魅力却历久弥新,使无数陶艺家为之倾心。“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环境或许离我们太远,但是优秀的陶艺作品中蕴含的“意象”却能引领我们回归到那时的心境,正所谓“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1]朱光潜 北京大学出版社[M].2008

[2]蒲振元.中国艺术意境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3]叶朗.胸中之竹———走向现代之中国美学[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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