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立永
1943年,侵华日军在内蒙古及周边地区投放鼠疫细菌,造成通辽县大规模爆发鼠疫,当时住在通辽县小西艾力村的白振海也感染了鼠疫,后来被侵华日军送进隔离所,即当地人所说的“死人屋”。在这个恐怖的世界里,日军残忍地给感染了鼠疫的村民注射“定血针”,导致人立刻死亡,甚至采取“挖心脏”等灭绝人性的手段,对生病的村民们进行非人般摧残……白振海所居住的村子共有300多人被送进“死人屋”,他是最终8名幸存者之一。遗憾的是,这8名幸存者中,目前只有白振海健在。如今,84岁的白振海老人每天都在经受鼠疫后遗症的折磨,痛不欲生,而白振海老人的孙子白晓秋,不想让历史的真相深埋地下,他在积极调查取证侵华日军暴行的同时,向我们揭开了爷爷当年亲历侵华日军“死人屋”的历史真相。他希望通过自己的行动,还像爷爷一样经历过这场灾难的同胞们一个公道!以下便是白晓秋的讲述。
我的爷爷白振海1929年8月10日出生在内蒙古法库县西岗村,后因家庭贫困于1939年7月搬家到通辽县小西艾力村。1943年夏的一天,15岁便在外打长工的爷爷突然听说曾祖父生病了,想回家探望,可没想到,爷爷回到家后,曾祖母却坚决不让他进家门,谎称曾祖父没事,就是染了风寒,过两天就没事了。就这样,爷爷走了。当他三天后再次回家,一进家门,他见到了泪流满面的姐姐。姐姐说,这阵子村里已经有很多人被卷在炕席里抬走了,大人们说这些人不能再活,因为他们得了一种怪病,如果他们不死,别人就要被传染,这种怪病叫做“鼠疫”!当得知曾祖父也被人卷进了炕席后,爷爷顿时昏厥过去……
当爷爷再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了家中的炕上,那个炕曾祖父也曾经躺过。爷爷突然觉得浑身发冷,没有力气,上上下下的骨头好像要散了架子,大腿根上起了三个大包。曾祖母流着泪说爷爷发了烧,并且说曾祖父死前也在发烧。曾祖母把爷爷藏在家里,不想让穿着一身白衣服的防疫班人员发现,因为这些“白衣服”是给日本人办事的,要是他们看到爷爷生病后,就会把他带到村西头场院边的“死人屋”里。这个“死人屋”就是临时隔离所,据说到那里,日军就会让防疫班的人给染病者打一针,打了针的人第二天准死!
然而不幸的是,爷爷还是被发现了。“白衣服”全身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们命令爷爷脱光了衣服,“白衣服”摸了摸爺爷的脖子、腋窝、大腿根,嘀咕几句,意思是说爷爷得了鼠疫,然后抬起爷爷来到村西头的“死人屋”。
我爷爷是村子里第二个进“死人屋”的人,先他之前被扔进去的那个人当天晚上就死了。起初爷爷还以为他是睡着了,可第二天一大早,几个“白衣服”进了院子,把那个人卷进了炕席,用爬犁架子拉走了。这时,爷爷觉得自己发烧更厉害了,躺在席棚底下一动不能动,看着那人被卷走,当时他心里怕得要死,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会被卷进炕席。
这以后,又有很多人走着或者被抬着进了“死人屋”,院子里十几个病人东倒西歪地躺着,痛苦的呻吟声让爷爷本来就难受的心更加难受。几天后,爷爷已经连翻身都要靠别人帮忙了,在这个过程中,他没有得到任何治疗。“死人屋”每天死的人越来越多,连炕席都不够用了,只好几个人一堆,往爬犁架子上一摊,拉走……
当时爷爷是在大腿根起大包,据说大包如果出头还能活,如果是起小包,不出头那准死。时间一长,爷爷腿上的伤口越来越大,渐渐地烂掉了两大块肉,一天夜里,钻心的疼痛让爷爷无法入睡。黑暗中他感觉到肩头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着,原来是另外一个病人的头,这人50多岁,姓李,也是得了鼠疫进来的,他白天还在教爷爷怎么减轻疼痛。爷爷推了推这人的头,发现人已经硬了,口水流了爷爷一肩膀。没办法,此时爷爷病得非常重,自己不能翻身,所以只好搬一下死人头,把自己的病腿向外挪了挪,跟死人头碰头睡了一宿。爷爷在“死人屋”的三个月里,先后300多人死在这里,死在爷爷身边的就有30多人。有的人前一会儿还在跟爷爷聊天,后一会儿就已经僵硬了。爷爷还目睹了日本人给还没死的人打“定血针”,打完针后,过一会人就死了。日军还对感染者“挖心脏”、“挖眼睛”,进行人体解剖,爷爷知道的就有十几人是这样死去的。
爷爷在“死人屋”里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吃的是高粱米饭,没有菜吃。仅有的几个破碗上落满了苍蝇,令人作呕,但是为了活下去,大家还是强忍着吃下垃圾一般的饭菜。不过,让爷爷感到惊喜的是,他的伤口在慢慢长好。这期间,曾祖母趁着天黑“白衣服”不在,给爷爷送来了一些药、吃的东西和干净衣服。这对爷爷的身体恢复起到了关键作用。三个月过去了,爷爷终于死里逃生,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死人屋”。
由于得了这场病,爷爷的大腿根起包,烂掉了两大块肉,大腿无法正常回流血液,病腿比好腿粗一倍,还经常流脓,淌水,疼痛难忍。1952年,爷爷和奶奶结婚后,来到本钢机务段当了工人。虽然死里逃生的活下来,可爷爷一直在经受着鼠疫后遗症的折磨,这种折磨带来的精神和肉体上的痛苦是无法想象的。几十年来,病腿让爷爷行走困难,经常发高烧,几天都不退。
小的时候,我并不了解爷爷得病的真正原因。后来我长大了才知道爷爷的病是有来历的。震惊之余,我决定通过自己的努力,到处搜集证据,代表爷爷和更多的七三一细菌战幸存者对日提起诉讼,为这些受害者讨一个说法。如今,我已经奔波了9年,甚至还为此放弃了工作,可这条寻求正义之路走得却并不顺利。原因就是那些幸存者大多已经故去,很不好找。如果要提起诉讼,就需要更多的人加入进来。目前经历过这场灾难的幸存者本来就不多,而且年事已高,如果不抓紧整理资料,收集证据和相关物证,将来对日诉讼将更加困难。难道就让这段历史成为过去,真正淡忘,就像事件从来没有发生过,充耳不闻那些累累白骨痛苦悲愤的述说?我不想这样,所以我将继续战斗下去,为爷爷他们这些日本侵华战争受害者们讨回一个公道!同时我呼吁更多受害的幸存者站出来,勇于对日进行控诉,早日让这段历史大白于天下,让血的历史永远铭记我们心中,让万千亡灵得以安息!
(责任编辑:张英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