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杰
尽管早在20世纪50年代日本就已经提出了“无形文化财产”的概念,但作为通行性概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则是在2003年才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大会确定。因此,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一个新兴的学术领域。与此同时,它又是一个颇具生长点和生命力的学术领域,近年来国内如火如荼的研究态势便可见一斑,大到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一般研究规律的探讨,小到对特定非遗项目的调查研究,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然而,综观目前的研究成果,几乎尚未涉及到非遗研究的哲学基础问题;即便偶尔有所涉及,也仍旧停留在认识论哲学的基础之上。众所周知,哲学是“爱智慧”的学科,是探究形而上一般规律和基本方法论、世界观的学科,它思考的对象不仅是方方面面的现实生活,更是研究这些现实生活种目繁多的人文学科本身。因此,哲学才有“学科之母”的称号。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作为一个新兴的学术研究领域,也自然有必要首先探究一下它产生的哲学基础、它存在的基本价值、研究它的基本方法论等哲学问题,也只有在探究了这些问题的前提下,才能够使非遗研究更具明晰性、方向性,更具高度和深度。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人类精神文明、文化发展的一个重要表征和传承。那么,缘何在近年它才最终被确认提出,并得到了世界范围内广泛的关注和研究呢?这似乎是一个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诚然,影响它产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工业时代到来的社会背景,旨在构建炫目空间、景观世界的工业时代使非物质文化遗产面临着不断被破坏的巨大威胁;商品拜物教、消费社会形成的经济背景,商品至上、消费至上的经济时代导致人们步履匆匆、欲壑难填,旧有的艺术与工艺品早已无法满足食利者的欲望之心;世俗文化尤其是大众文化大行其道的文化背景,以大众传媒为载体的大众文化的甚嚣尘上,以“求新”为名对传统文化的破坏与冲击,这些都使人们不得不反思寻找被遗忘的家园。
然而,非物质文化遗产之所以得到广泛的关注和研究,还有其更为深刻的哲学背景与缘由。与人类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相应,人类哲学史经历了本体论——认识论——存在论的大致线性发展。所谓本体论哲学也即是一种以“预成”为主要思维方式的哲学,哲学作为一门学问在古希腊的肇始之初便基本是这种思维模式。众所周知,古希腊哲学家在思考万事万物产生之时,一般认为事物是不会从“无”、“不存在”产生出来的,这也即是说,他们在思及宇宙万物产生时总是预先设定了一个“最高实体”,这个“实体”可以是现实之物(比如泰勒斯所说的“水”),也可以是抽象之物(比如柏拉图所说的“理念”),他们认为正是这些“最高实体”衍生了世间万事万物。这种本体预成思维模式在黑格尔的“绝对理念”那里达到了顶峰,期间有不同的哲学家沿着这条思维路向提出了不同的“最高实体”。这种哲学思维模式“虽然表征了人类寻求世界终极解释的努力,反映了人类由感性向理性的飞跃与升华,但却有忽略人类主体性以及活生生的存在现象之嫌,也存有导致神学神秘主义之危险”①。
近代哲学由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开始转向了一种认识构成论哲学思维。伴随着人类认识能力的不断加强和认识水平的不断提高,“我”作为主体开始从一直被压抑的世界“客体”挣脱出来,开始思考“客体”、“分析”客体并最终“认识”客体。这种哲学思维模式在人类自然科学不断发展的鼓励下,开始认为只要将世界无限的细分,就可以无限地认识世界,人类作为世界万物的主宰所向披靡、无所不能。世界作为“客体”是可以无限被认识,甚至可以无限被改造。诚然,人类的认识能力、创造能力在这种哲学思维模式的指导下得到了大大的提高,但与此同时,人类的破坏能力、自我戕害能力也随之提高。两次世界大战、全球升温、新型病毒的全球蔓延、工具理性的压抑、自然环境的压力、人文环境的不断破坏等等随之而来,人类认识能力自信的无限膨胀,导致了可怕的“人类中心主义”,并最终形成了人类——世界、主体——客体之间无法逾越的对峙与鸿沟。人类就是在这种极度盲目而热烈的自信思维模式下,不断对过往的物质文化、非物质文化进行着无情的破坏,也正是在这种哲学思维模式之下,文化遗产问题才真正开始成为一个问题。
对这种认识论哲学思维模式弊端的反思走向了存在生成论哲学。存在生成论思维“是现代哲学的基本精神和思维方式,其特征为:重过程而非本质,重关系而非实体,重创造而非预定,重个性、差异而非反中心、同一,重非理性而反工具理性,重具体而反抽象主义”②等等。对认识论哲学的反思其实从马克思辩证哲学就已经开始,比如马克思对“异化”现象的批判等,但直到海德格尔存在主义哲学的形成,才真正走向了一种新的哲学思维天地。海德格尔存在论哲学对于“人在世界之中”的论述为人与自然、社会和谐共同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海德格尔关于“诗意栖居”的命题,为人类文化与美学规划了审美理想;海德格尔毕生追求的“天地人神四方会游”则为人类审美化生存提示了归家之路;海德格尔存在论哲学关于技术、时间的思考则为现代文化、哲学敲响了觉醒的警钟。人类不应该再存在于世界之外,不应当再主客二分,不应当再设想自己与自然、与他人处在对立的境地,而该重新回到“前苏格拉底”诗意的时代,寻找自己弄丢的美丽家园。也许,正是在这种哲学思潮的感召与感染下,人们才开始意识到在认识论的道路上走得太快太远,才开始惊醒是人类自己破坏了自己诗意的家园,才开始担忧脚步太快而遗失了文化的灵魂。换言之,也正是在认识论哲学弊端四起、存在论哲学强力反思之始,人类才真正开始思考过往对待物质文化、非物质文化的态度,开始挽留与保护有形与无形的文化财产,开始研究这些财产所存在的整个生态环境。
就目前研究状况来看,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研究方法多种多样。在实践层面上,最具代表性的当属法国社会学所倡导的田野调查方法。也即是就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本身特质、存在环境来讲,田野调查方法不仅是必要的也是必须的,深入民间调查,切实掌握非遗的存在范围与存在特征,进一步整理、挖掘非遗的保护策略都是必须进行的工作。就理论层面上,最具代表性的研究方法是文化生态学。在生态学基础上衍生的文化生态理论是目前世界范围内对非遗最为常用的研究方法,在国内研究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文化生态学面对整个文化生态系统,关注文化研究中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等多层面系统影响,为非遗研究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方法支撑。但在我们看来,非遗研究的理论方法指导还不够完善,尚未达到一定的哲学高度与方法论思考。
既然如上文所述,非遗研究所产生的哲学背景与哲学环境是存在论哲学,那么我们认为非遗研究最为合适的理论研究方法应当是审美文化生态现象学方法。此种理论方法不仅仅只是一种方法,更能清楚指涉非遗研究的性质、内涵、研究对象等。通过“审美文化生态现象学”这个名称,我们也可大致了解,它主要关涉非遗的三个方面的特征:审美价值、文化属性、存在论哲学视阈。这三个方面是非遗研究过程中不可或缺的基本要素,可以共同引升为非遗研究的基本理论方法指导。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的变化与发展必然也会遵循文化发展的一般规律。尽管目前学术界对文化的定义多种多样,不一而足,但总结前人的定义,我们大致可以认为文化是指人类在长期的社会实践活动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而我们通常所提及的文化概念,则大多数情况下仅指人类文明发展中所创造出的精神财富。伴随着认识论哲学弊端的日益显露,在20世纪中期兴起了一门新的文化研究学说——文化生态学。文化生态学以自然科学中的生态学为基础,将文化的变化与发展与其所处的各种环境联系考察,“它运用了系统论的有关原理,发展地看问题,把人类文化放到具体的自然与社会环境中加以研究,并着重强调文化与环境的互动”③,具有很强的时代气息与方法论优势。“它使人们认识到,文化是一个有生命的生态系统,文化是一个完整的整体,文化与它所处的环境有着密切的联系,文化生态平衡是文化发展的基础等等。”④非物质文化遗产同样也总是在特定的环境中产生和发展的,所以环境的变化对于非遗的保护与发展具有重要的影响。故而,文化生态学研究对于非遗保护同样具有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然而,文化生态作为一般的文化研究方法,尽管对非遗研究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却并没有更多的关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自身属性与价值,换言之,此种方法具有普适性,却并不一定具有很强的针对性。那么,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自身属性与核心价值是什么呢?非遗作为人类的长期社会实践的创造产物,与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具有一定的联系,因此其价值也是多元的。比如经济价值、文化价值、精神价值、政治价值、教育价值等等。然就其作为人类宝贵精神财富遗产,作为普世人类诗化存在的手段与状态而讲,它最为重要与独特的价值应该是审美价值。国内有的学者也看到了这一点,比如丁永祥先生在其名为《当代美学视野中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一文中通过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与审美的密切程度,民俗技艺的审美性质以及民众对非遗的接受程度,详细论证了“人民群众非物质文化遗产活动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获得审美愉悦”,他们“最关注的也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审美价值”⑤。何为审美价值呢?简单来讲,即是审美的愉悦性和超越性。然而,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我们越来越多关注的是上流阶层的愉悦与超越,如高雅的歌剧、美妙的轻音乐、堂皇的影视剧作等等。与此同时,却在不断遗忘与破坏着社会下层的审美感观,非物质遗产文化的重要性恰在此处体现,它能够满足普世大众的审美需求与审美趣味,它能够使普世大众在辛苦的劳作之余获得审美的愉悦和暂时忘却生计所迫的世间纷纷扰扰。因此,它是一种关涉普世大众的审美文化、超脱文化,应当在非遗研究文化生态之前加上“审美”定语,也即是审美文化生态。“审美文化生态”一词并不是我们首创的,早在2008年就有学者明确提出了这一概念,并认为“所谓审美文化生态,指的就是审美文化赖以生成、发展、变化的环境总和或有机完整系统。它以与审美文化关系的远近,由远及近大体包括自然环境、科学技术、经济体制、社会组织、价值观念(包括哲学、宗教、道德、风俗等观念性态的精神文化)等直接或间接与审美文化生成发展有联系的一切自然现象和社会现象”⑥。此后,中山大学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高小康教授也认为审美文化生态研究“是从地域差异、传承演变、群落认同和文化空间等各种关系的联系中考察审美文化发展演变过程的现实活态特征与当代中国的特殊性问题”⑦,并考察了自然与文化的审美诗意关联、城市群落的审美趣味以及当代审美文化的文化生态环境。这些学者们共同认识到了非遗的审美与文化生态属性的重要性,将二者结合探究非遗的存在与发展是必要的。
此外,正如上文所讲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研究不能忽略其存在的哲学背景。既然非遗研究的兴起是在存在论哲学背景下展开的,那么也如海德格尔所讲,“存在论只有作为现象学才是可能的”⑧,而这种思维方式就是通过对物质和精神实体的一种“悬隔”,直抵事物本身,从而对事物进行一种“本质直观”。针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来讲,此种研究方法的内涵大致可以概括以下几点:第一,回到事情本身,回到人类精神的自然与文化基础,探索人类精神与存在的本然诗性关联。第二,对认识论哲学所带来的工具理性、主客二分的思维模式,将传统的人类中心主义以及对外在敌对的态度加以“悬隔”,以一种“存在于世界之中”的诗性态度“存在”。第三,“扭转人与自然的纯粹工具的,计算性的处理方式,走向平等对话的主体间性的交往方式。”⑨正如前文所述,非遗存在的整生环境十分重要,而过往那种对自然、社会不断攫取与破坏工具计算性处理方式必须走向一种“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的主体间性处理方式,人类时刻不能忘记自我就存在于这种环境之中,而不是置身其外。第四,走向一种“前苏格拉底”毫无遮蔽的诗意澄明境界,反思“启蒙主义”以来“理性”带给人们的热烈与盲目。在海德格尔那里,存在现象学方法的终极指向便是让人们不断去蔽,从而重新发现“存在”、发现人类在世中的诗性存在。第五,从完全的祛魅回归到一种部分赋魅的状态。认识论哲学所开启的理性让人类的自信心无限度膨胀,认为可以为自然、为社会甚至于为世界一切祛魅。现代人类在“理性”的鼓动之下早已变得热烈盲目、无所敬畏,甚至连自己的神圣精神家园(比如非遗)都践踏脚下,毫不见惜。然而,正如西方有的学者所讲的那样,其实“只有当自然的他者性和陌生化拥有一种深不可测性的时候,那种对非人自然的尊重和敬畏的感情才会树立起来”⑩,这也即是说,现代人类也有必要对自然、对过往的精神文明等怀有一定的敬畏之下,认可它们身上所存有之“魅”。
综上所论,非遗的理论方法指导必须兼顾到“审美”、“文化生态”、“现象学”三方面,所以我们提出了审美文化生态现象学方法,希冀对非遗理论方法研究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在美国著名古典政治哲学家、思想家列奥·施特劳斯看来,事实与价值的区分是现代社会科学的关键,在现代性进程中兴起与完成的现代社会科学更多关注的是绩效、功用、成果等事实,而几近忘却了价值本身。[11]
在现代社会科学看来,价值问题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社会无限发展、经济充分发达、体制构造完美,每一种目的、每一种价值就自然会得到辩护和认可。如此,我们便可以搁置对是与非、对与错、善与恶等价值问题的思考,只去追求最终的成果事实便可;我们便可以将古希腊哲学家们思考的“美好生活”直接置换为“成功生活”,而所谓成功生活不过是“基于对权力、金钱及赞誉的自我陶醉和永无休止的追求”[12];我们便可以不顾善恶质询的前提,不断追逐现代社会科学所规划的“自我权利”。此种价值观念,我们可以理解为没有真正关心价值本身,同时也可以理解为“功利性价值”。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过程中,所谓的经济价值、历史价值、政治价值甚至于教育价值都是出于一种认识论哲学所导致的功利性价值。“特别是经济价值,在有些地方甚至成为唯一重视的方面。目前,单纯重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经济价值已对保护工作造成了非常不利的影响。”[13]当然,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些认识论价值我们不能全盘否认,比如非物质文化遗产所承载的历史、教育、文化内容,对于我们充分认识与了解中国传统文化、提升民族认同感、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都具有重要的意义。但仅停留在这些认识论价值上,并没有真正触及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存在论价值,我们也将此种价值称之为诗性价值或全生价值。
海德格尔在荷尔德林诗里读出了存在主义的真谛——诗意的栖居,意味深长、影响深远。此后想要抵抗现代性所带来系列后果的哲学家们对此狂热推崇,且想藉此逃脱“工具牢笼”(韦伯语)、抵抗“白色社会”(鲍德里亚语)、匡正“价值位移”(舍勒语),规约“全自由人”(福柯语)等等。然而,以为找到了抵抗整个工业、后工业时代利器的人们,在扛着“诗意栖居”的大纛踌躇满志、一路狂奔之时,却根本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到底是谁来诗意的栖居?换言之,诗意栖居的主体是谁?其实,荷尔德林诗里早已给出了答案,那就是“充满劳绩的人们”。诗意栖居的主体至少在荷尔德林看来不是那些自命不凡的政客,不是腰缠万贯的富豪,亦不是养尊处优的中产阶级,而是充满劳绩的普罗大众。也正是在此种意义上,海德格尔说:“诗不仅仅是存在的饰物,不仅仅是稍纵即逝的热情或空无。更是一种旨趣,一种娱乐。诗是历史的基础,因而它并非文明的外观,更绝非‘有教养者’的‘表现’。”[14]然而,普罗大众如何诗意的栖居?或者讲,如何保障普罗大众诗意的栖居呢?答案就在普罗大众所醉心、愉悦其中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民俗文化之中。当我们看到八旬老人饿着肚子也要唱句家乡戏,农村老汉推着板车也要哼着小调,乡间妇女溪涧洗衣时也愉快地唱着民谣,民间艺人苦于陶瓷烧制技术无人来继嚎啕大哭时,也许才能真正明白这才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最大、最深、最富意味的价值。也许正是在上述的那些状态中,一个个作为“存在者”的普罗大众才能在时间的无限敞开中体味“存在”,我们才能真正称他们在“存在”。
综上所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研究应当照顾到其产生的存在论哲学土壤,并在存在论哲学视阈下探究其全生价值与理论研究方法。如此,才更够将非遗研究更深、更远地推广。
注释
①李占伟:《生成与文学生成简论》,《山西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4期。②李文阁:《生成性思维:现代哲学的思维方式》,《中国社会科学》2000年第6期。③侯鑫:《基于文化生态学的城市空间理论研究——以天津、青岛、大连为例》,2004年天津大学博士学位论文,第31页。④丁永祥:《怀梆文化生态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年,第7页。⑤[13]丁永祥:《当代美学视野中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州学刊》2011年第3期。⑥周均平:《审美文化生态和审美文化史研究的当代意义》,《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8年第3期。⑦高小康:《从审美文化到审美文化生态研究》,《学术研究》2010年11期。⑧[德]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陈嘉映、王庆节合译,北京三联书店,2006年,第42页。⑨曾繁仁:《生态美学导论》,商务印书馆,2010年,第301页。⑩[德]U.梅勒:《生态现象学》,柯小刚译,《世界哲学》2004年第4期。[11][美]列奥·施特劳斯:《我们时代的危机》,刘小枫主编《苏格拉底问题与现代性——施特劳斯讲演与论文集》(卷二),华夏出版社,2008年,第11页。[12][法]吕克·费希:《什么是好生活》,黄迪娜译,吉林出版集团,2010年,第5—6页。[14][德]海德格尔:《存在与在》,王作虹译,民族出版社,2005年,第12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