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人鬼恋故事中女鬼形象的审美特征

2012-01-28 14:42燕海鹏江苏省镇江市实验高级中学
中华活页文选·教师版 2012年10期
关键词:女鬼异类蒲松龄

■ 燕海鹏(江苏省镇江市实验高级中学)

《聊斋志异》在内容上有一个十分突出的特征,即相当数量的篇目都是关于狐仙鬼怪题材的故事。纵观全书,人鬼恋故事在这类题材中所占比重很大,其中女主人公大都是狐仙鬼妖,从而构成了亦真亦幻、扑朔迷离、丰富多彩的奇异世界。探讨这些女鬼形象的审美特征,有助于学生理解作品的深刻意蕴。

《聊斋志异》中的人鬼恋故事指的是神仙鬼怪与人世间的男子特别是书生之间的恋爱故事。作品中的“神仙狐怪鬼妖美女”纯粹是蒲松龄凭借丰富的想象虚构的文学形象,她们虽然被蒙上了一层世俗传说中的神秘面纱,但她们与被仙化的历史人物不同,是一批被人化的女鬼和女妖,除了身为异类的重要特征以外,她们大都显得可亲可爱,甚至比人世间的妇女更美丽、更善良、更富有人情味。神仙、狐怪、鬼妖在《聊斋志异》中的区别并不重要,为了叙述的方便,本文将她们统称为女鬼。

女鬼身上体现出了人世间广大妇女的优秀品质。展示她们的优秀品质则折射出作者对于人类社会所缺少的真、善、美的呼唤。的确,在人鬼恋故事中,我们从这些很有人情味的女鬼身上看到了她们所明显具有的三个特征:幻真、美丽和善良。

一、具有神秘力量的超现实原则的异类

从人鬼恋故事的描述来看,这些女鬼除了能在她们所属的世界里存在,也能在人所生活的阳间来去自如地生活,并且具有超现实的能力。她们不受时空限制,飘忽不定,能预知未来,难以琢磨。她们还常常被描绘为走起路来怕风吹,抱起来没有重量,洁白的肌肤像玉石一样冰冷,叹息和哭泣简直成了她们最常流露的语言。有的女鬼怕见阳光,一听到鸡叫就得回到她们的世界中去;有的害怕各种符咒和法器;有的女鬼则害怕墓穴里黑暗阴冷的状态,就像怨女和孀妇害怕独守空闺一样。正是人鬼恋故事中不时透露出她们作为异类的特征,我们才需要经常提醒自己注意,作品中的女主人公是一个虚体,异类特征所昭示的只是空幻。然而,这种空幻性又是附着在“人”的形体上的。正因如此,她们才显得血肉丰满、性格丰富,这就又体现出“真实”的特征。所以笔者称女鬼的这种特征为“幻真”。

也许正是女鬼身上体现了这种亦幻亦真的二元统一性,蒲松龄才在他的笔下将女鬼描绘得既美丽又令人恐惧。她们既是男人欲望的对象,又会让男人感到战栗和恐惧。一方面是人间的美人,一方面是现形为美人的女妖,两者越走越近,最后在现实和魔幻的交点上合二为一:亦妖亦人,真假难分。当作者倾向于表达男人的恐惧时,他就用妖狐惑人比女色惑人,来强调沉溺女色的危险性,如《董生》篇中的那两个色鬼日益消瘦下去,最终精尽而死。从象征意义看,《画皮》中面目狰狞的女鬼抉心吸血的景象,可谓把男人的恐惧推到了极端。这也可以看做是蒲松龄在劝诫世人,不要过于沉湎女色,因为女色就是食人心吸人血的厉鬼。当作者倾向于表达男人的欲望时,他又极大地美化了女妖的形象。如《聂小倩》篇中,聂小倩与宁采臣结婚后不但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而且聂小倩还为宁采臣生有二男,最后宁采臣与他的两个儿子“皆仕进有声”。可见,现形为美人的女妖和人间的美人,是女鬼形象两个不同的侧面。

二、美丽的外在特征

这个特征主要体现在女鬼的外在形体上。在人鬼恋故事中,女鬼个个都有姣好的容貌、出众的姿色。这是女鬼对书生产生诱惑的最直接原因,也是人鬼间产生爱恋的前提。一般来说,年老或姿色差的女性总是受到绝对排斥的,因为她们对书生几乎没有吸引力。这一点从《聊斋志异》中对女鬼的外貌描写可以得到证明。如《瞳人语》中“见车幔洞开,内坐二八女郎,红妆艳丽,尤平生所未睹”;《娇娜》中描写娇娜“年约十三四,娇波流慧,细柳生姿”;《青凤》中的“弱态生娇,秋波流慧,人间无其丽也”。无怪乎这些女鬼与书生乍一相见,立即就以她们的姿色迷住了书生。这种形体上的外在美,甚至使书生忘记了她们是异类,明知自己搂着的是狐女或鬼妖,也宁愿为消受眼前的艳福而冒不测的风险。比如在《连锁》中,杨生在深夜听到屋外有女子吟诗,“悟其为鬼,然心向往之”。在《青梅》篇中,程生扬言:“倘得佳人,鬼且不惧,而况于狐。”以上叙述再次说明了姿色具有不可抗拒的魔力。可以说,女鬼所具有的形体美成了人鬼恋故事进一步发展的重要因素。

除了形体美之外,女鬼身上所体现出来的那种未经世俗浸染的憨痴天真、纯朴自然之美,对书生的诱惑更大。《婴宁》篇中,婴宁所生活和居住的桃花源式的西南山,桃花掩映,落英缤纷,绿树环绕,俨然天上仙境。在这样优美的大自然里,婴宁是那么的健康、天然、质朴,不谙世故,只知憨笑,其天性是那么的自然,没有受到任何世俗规范的束缚和污染,单纯得连夫妻同寝都不知为何事。婴宁的那种未经世俗雕琢的自然之美,对于书生除了生理上的满足外,还会在精神上给他们带来愉悦和洗礼。然而,书生对女性的要求远不止这些,他们更需要贤内助型的女性,以帮助他们达到世俗的功利目的。婴宁式的自然纯朴的美,对于书生来说实用价值不大,等于虚幻。

如果说,女鬼的形体美在人鬼恋发生以前对于书生还是一种虚幻的话,那么在人鬼恋爱的过程中,女鬼的心灵美就又向书生的实用要求靠近了一步。因为心灵美本身就已经具有了现实社会中的伦理色彩、道德因素,具有一定的目的性了。

三、善良的本质特征

善良较之于女鬼的心灵美,已完全体现了世俗社会的伦理观念和功利目的。这是在男权社会中,男性对于女性的必然要求,也是女鬼在进入这个世俗的男权社会以后,和其他现实中的妇女一样所必须面对的要求。惟其如此,女鬼才能被这样的社会所接纳和认可。女鬼的善良,在人鬼恋故事中有多方面表现。在人鬼恋故事里,作者往往是在描写主人公恋爱的过程中展现了女鬼如何帮助男子在世俗社会中实现人的自我价值,以完成他们在社会中更高的定位任务。

首先,女鬼对于人在经济上的帮助,体现了世俗社会中最世俗、最直接的要求。她们在提供性服务时不但不让书生花钱,而且还常常在伴宿时赠给男人金钱或者很值钱的定情物。或当面交付,救一时之急;或偷偷放在箱子里,让对方产生发财的惊喜;或者给他们指出一条有效的生财之道;有的女鬼甚至是理财的能手,能帮助书生一朝暴富起来。

其次,女鬼对于书生在功名仕途上的帮助,自然最符合热衷功名的读书人的要求。女鬼有时会像一个贤妻严母一样监督书生刻苦攻读,有时为书生生个儿子,同时还教导儿子最终博得了功名。如《聂小倩》篇,聂小倩主动问宁采臣“夜读否?”并让宁为她温习《楞严经》,如此督促书生学习,书生怎能不喜欢?

再次,女鬼乐意为人间的男人承担传宗接代的使命。她们常常在缘分已尽、不得不返回自己的世界前,为男方生下一个儿子;或者在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把保养得很好的孤儿送给男方的父母;甚至在永返冥界之后,还念念不忘托梦男方,告诉他产子的消息,结果掘开了坟墓,果然从幽圹中抱回了呱呱啼叫的男孩。

此外,有些女鬼还帮助书生在道德上进步,注重对其人格力量的开发。有些女鬼喜欢这个书生就是因为其正直善良、不贪财;有的女鬼劝导人克服懒惰的毛病,有的劝其戒酒戒赌;还有的女鬼帮助书生洗清冤枉,铲除恶势力,颇有一副女侠的豪情。除此而外,女鬼的善良还有一个突出的表现,即是对世俗社会中嫉妒和猜忌的克服。在一夫一妻多妾制的古代中国,凶悍的妒妇是男人最感头疼的家庭魔女,所有的男性文本中都把这类人物写成极端可怕和令人厌恶的反面角色。在《聊斋志异》中,蒲松龄反复控诉她们的罪行、夸张她们的凶狠,令人恐惧地罗列她们的残忍行为。所谓“家家床头,有个夜叉在”(《夜叉国》),在蒲松龄看来,悍妒之妇简直是家庭的灾难,是丈夫的“附骨之蛆”,是夫妻关系中的祸根。正是基于这种深重的恐惧,蒲松龄对那些来自异类的女性寄予了美好的期望。女鬼对爱情的坚贞和专一,体现了其善良的另一个方面。

蒲松龄笔下的女鬼形象虽然是按照男子的要求对女性进行的理想化的重新塑造,但在客观上起到了替人类呼唤真善美的作用。我想,这大概就是《聊斋志异》中人的鬼恋故事为人们长期传诵、女鬼形象深受读者喜爱的原因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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