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 捷
(河南中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郑州 450000)
慢性胃炎是临床上的常见病、多发病,运用中医药治疗本病往往取得良好疗效。吾师河南中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张自平教授专攻脾胃病40余年,对治疗慢性胃炎经验颇丰。笔者有幸侍诊于侧,总结吾师治疗慢性胃炎经验一二,以飨读者。
张老在学术上继承了李东垣的脾胃学说,突出人以胃气为本的思想。认为元气乃人身之根本,升则上行于心肺,降则下行于肝肾,而以脾胃为枢纽。张老曾说,他自己重视脾胃的认识,乃从李氏《脾胃论》中得到启发。李氏根据《素问·经脉别论》关于饮食入胃以后的运化输布过程,概括为“元气之充足,皆脾胃之气无所伤”、“内伤脾胃,百病由生”。故其立论制方,着重在补中益气、升阳益胃,以增强内在的抗病能力,达到治愈疾病的目的。但张老认为李氏用药偏于温燥、升补,对胃气失于和降、胃阴耗伤等疾病则疏于治疗。清·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中强调治脾治胃的不同之处,提出“脾喜刚燥,胃喜柔润”的理论,并在李东垣“益元气、泻阴火”的基础上,制定了“养胃阴”的治疗方法,乃补李东垣之不足,进一步丰富发展和完善了脾胃学说。两者一阴一阳,治法炯异,因“太阴湿土,得阳始运,阳明燥土,得阴则安”。张老乃取叶李两家之长,认为治疗脾胃之症必须作细致的分析,在处方选药时,温脾阳、养胃阴,孰取孰舍,进行全面观察,善于区别脏腑之间的不同情况,灵活加以运用,不可拘于一格。他指出,治疗脾胃病贵在升降润燥之间,权宜而施,燥脾湿不忘护胃阴,养胃阴不致碍脾阳。处之从脾胃的整体来考虑,丝毫没有偏颇。
张老根据叶氏“脾宜升则健,胃宜降则和”的理论,在临证时处处注意调整脾胃的升降功能。他说:“脾胃有病,升降失常,脾之清气不升为飱泻,胃之浊气上逆为呕吐嗳腐,或脾不健运为中满腹胀,胃失通降而胸满痞闷,治法各有不同。同时肝气之疏泻亦赖脾胃之升降而畅达。”如张老喜用调气法为主治疗胃病,无论属寒属热、偏虚偏实、在气在血,均在辨证的基础上予以通降或疏降之品,处之不忘一个“降”字。又如久泻之人,凡属脾虚清气不升、中气下陷者,张老在用温运脾阳、益气升清法治疗时,尚注意升降的配伍。当伴有腹胀、里急后重、泻之不畅时,则同时加用理气通降之品,前者用防风(重则升麻)乃升举下陷之清阳;后者用木香、陈皮等则使肠中气机得以畅达,腹胀、里急后重消除,大便亦可通畅。如遇脾肾阳虚、泄泻次数甚多之人,同时伴有大便解而不畅者,亦不主张一味地温补固涩,往往在温涩之同时每每加入通降之品,两者孰轻孰重,全在如何配伍得当。如益智仁、柯子、乌梅等与枳壳、木香相配,则不致产生涩而留滞之弊。
张老强调“久病不愈与脾胃关系最大”。他说:“脾胃乃后天之本,为气血生化之源,久病体质虚弱,如治疗不当,则积虚渐损。”因此对久病之人,每多从脾胃入手,待脾胃功能得健,方可顾及其余。如一肺痨患者,症见五心烦热,心慌头晕,因服抗痨药引起恶心、纳差,同时大便溏日行6~7次,腹中时痛。张老认为患者虽久病肺阴素虚、肝阳偏亢,但同时又伤及脾胃,导致脾运不健,故不宜用滋阴平肝潜阳之剂,以免更伤脾胃。因此在初诊时予以痛泻要方加味:白术、陈皮、炒扁豆、山药、谷麦芽以健脾和胃为主,炒防风升清运脾以止泻,芍药、丹参、白蒺藜养血柔肝,俟脾运渐复然后再以滋阴清热为主,调理脾胃为辅,此时脾胃对滋阴药物始有接受能力。否则一见阴虚潮热,不顾脾胃虚弱而妄投滋阴之品,则导致脾胃更为虚弱,气阴亦难恢复。
张老根据无行相生相克的理论,充分注意脾胃与他脏的关系,予以补偏救弊,达到治愈疾病的目的,其常用的方法如下。
张老相当推崇上工治未病的理论,认为若见肝之病,不解实脾,惟治其肝,这是缺乏整体观念的表现。故见肝病者,每用疏肝健脾之法,这不但是因肝喜条达,又主藏血,有赖于脾胃的健旺,资助气血的滋荣,使肝体得以柔和而气火自解,以防肝旺而乘土。
张老认为,对阴虚火旺、肺痨咳血、久病不愈者,“固当清肺热以滋上源,养肾阴以制阳光”,但“又须结合培补脾土以裕生化之源,使运化健旺,水谷精气上养肺金,则病体始有康复之机”。所谓虚则补其母,俟土旺而金生。至干劳损渐成、失血之后或久嗽不已者,又分为补脾气和养脾阴2种方法,前者以参术为主,后者则用山药、扁豆、石斛、芡实、莲子诸药为主。
张老指出:“肾与脾是先后天关系,培土亦能资助肾的元气,兼有厚土制水之功。”盖脾属土,为万物之母,有运化精微的功能。张景岳说:“水为至阴,故其本在肾……水惟畏土,故其制在脾。”故张老对于水肿一证,每注意运用培土制水之法:“病情偏于虚的,用药宜侧重于健脾益气,崇土利湿;偏于寒的,宜侧重于温振脾阳,用实脾饮治之;肿胀严重者,可增加渗利之品。如久病肿不退者,再加参、芪以益气利尿,仍是培土制水之意。”补脾制水的方法,可使肾中元阳得谷气以充实,达到阳生阴长,水能化气,正气胜而病邪自退。
对久泄不止者,张老不但注意治脾,同时予以补火以生土,或用理中汤加桂,以收脾肾双补之效,或用理中汤加桂附,更能益火之源以消阴翳。
张老认为,五脏皆秉承于脾,故对错综复杂的疑难杂证每先抓住脾胃这一重要环节。如一患者头晕耳鸣,不能转侧起坐,夜寐不宁,腹部胀气,大便不实,腰臀部及下肢有寒冷感,但衣被较暖,则背部又觉轰热,烦躁不安,多方求治,未能或瘳。张老认为其病情错综复杂,既有肝肾阴亏又有脾肾阳虚,此时用药既忌腻滞又嫌温燥,乃一健运脾胃作为辨证用药的重点,参以轻剂温肾潜阳宁神之品而终获良效。
张老辨证精当,用药灵活,既知其常又知其变,且处处顾护脾胃之功能。张老曾说:“在治疗外感内伤疾病中,必须时时注意照顾脾胃”;“不能一见热象,就轻易用芩、连、大黄等大剂苦寒克伐,以免损伤脾胃;也不能一见阴血不足,不考虑脾胃的接受能力就随便用熟地、阿胶等腻补之品,以免影响脾胃运化功能”。其治疗脾胃疾病,用药以轻灵为贵,切忌妄投滋腻之品。轻灵之药如广木香、陈皮、枳壳等,其味多芳香,可以鼓舞脾胃之气,使胃纳渐增,生化之源渐充,又可增强胃接受药物的能力。如久病不愈、脾运失健、形体消瘦、饮食少进、服汤药肠胃不能耐受者,立即改用丸剂以缓缓图功。
张老辨证选药多煞费经营,再三斟酌,绝不掉以轻心。如久泻之人,往往阴阳两伤,此时不主张乱用滋阴之品,即使甘寒滑润之药,如元参、天麦冬等亦当慎用,否则易伤及脾阳,又有滋长阴邪之虞,此时只宜在健脾益气之中略加酸甘化阴或清养气阴之品,如乌梅、甘草、石斛、南北沙参等。他认为石斛既能养阴生津又可厚肠,故对久泻伤阴者最为相宜。同时又不宜过用温燥香窜之药,以防进一步耗伤气阴,只宜加入辛甘化阳之品,如桂枝、参、芪之类,既能振奋脾阳,又不耗伤气阴。
罗某某,男,47岁,2010年12月8日初诊。患者右上腹疼痛5~6年。最近2年来病情加重,每天持续疼痛不止,有火灼感,痛甚汗出,喜温喜按。2010年6月胃镜示慢性红斑性胃炎。症见舌质淡、苔薄白、脉沉弦,证属中虚气滞,治拟调中和胃:川朴10g,砂仁 15g,佛手 15g,木香 10g,枳壳 15g,降香10g,乌贼骨 30g,川贝 15g,大腹皮 15g,诃子肉 35g,白术35g,扁豆50g,白芍20g,每日1剂。前后调理3个月后,诸证均明显减轻,随访至今病情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