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芳 姚冬琴
掌管中国高级官员任免的中共中央组织部很少如此高调:向海外敲锣打鼓,呼唤高层次人才回国效力。
2008年年底,由中组部牵头,启动了一项旨在引进海外高层次人才的“千人计划”——在国家层面,用5~10年时间,引进2000名左右能够突破关键技术、发展高新产业、带动新兴学科的战略科学家和创新创业的领军人才回到国内发展事业。
有别于以往的“百人计划”、“长江学者计划”以及“杰出青年基金计划”,这是一项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审议通过的政治级别最高的人才计划——显然,为了吸引海外留学人才归国,中国政府下定决心要做最大的努力。
国际舆论称之为“高瞻远瞩”。
据教育部统计,目前中国有20多万留学人员学成后留在海外工作,就职于国际知名企业、高水平大学和研究机构,取得副教授或相当职务以上的高层次人才约有1.5万人。他们大多在35~50岁之间,正处于创新创业黄金时期。
另一方面,中国在20世纪国际性人才竞争中,像世界上其他新兴国家一样,不可避免地处于劣势。
这种劣势超乎了想象。
美国《华尔街日报》报道说,据最新统计数据显示,2002年在美国拿到科学和工程博士学位的外国留学生至今仍滞留在美国的比例,中国最高,高达92%;位列第二名的印度81%;位列第三的加拿大55%。
美国《科学》杂志称,清华和北大成为美国博士生来源最多的学校。
中国与全球化研究中心主任王辉耀一直研究海外人才战略,这位早期归国的海外留学人员告诉记者,自1978年以来,中国累计向国外输送留学生、学者共计192万人,回国只有63万人,回归率不足三分之一,而留美理工科博士毕业生等高质量人才的回国率仅为8%。
1996年,作家钱宁在《留学美国》里写道:在美国,留学生见面时,会相互询问“什么时候毕业?”“找到工作没有?”“买了房子没有?”但绝不会有人问“准备什么时候回国?”如果你跟别人说,你要回国了。对方在惊奇之外,大半会猜想你是在美国混不下去了。
这种局面,或许是当年中国政府恢复留学制度时未曾料想过的。
10年以后,另一位作家凌志军在《中国的新革命》一书中已是另一番描述:就在几年前,他们中间还流行着“傻瓜才回家”的观点,而现在,他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你怎么还没回国呀”。
这或有文学加工之嫌,但21世纪的中国确已不可同日而语。作为世界上第二大经济体,全世界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在投向中国,包括那些滞留在海外的留学生们。
这个庞大而复杂的国家正在变得更加强大,但也正处于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它的改革仍显缓慢而艰难。对于那些立志于推动它变化的仁人志士,这是挑战,也是机遇。
“说到底,今后真正能吸引留学人员归国的,不是别的,是发展的机会。”钱宁在书中说。
他们将迎来改变这个国家的最好机会。
2010年7月28日,受党中央、国务院邀请,70位国家引进海外高层次人才“千人计划”入选专家到北戴河休假。国务委员刘延东、中组部部长李源潮,前往看望。
这是中国给予知识分子的高级别政治礼遇之一。此前,一批海外高层次人才曾被邀请参加60周年国庆大典的观礼活动。
中组部还特别在中央党校举办了“千人计划”专题培训班,以便“千人计划”高层次人才更好地了解并适应国内的环境。
这种努力颇有成效。截止到2011年8月,共有6200人申请加入“千人计划”,入选1510人,其中正教授是前10年引进的20倍。
“这是一种荣耀,代表国家层面的认可。”内蒙古科技大学化工学院院长王亚雄说。王亚雄是“千人计划”第二批引进的人才。
“许多海外高层次人才希望从制度上明确他们的特殊身份,以利于他们回国创新创业,他们觉得这比报酬、福利还重要。”一位中组部官员透露。
作为一种“最高规格”的认可,入选“千人计划”当然是一种荣耀,但又不只是荣耀。
王亚雄回国之前在美国待了15年,本科学的是化工,博士念的是机械,现在在化工和机械两方面都有事业。
此前,王亚雄在戴尔公司工作,主要负责戴尔高端计算机的硬件设计。虽然王亚雄现在的头衔是内蒙古科技大学化工学院院长,但他回国的真正目的是创业。
2006年,他在内蒙古创建了一个太阳能和节能设备的企业,但直到2009年,他才作为“千人计划”第二批引进的人才“真正”回到国内。“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公司的发展需要;另一方面,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也确实想创一份自己的事业。”
从硅谷归国的姚宏宇也是入选第二批“千人计划”的人才,2007年回国创业,致力于云计算核心技术的研究和发展。2009年,他为了申报“千人计划”去了天津。
姚宏宇告诉记者,在美国,创业的成本很高,尤其是人力资源成本。国内成本相对较低,“而且相比美国,国内最大的优势是人脉,做生意讲人情。”
王辉耀说:“‘千人计划’的效果很好,现在国外的不少人都想回来,但很多找不到合适的机构。”国家扶持了一批人,形成一种氛围,“这很重要”。
“‘千人计划’对国家一定是有好处的。这跟投资一样,投10个有一个成了,那就是成功。引进10个,有1个能为国家作贡献,就是成功。因为人才作出的贡献肯定是不能以量来计的。”姚宏宇对“千人计划”给予了高度认可。
在“千人计划”的一次内部动员会上,中组部领导曾有过这样的表述:要有人才投资的概念,还要充分认识到投资高层次人才也是个风险投资,要争取赢,也要宽容“输”。投资人才肯定有投不中的,对投不中的要宽容。
在“千人计划”的带动下,地方的人才效应或许更明显些。
王辉耀认为,“最明显的是提升了全国各地的人才意识,各地官员更重视人才,这种附加的效应是不可估量的。”
说到这里,他很激动,因为他写的一本书《国家战略,人才改变世界》被广东省省委书记汪洋专门组织官员进行学习。汪洋说:“广东加快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关键是人才。我们必须高度重视人才工作,研究人才理论。”
在广东的广州和深圳以及全国的许多城市都提出要打造国际化大都市,但其国际化人才的比例很低,北京、上海、广州等地国际人口的比例都不足0.5%。这对于一个城市的国际化当然很不利。
“中国的大多数官员已经意识到:中国现在的大楼基础设施都很好了,但光有大楼,没有大师不行,光有硬件没有软件不行。”王辉耀说。
事实上,早在2003年以前,时任江苏省省委书记的李源潮就曾当江苏的形象大使,先后两次率团专门到韩日、北美地区招聘人才。在招聘过程中,他不仅不遗余力地宣传江苏,而且多次到招聘现场和留学生交谈,鼓励他们回国创业。
王亚雄在江苏设了一个分公司,他明显感觉江苏在海外人才的引进上已经走在全国的前列。
未来10年、20年,长三角地区特别是上海周围,能不能成为世界上科技创业最活跃的地区之一?
这是一个未知数。
凌志军在研究了李彦宏、张朝阳、周云帆等等那些创造了中关村财富神话的案例后,在《中国的新革命》中预言:未来三五十年,中国一定是海归的天下,各行各业的杰出人物都将是海归。
倘若这个预言可以实现,那是海归的幸运,这个国家也必将为之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