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学敏诗歌及诗观

2011-12-31 00:00:00龚学敏
诗选刊 2011年11期


  在双流黄龙溪
  气候宜人。迎面而至的波纹,是我久未触摸的蝉鸣,
  入秋,一个宛转,像是我写给你的手。
  我的头上是你去年降下的霜。有雨中的相字,要亲。
  手艺人在唐朝打磨时间,鸭子成群,
  竹竿们被风吹弯。你在屋檐下面等候水中冒出的诗。
  灯笼们一页页地翻开,素,像是你怀中的银子。
  在双流黄龙溪。女人妖娆,恬淡,像是我的口哨,
  我是她的源。树叶们爱着。田野的镜框中,
  是散步的狗,和她此时的呓语。
  在双流黄龙溪。宋词是一名摇曳的香烟,我是废了。
  那烟,依旧香着,一流到成都。双流就在你的怀里了。
  轻。
  在杭州岳庙,阴天,
  大声读《满江红》
  抬望眼,仰天长啸。大声,树枝们纷纷断裂,我便现身
  杭州。
  树荫中的黄金。成鹏,一丝不苟,被光阴啄食。
  江南太阴,我的声音是救命的绳索。或许,
  这也是我最后的一丝力气了。朝露洁净。
  一味地红下去吧,缨,从我苍白的掌心长了出来。
  绕着那棵千年的树妖,草纸无痕,无须黑字,我把爱情,
  写给你们。夕阳在鸟羽上默想。
  鱼儿活在云中。已经没有比身上的唾沫更重要的事了。
  清早,我是练剑不成,才会跌倒在宋朝的风波中。
  狐狸们在冬天饮酒,我疾走的暧昧,
  把身形遗在波上。
  岳飞,满江都红了,你还作甚诗。八千里路和月。
  我把那路走满一万了,在公元2011年。
  我把月亮摘下来了,无法入诗,闲着,便给你照路。
  在杭州龙井村饮茶
  黄金织成的竹榻。衣衫从夕阳的软语中涉水而至,我无衣,
  也无须靠,
  净身而已。就把自己植在水中,随波,稚嫩是一种天象,
  我命不该绝。来年学会说话,
  我懒得动,枝上取吧。如果你们还活着,还饮茶,
  还把我当作亲人,
  我已经不相信水了。茶寮在发黄的帖上空旷,时光凋零,
  能坐下饮一些的,就那三两人,
  几上的花生,在我不留神的叶子上开花。又与花朵无关。
  与爱情,远处的钟声,隐秘的路,皆无关联。
  鹅,走在我书中去年写下的竹杖前面。把仅存的一滴水,
  种在地里,我想收获一条河,丰满,硕长,像一束稻,
  揽在我怀里。
  茶叶们种在闲处。我诗歌的旁边,一处留白,可植三五棵。
  来年,沏给她们。因为,我要把滋润这个词留在汉语中。
  在去小昭寺的人群中
  上午的阳光是我从未经见过的糌粑,细微,在耳边
  此起彼伏。
  众鸟齐飞。我只是沧海中的一粟,抑或,一羽。
  走在藏语前面的,是我在诗中写过的女子,长发,
  银饰,像我命中的水。
  我从衣衫中唤出些许的红,播在路上。饮水,我的心一静,
  前面的花就开了。
  走在转经筒右边的,是我的兄弟,手艺朴实,
  挽着我的臂。像是植树。
  我从长发中认出一丝的白,干净,写在与拉萨有关
  的诗中,
  兄弟们一读,我就成一滴从前世流来的泪了。
  走在拐杖左边的,是来世的我,饥饿,没有情人,并且,
  继续着我今生的衰败。
  我只能从走着的路上,把自己奉献出来了。有一枚阳光,
  正揪着我的领口。人微,言也轻,我想做万卷经书中的
  一粒文字。那就从路上出来吧。
  上午的阳光,照在去小昭寺的路上。所有我认识的字,
  再也走不动了。文字,
  在前面走投无路。要把他们摊开,要晒,要像雨露过
  的青稞,
  让他们舒展开来,
  在拉萨,我是发过霉的水溃,化开,成雾,只是不动声色。
  在成都西郊
  听一首与船桨有关的歌谣
  西郊已在夕阳中了。芳草走过一千多年,便是杜甫
  的茅草。
  我只记得他的胡须,是秋风中最细的草,要熟读,酒
  一般地热,
  入我心来。还有他吟过的美人,贫困,病态,不合时宜。
  像是郊区收拾残叶的女人。在我眼前
  一日过三次,那种招摇,如同我奔gXA7X8niilNvY/dvfCtVEA==波着的那么多亲人,
  一日三餐。
  西郊已在夕阳中了。我是她们的驿站,由着朝南的雁子,
  想回头时便回头,是我手中的水,朝上是歌,朝下是曲,
  中间是那些爱着的唐朝,也让我多生白发,被霜打
  白的发,我情愿。
  像是要进城去的那么多传说,一概地腐朽,只存一缕
  及腰,一飘,就是她们的魂,可以涉水,可以小睡,
  可以奠名其妙,像是画上的我,与你们毫无干系。
  西郊已在夕阳中了。我要让如此多的草站在周围,
  跟着白鹭
  唱歌。杜甫,用半斤的夕阳足够换那么多的酒了。
  青石,青茶,青风,还有叫做小小的侍女,还有我造的船。
  你摇左桨,是江山,纵然使力,也要到我的手中。不
  怪你无力,
  你自己讲过。呵呵。我摇右桨,是诗歌,要写给小小
  手中的草,
  老杜,莫怪我,我拍遍的栏杆中,那根最瘦的就是你。
  在昆明闻一多先生殉难处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我们摊开的手,至今
  没有看见一滴雨,一声鸟鸣,和一丝的爱情。沉寂,
  如同角落里的尸布。
  先生。你种植的诗句,仅仅是诗句而已。随波逐流,
  像是我的
  年龄。一岁一荣枯,那么多的轮回。如同你没有长大
  的歌子,
  淹没着我的头发。直到,声音黯淡,黑白分明。
  直到成为这一沟绝望的死水中,所有的死。
  让一些花朵,在阳光下死去。
  让一些花朵,在春天里死去。还有一些,要读着你的
  死水,在水中。
  边绽开,边死去。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远处的树,从诗句中伸出了
  她们的枝。
  她们的影子,寝食不安。像是脱口而出的声音。跌倒在
  一滴雨不堪重负的念头里。先生,你要我们成为雨。
  可是,
  我只是一滴呵。我只能成为她们穿着衣裳的影子,
  在昆明的名字中,用诗歌遮面,浪荡,饮酒,羞愧难当。
  先生。在写满花朵背景的街上,我手中提着的这些死水,
  她们视而不见。
  先生。我看见那么多的水正在死去,像我一样,无
  助,空怀悲悯。
  那么多站立着的水,在街上奔跑。发出的声音,
  弥漫着整个天空。直到夜色降临,直到月亮的冷,泣
  不成声,成
  你的这首死水。
  需要静穆,在死水上游走,活着,或者仰望。先生。
  在昆明,在西仓坡,我怀揣的诗句,
  力不从心。不敢斑斓,像是你窗前放着的那些纸。友
  谊,饮过的酒。
  她们出生轻盈,是死水的尸体。所有的清风,都无法吹起,
  半点的涟漪。像是先生和我一样,仰面朝天,看到的死水。
  (选自《诗选刊》电子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