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创作者”
当苏紫紫顶着“脑子最好使”的名牌大学生光环,做着国人仍无法接受的“靠身体赚钱”的工作时,她想回应:“这只是一份工作。”
所有人都裹着羽绒服或大衣。海淀西三旗一家花卉市场的热带鱼馆里,苏紫紫大方地脱下所有衣服,站在梯子上,撩起一些水洒在光溜溜的身上,以适应寒冷。
她裸体躺在盛满水的鱼缸中,像一条濒死的美人鱼,头发四散,冒出一串水泡。突然,她双腿狠狠地踩水,乳房贴挤在缸壁上,一手抓着壁沿,略显青涩的身躯在水中飘摇起伏。
她的身体在水中自由摆动,相机记录下她表情的每个瞬间。这是她自己设计的人体艺术作品《洛丽塔》:体验痛苦。
媒体蜂拥而至,并不是为了她的艺术——苏紫紫在网络上广为流传的一段视频中说,2010年初,为交新东方英语寒假课程班的学费,身为人民大学新生的她,迫不得已做了裸模——“要2980元,最后500元怎么也凑不齐”。
但这一刻,“裸模”的事已被苏紫紫放在一边,她劝在场的记者放弃“炒作裸模”,因为“那已是我的过去”,并纠正说她现在的裸体,是一种艺术创作。
苏紫紫更提醒记者注意,她与摄影师的关系——是她,在“指挥”镜头。“我早已不是纯粹意义上的裸模,而是一个创作者。人体模特只能按照摄影师的要求摆姿势,但对我来说,摄影师为我服务。”
“你觉得她能火吗”
2010年5月,《知音》刊登了一篇《女大学生悲情历险:做“人体模特”的江湖水有多深》,这是媒体第一次公开报道苏紫紫。
“不是家境所迫,怎会做裸体模特”,文章的开头颇为煽情,后文还提到了苏紫紫的父亲拒绝为女儿求人,以致苏紫紫拿不到贫困证明,无法向学校申请补助的事。
两个月后,一个网名叫“泪睇嘎嘎”的人创建了百度“苏紫紫”词条,除罗列了苏紫紫的体重、三围、鞋码等信息外,还注明苏紫紫早在2007年就参加过当地的平面模特大赛。
苏紫紫否认自己认识此人,称对已创建的百度词条毫不知情,并说“《知音》的文章与事实并不完全相符”。“《知音》是通过朋友的朋友找来的,审稿时,我要求把父亲这个添油加醋的情节改了,但结果还是照发了。”苏紫紫说。
2010年11月23日,苏紫紫在人大徐悲鸿学院的《Who Am I》个展开幕。一位名叫“非我非非我”的拍客将这个校内人体展搬上了网络。
在接受《京华时报》记者采访时,“非我非非我”坦陈:“一个做网站编辑的朋友找到我,直接说:‘你觉得她能火吗?能火就帮忙炒炒。’”
“非我非非我”还记得那天展览现场“很冷清,没什么人”。当他将展览视频上传到某网站后,有平面媒体以“90后女大学生自办形体展览”报道了此事,没有引起广泛关注。直到去年年底,苏紫紫接受腾讯网专访,落泪讲述家境贫寒、遭强拆后长跪雪地求告无门的经历,视频在微博上被疯狂转载。
“名校学生加入人体模特行列是好事”
苏紫紫本姓王,在她用原名注册的一个网络账号里,“苏紫紫”是另一个样子的。
2009年11月,她写道:“越来越喜欢做平模了,和两个模特公司签了约。”回复朋友留言的时候,她表示不想再做家教,“刚和模特公司签约,目前很忙,赶场赶得很厉害”。
2010年2月23日,她写道:“电话不要响了,我停止约片了……活动已排到三月中旬,低价者请绕行,谢谢合作。”
苏紫紫透露,她与男友在国贸开了一家酒吧。她还喜欢去一家叫“乡谣”的酒吧,在那里喝上几杯伏特加,写写东西,作作画。
因为经常晚归,她曾被室友怀疑“坐台”。大一下半学期她就搬出了集体宿舍,与男友在朝阳区十里堡租了一间50平米的精装一居室。她说自己喜欢经济独立,与男友轮流支付每月2500元的房租。
网络上流传着一张苏紫紫两膝跪地、下面垫有一块小搓衣板挑灯苦读的照片。苏紫紫说“这是妈妈用手机偷拍的”。这张相片被某网站编辑翻拍后,上传到网上。
2009年高考,湖北省文科重点分数线是518分。苏紫紫记得自己“大概考了500来分”,进入填报的第二志愿——人民大学徐悲鸿艺术学院就读。该学院成立于1999年,在业内评价体系中,比中央美院、清华美院略显逊色,但“文化课分数基本在重点线上下,专业课在全国要排前头”。
苏紫紫所在的09级艺术设计系平面设计专业,共有14名学生。刚入校时,苏紫紫担任班长,贫困生申请正是由她经手的。
苏紫紫的父亲以开油罐车为生,每月最多赚千把块。母亲改嫁深圳后,一直没有工作。“要交新东方学费时,我给爸爸打电话,他发着烧仍在开车,让我很心疼,根本没法开口要钱。”苏紫紫说。此前她还做过家教、站过柜台、发过传单,但是报酬少、攒钱慢,到“急需用钱”时,“正好有做裸模的机会”。
徐悲鸿艺术学院常务副院长徐唯辛认为,由人体摄影而产生的争议早在徐悲鸿和军阀论战的时期就已经解决了,而人体模特,作为一种谋生方式,更应受到尊重。名校学生加入人体模特行列是好事,因为他们素质更高,更容易理解艺术家的要求。
对于苏紫紫,长辈们表现出了更多的呵护与宽容。在《Who Am I》个展中,苏紫紫原本计划展出自己的24张人体摄影作品,但审核者认为其中八张尺度太大,出于“保护她”的原因,被最终拿下。
(李强摘自《看天下》)
苏紫紫如何裸体接受我采访
陈昆
这是我最忐忑的一次采访,我面对着一个裸体美女。
背景灯打在她雪白的胸前,将我隐于阴影。她说:“我可以洒脱地看着你,你能吗?”这是她的一个拍摄想法,她把记者设计成作品的一部分,赤裸面对记者,记者是老百姓的眼睛,她是要对着人类发喊。
有那么一种感觉,你明知道有些地方不能看,你也不会看,但它杵到你眼前逼着看,即便你真没看到,你也会害羞,真的,不管你多大年龄,多少阅历。
我说:“这样子,我是不能采访你的。”
她说:“我采访你吧!”
“你问?”
“你什么感觉?”
废话,这种场合,万人瞩目,总得有一个不好意思的,你害羞了,我就坦然了。你坦然了,我就难以坦然了。那种说坦然的,都是步子迈大,扯淡了。但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这个场合,欲望真没有。也许是她设计的拍摄过于恶毒。她把自己置于鱼缸凉水中,要表现体验死亡。
她不会游泳,屡屡呛水。屋内没有暖气,从水中出来,瑟瑟发抖,端着杯子时颤抖着叮当作响。然后,你就联想到她这19年,不断走歪路,不断改正,不断自己探索,没有人告诉她应该怎么走,不知道界限在哪里,是件多么痛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