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无疆

2011-12-31 00:00:00姚瑶
美文 2011年20期


  每一个喜欢梭罗的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瓦尔登湖,一种属于自己的逃离方式。他替无数人伸出手,触摸生活的本质。他用一个人的山高水远给了困守繁华城市的我们一种可能的安慰。
  这是西恩潘的电影,Into The Wild,翻译成《行者无疆》也许比《荒野生存》更为恰切。
  这不是一部《荒岛余生》般的求生片,在孤独狂野里寻找生机紧张而激烈,在我看来,截然相反,若为生存,克里斯不会丢下汽车,走向落日。他所做的一切,正是要反生存而为之。
  他说,I know I can do anything and I can go anywhere.这是实话,是人生的真相。不要说不可能,一切都是借口。他需要求得属于自己的生活,而非仅仅是活着。
  我从不相信一些伟大的口号,一些行为艺术的内核,我愿意相信的,便是这样一个在既定人生轨迹中觉得无比困顿的年轻人,只是为了自己,执意进行一场没有归路的叛逃。甚或没有想要看风景之类的美好愿望,只是想要离开,想要面对真正的自己。
  他考上了大学,他有父母为他设计之后完美而顺畅的人生,他有爱他且理解他的妹妹,可是,他始终郁郁寡欢。在他与父母面对面为了考上大学而庆祝时,他的目光里没有丝毫喜悦。
  或许,如他后来与路途上遭遇的流浪者所说的那样,他的心,自小充满困惑,对于父母之前的淡漠感情,对于被铺就完美设计流畅的人生道路,对于人与人之间因为血液产生的奇妙关联,这一切,都在沉默中酝酿成他逃离最原始的内核。
  因而最终,他抛下一切,人与物,情与理,徒留自己一身躯壳,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这个世界,谁都不属于谁,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规避掉情感的羁绊,用最冷酷的事实来说明,其实你并不属于你的父母,你的父母同样不属于你。就如同旅途上邂逅的每个人一样,爱你的,你爱的,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够成为停留的理由,究其本质,都只是一个经过你生命留下些微痕迹的路人。
  只是,当这些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联系被打破的时候,却又总是悲伤。
  Will the society feel lonely without me。这是一个令人沮丧的问题。这是相互给予的孤独与离弃。而从自绝于社会的流亡开始,里克斯就注定走上了一条寓言似的路途,他的生命再次退回原点,仿佛重生。
  于是,诞生,青春,成年,成为智者,一路向北。为什么选择北方,只是因为他/她离纽约足够的远,是他能够想象到的干净的远方。
  阿拉斯加的雪山,长长的镜头推移的太平洋的海面,大片大片云层迁徙过的天空,寂静的旷野,融化的河流,上帝对人类从来都不偏爱。
  他邂逅如同古老吉普赛人的流浪者,已过中年,像还在开放的硕大诡异花朵,散发自由不羁的芳香,没有人知道她漂流了多久,为什么漂流,还要漂流多久。也没有人知道她是否是陪伴她的男子的合法妻子,抑或只是一个同伴。
  他邂逅裸体生存的男子,他邂逅流浪歌手、美丽少女,他邂逅了许多与他做了相同选择的人们,他们都没有往事,也同样没有未来。
  想要顺流而下或许只是一个荒唐的想法,里克斯去申请船只,面对繁琐表格以及公务人员颓丧的脸,他终于还是放弃属于社会人的方式,直接找来皮艇擅自就开始了自己水上的冒险。
  许多时候,我们的自由被蒙蔽在了规则之下,僵化在了制度之中,而打破,其实并没有那么艰难。
  只是,回归荒野,也许我们要开始做着我们的祖先做过的事情,觅食,生存,唯一的不同是,做着的时候,这就是满足。
  但是,我看着里克斯定居在莽莽丛林的废弃巴士里,看着他自制容器过滤湖水,依旧会心存疑问,当他终于逃开这声色犬马的世界时,却又走了一条回头的路,这简单而原始的举动仿佛是一部进化史的开始,他终究是像蛇咬住自己的尾巴一样转回了倔强的头颅。
  哪里才有纯粹的逃离,哪里才有自己的世界?这是个永远得不到解答的疑惑,无论是你我,还是里克斯。
  所以,在皑皑白雪之中,他终于说出,当你原谅这个世界的时候,你就学会了爱。当你学会爱的时候,上帝的光芒就会照耀到你。
  那是克里斯最后误食毒草仰面躺着,透过车窗看到天空晃眼的阳光时,他已经回归。他原谅了他所不理解的属于自己的生命,也原谅了自己的叛逃,原谅了包裹着他的一切。
  用事物本来的名字去叫他。他说。他就是最初抛弃了父母,抛弃了深爱他的妹妹,抛弃了他的车他的钱他的未来,抛弃了整个社会的克里斯。
  他说,我度过了充足的一生,我很幸福。虽然,他走的,是最孤独又最艰难的一条路。
  梭罗说,我可以不要任何东西,我只要真相。而这就是真相。本来的面目,我们需要的其实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多。
  所以很多时候,走在路上的意义,人在途中的意义,正是一个印证生命本身单纯质地的过程,我们只需要食物、睡眠和一双能够看风景的眼睛,所有的欲望与跌宕都会在漫长的旅途中渐渐消失殆尽,而后,我们才能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
  所以出离未必是逃避,但是客观的结果是一场叛逃,一次相互的抛弃。徒步穿越的旅行,艰辛的踏实,只有走在路上的人才明白,它的意义早就超越了心灵的治疗。因而我更愿意将之称为是越狱,带着英雄主义的梦想,流转一个人的传奇。
  那是与上帝同在的时日,与自身对话,与宇宙观想,即使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当你面对,你所获得的只将是天地有大美而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