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花样灵魂舞动起来

2011-12-31 00:00:00龙彼德
诗潮 2011年8期


  “我诗的灵感来自瓷艺。”这是上海诗人林裕华的白白。他说的是瓷艺,瓷器艺术,而不是“占玩”。因为对瓷的倾心怜爱,他才有了不少的集藏,其中有祖辈的传承,也有个人的积累。这些青花、斗彩、粉彩,穿过时空的甬道,传达了瓷的心语。它们的形制之美,胎釉之美,纹饰之美,给了林裕华快乐与宁静,生活也因此而美妙无比。十多年来,无论世事多艰,商务多忙,他总是要排除干扰,独对明月青灯,手把花罐梅瓶,咏瓷,写诗,抒发他对时代的感悟,表达一个热爱中国瓷文化的作者独有的品性。2010年6月,林裕华出版了第三本诗集《诗瓷雅集》,在后记中他深情地写道:“有了瓷和诗,每个夏晚都是清爽的,每个冬夜都是温暖的。这个时候我似乎也有一种感觉,青春与我并非早已作别。因为瓷,生命中的美好想象,依然让花样灵魂舞动起来。”
  林裕华在这里提到的“灵魂”,既是指瓷,也是指人,更是指瓷与人的和谐同一。为什么又特别加上一个“花样”的定语呢?这与他的生活方式、美学思想是分不开的。生活方式已如上述,美学思想则表现为对美的直觉把握,对善的意象显示,追求“水流云在”的自然,讲究“气韵”、“节奏”的生动,吸取传统之妙,极得静中之趣。请看他笔下的瓷器:“你的美,居然/飞临心空/叫我如何攀升/妩媚的高度”(《梅瓶上那含苞的梅朵》),这是美;“那盛过窑工汗水/盛过梁山好汉畅想的/木叶纹碗啊/可也盛过大地干渴的苦衷”(《吉州窑木叶纹-碗》),这是善;即使是碎瓷,也布满了“残缺的美丽”,“是我的爱情诗/在坠落中盛开”,“可我不明白/一弯冷月,一缕晓风/为何风化不了/对你的思念”(《碎在我手中的瓷瓶》),既写了瓷,也写了人,情动于衷,堪称一曲美的恋歌!
  古与今的转换,瓷与人的交流,靠的是美好想象。在林裕华的诗中,多的是物化为人,如:“不敢相信,娇羞的云/竟也有剪不断的情结/等潮声退去/要上柳堤踏青”(《青花海涛纹八仙尊》);妙的是人化为物,如:“叫我沉落釉下/倾听青花/终年不化的渴望”(《柳叶瓶上那一个春目》);难得的是灵性思维,使得想象带有天赐和神示的意味,如:“褪尽泥泞的胸襟/在清风中敞开/一轮古月/与我相看不厌”(《青花一束莲纹盘》),正如诗论家骆寒超所言:“进入到物我两忘的境地,获得真幻共融的生存大和谐了。”
  灵魂的舞动,还得力于林裕华对词的艺术的运用,这不仅仅见诸于形式上的长短与递进、复沓与叠唱,更见诸于内蕴上的灵敏与幽细、格调与意境。“词”、“瓷”同音,“诗”、“瓷”一体,都“与美约定/到火中孵出紫色”(《偏爱钧瓷》),孵出幸福。
  下面,就让我们进入《紫地珐琅彩莲花卉瓶》一诗的文本,以证上述的见地。
  这是一首短诗,仅有四节十五行,却由三问一答的繁复组成。称其“繁复”,是指它的时空架构与感悟层次。时间,囊括了过去、现在和未来。诗中虽未交代此瓶的年代,但从《诗瓷雅集》中所配图片得悉是清康熙年问的一件名瓷,距今约四百年。诗人一句“再过三百年”,就将它从当今远推到24世纪,前后抻长到七百年,想象可谓奇也!空间,有物(瓶),有我(人);有景(“莲花缠枝的风景”),有心(“心头”);还有真(“蝉纹”、“新荷”),有幻(“云影”、“梦”)。说它光怪陆离,并不过分。一切景语皆为情语,由情生感——相思不断,梦想不灭;由感生悟——美可绝尘,或云美可抗拒污染。由浅入深,由此及彼,不禁使我想到他的另外两首诗:“商海潮涨啊/我的艺术之舟/可不是生命的饰品/在繁华中徘徊……”(《收藏的情结》);“我的窑火般的心情啊/在钢骨摩肩的地上/会同你尊严的光泽/一样纯情吗……”(《覆盖梅瓶的情思》)。这二者可视为本诗的注解。
  珐琅彩瓷器的前身是景泰蓝,也就是所谓的“画珐琅”,兴起于明代,盛于清康熙年间。初期珐琅彩是在胎体未上釉处先作地色,后画花卉,有花无鸟。康熙朝多以蓝、黄、紫红、松石绿等色为地,以各色珐琅料描绘各种花卉纹,其色彩、绘画、款式皆同于当时的铜胎画珐琅。林裕华通过三问,分别描写了这个花瓶的“蝉纹”、“风景”和花卉(“新荷”是其中的重点,又可以说是特写),并以“变形”、“长成”和“听出”三个动词,再现了它的生命历程,也凸出了发问者即抒情主人公的姿态与感情。一答,化繁为简,直抵核心:
  在目光深处
  俗尘不到的地方
  也有我紫色的心情
  瓷样美丽
  这“紫色”是胎体未上釉处的地色,除了诗题,前面三节均未提及,让人有点猝不及防,也让人静默深思不已。著名诗人艾青在他的成名作《大堰河——我的保姆》中,用“紫色的灵魂”一词赞美哺育过他的保姆,可见“紫色”是纯洁又高贵的灵魂的色彩,“紫色的心情”无疑就是紫色的灵魂,在这里既是指瓷,也是指人,从物我两忘,到二者合一。
  林裕华特别重视“气”,又十分讲究“乐感”,这与他人文素养之深及早年上过音乐学院是分不开的。上述三问均寓答于问,靠的是一种“爱”的贯通,爱瓷器,爱梦想,爱世界,爱人生,这个“爱”字就是一股“气”,是遍布诗中君临诗上的“神”,是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味。而长短与递进,着色与择声,联觉与空白,起笔与收束,使作品节奏分明,具有“乐感”。美丽的生命,花样的灵魂,就在一片紫光彩绘中舞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