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自己长头发了

　　北京解放军304医院1553病房一片寂静，偶尔有按摩器发出“嗡嗡”的震动声。钟如琴和母亲罗志凤在这里治疗已经快一年了。
　　2010年9月10日，江西宜黄县钟如九一家因拆迁矛盾与拆迁人员发生冲突，钟如琴、罗志凤、叶忠诚(钟如九大伯)3人点燃汽油自焚。
　　从头顶浇满汽油点燃自己的那一刻算起，他们一家人就远离了普通人的正常生活。
　　去年中秋，烧得面目全非的钟如琴终于开口说话，妹妹钟如九听到的却是一字一顿的“我……想……安乐死”。
　　一年过去，生活还在继续，只是已被深刻改变。
　　虽然已近9月，但北京的天气依然炎热，“太热了，我们今天不出去了。”她喃喃自语。
　　稍后，她将双手支在病床上，将自己像急速运转的洗衣机一样甩动起来，直到筋疲力尽才罢休。只有这样，她才能止痒。天气越热，越是发痒。前两天，空调出了故障，病房里闷热难当，电风扇已经开到最高档，但对钟如琴和罗志凤来说没什么用。 不知道是中暑还是感冒，钟如琴身上总是热得发烫。烧伤的毛细孔不能排汗。因瘙痒难忍，罗志凤已有两天无法睡眠，她说自己全身像要爆开了一样，受不了。
　　钟家姐妹的每一天基本上都很重复：早上8点，钟如琴起床去一楼肢体康复中心进行疤痕康复锻炼；中午时分，三哥钟如奎会带来做好的饭菜；这时，惟有看上一段最新下载的喜剧片，钟如琴才能入睡。下午，在病床上继续应付止痒问题。
　　这样日复一日的雷同已持续近一年。 罗志凤已基本放弃锻炼。“年纪大了，锻炼也不管用。”她怕疼。对她来说，如何自己搔痒才是最急迫的事情，因为大面积的皮肤创面，她已经无法独自完成这种最简单的事情。 只有钟如琴还每天坚持锻炼，但洗澡、换药、戴弹力套……这些漫长而单调的过程让她烦闷不已。
　　她在博客里写道：我睡了大半天才起来，但我却莫名的很忧郁，心里空空的，虽想着明天又要做锻炼就觉得很不安，其实我不想想这些，但我控制不了自己，然后就很不开心……
　　钟家人在慢慢承受和自我平复自焚事件给他们带来的创伤，但她们的苦难和伤感就像钟如琴身上火焰留下的疤痕，已深深烙到身体里面，外人无法进入。
　　这天又是如琴做康复训练的日子，医生柔软的手指在她身上移动，躺在病床上的她呆看着女医生浓密的头发，安静地说：“我梦见自己长头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