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早期发展与教育中的动作和运动问题

2011-12-29 00:00:00杨宁
学前教育研究 2011年10期


  [摘要]随着《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与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等一系列教育政策文件的颁布,学前教育如何遵循幼儿成长规律和学前教育规律,回归“基本”成为值得再次关注的重大问题。什么是儿童早期发展与教育的“基本”,如何认识“基本”,是需要学前教育理论研究界深入思考的。儿童早期的动作发展不仅是其智力发展的重要指标,更是发展的普遍特征;运动是以身体为轴心的一种综合性的、多方面的和总体的活动,涉及认知、动机以及情感方面。动作和运动在儿童早期发展与教育中具有重要地位。从种系发生和个体发生角度来说,动作和运动(同时还包括感觉)在婴幼儿期心理的发展中起着积极的建构作用。从动作技能与智力技能的同源性来看,动作问题一开始就并不单纯是动作问题,动作发展本身是儿童早期心理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是其早期心理发展的主要建构力量。对儿童早期动作和运动的研究具有重大的生物学、人类学、心理学和教育学意义。遗憾的是,儿童早期动作发展和运动的重要性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过分强调抽象符号系统的作用,特别是把抽象符号系统和学业学习在儿童早期发展中的作用置于一个极不恰当的位置是当前早期教育实践中极为普遍存在、也是非常危险的倾向。这种危险在于以所谓早期智力开发的名义压缩了婴幼儿动作和感觉发展的空间,使他们远离感性经验和“物理实在”,也就在相当程度上剥夺了他们通过动作主动建构自身经验和通过运动与游戏宣泄和表达基本情绪的机会。深入学习国家教育政策文件,遵循幼儿身心发展规律,关注儿童动作和运动教育,让婴幼儿置身于感性、具体的“实在”中,置身于活生生的生活世界之中,置身于自然而非抽象的符号世界之中,是早期教育基于发展逻辑回归“基本”的必然追求。
  [关键词]动作;运动;幼态持续;具身性
  
  2010年是我国学前教育事业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年,中央政府相继出台了《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与发展规划纲要》等一系列涉及学前教育领域的纲领性政策文件,对学前教育给予了空前重视。特别值得关注的是,所有这些文件都十分强调遵循幼儿成长规律和学前教育规律,指出要“在全社会树立正确的儿童观、教育观和质量观,引导家长更新教育观念,尊重儿童的天性和认知规律,珍惜童年生活的独特价值”。经过相当长时间的滑坡和混乱,学前教育急待拨乱反正,重回“基本”。那么,究竟什么才是儿童早期发展与教育的“基本”呢?这是学前教育理论研究界需要深入思考的问题。
  儿童早期的动作发展不仅是其智力发展的重要指标,更是其心理发展的主要建构力量;运动是以身体为轴心的一种综合性的、多方面的和总体的活动,涉及认知、动机以及情感方面,是儿童动作发展的重要途径。诸多研究表明,动作和运动在儿童早期发展与教育中具有重要作用。遗憾的是,儿童早期动作发展和运动的重要性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本文试图从理解动作和运动问题出发,从人类进化角度探讨儿童动作发展和运动问题,并对儿童早期动作发展与运动的价值进行分析和梳理,以期抛砖引玉,引发学界对学前教育此类重大问题的关注和思考。
  
  一、理解动作和运动问题
  
  (一) 理解动作和运动
  动作和运动无处不在,是生命和发展最普遍、最基本的范畴与活动。然而,正如心理学对“学习”概念的界定极不统一、十分混乱一样,要明晰地定义“动作(moor)”和“运动(movement)”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动作和运动研究涉及运动学、神经科学、心理学和机械工程等多个学科,不同学科的目标和对象不同,对动作和运动的理解也有所不同。总的来看,“动作是在脑的多个区域的协同活动下,以一定的认知评估和情绪体验为背景,对个体所处特定环境中有意义信息的适应性反应,经过‘计划一选择一决策一执行一反馈一调整’等一系列环节。”动作和运动涉及神经系统、肌肉系统和骨骼系统的整合与协调,是作为主体的个体对外部世界作出反应的基本方式。
  就动作与运动的关系来说,动作是儿童早期最基本的发展领域之一,运动是实现动作发展的重要途经。“运动也许是所有心理活动中最元处不在、最普遍、最基本的活动。如果说动作是建构儿童早期智慧大厦的砖块,那么运动就是生成这些砖块的主要途径之一。
  
  (二) 动作研究简史
  动作研究经历了早期(20世纪20-50年代)的兴盛、后期(20世纪50-80年代)的衰落和晚近新的繁荣(20世纪80年代以来)。关于婴幼儿动作的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上世纪达尔文针对自己孩子写的日记和德国生理学家普莱尔(Preyer)的开创性工作。动作发展描述研究的全面繁荣开始于20世纪20年代,格塞尔(Arnold Gesell)和麦克格雷(Myrtle McGraw)的开拓性研究是其标志。在泰伦(Telen)看来,动作发展研究的黄金时代留下了三个重要的相互关联的“遗产”:“第一个遗产是动作发展研究先驱者的理论贡献,特别是他们把人类发展置于强有力的生物学背景;第二个遗产是通过引入详细和丰富的描述,建立了实证性的和新的捕捉人类动作的研究方法以及精妙的自然实验;第三个,或许是最持久的遗产,是发展常模(development norms)的建立。”
  早期动作研究领域两位最主要的理论家——格塞尔和麦克格雷提供了有关儿童早期动作发展的大量描述。格塞尔相信运动是有机体生长形式的最直接表现,并把婴幼儿动作发展常模的概念引入了主流发展心理学的研究。格塞尔及其同事于20世纪20、30年代完善的成套测验在今天仍然是广泛使用的婴儿测试的基础,如贝利婴儿发展量表和丹佛儿童发展筛选测验。从心理学发展的历史来看,格塞尔的理论是对当时流行的行为主义的反抗,并深深植根于生物学。格塞尔把发展看成统一的进程,需要包括进化论、胚胎学、比较心理学、神经生理学和人类学等各个维度的描述。他认为,儿童的动作发展是由生物学上的神经成熟决定的,而神经成熟的顺序取决于遗传决定的时间表,儿童的动作发展就是按这个时间表所规定的顺序有规则地、连续地进行的。环境的作用在于支持内在蓝图和潜力的展开,但环境本身不会产生这种潜力。格塞尔认为“在所有物种中行为模式的涌现都趋向于遵循一个有序的遗传序列。这种遗传序列本身是一种精细模式,其基本内涵是它本身就是进化的产物并且处于成熟因素的影响下。”在格塞尔看来,在儿童准备好之前就对他们进行训练是没有意义的。
  上世纪50年代,对动作发展的研究开始衰落,在随后的30年里几乎处于停滞状态。上世纪80年代开始,对动作的研究逐渐开始复兴,并且再次融入发展心理学的主流。这一改变得益于诸多领域的共同影响,如运动科学和生物力学的新思想,生态心理学以及动力系统理论的引入,同时也得益于对大脑可塑性的新理解以及记录运动和大脑活动的技术所取得的重大进步。
  
  (三) 动作问题:人类进化的某些启示
  迄今为止,人类进化研究呈现给我们的仍然是一幅极为复杂而不清晰的画面。尽管重建人类进化史极为困难,但最近几十年来还是产生了一些重大突破。分子生物学的研究推算出最早的人类物种出现在大约500万年前。虽然进化并非单一路径,不过根据新的古生物学和人类学资料,大体可以说人类进化是沿着人科动物一南方古猿一能人一直立人一智人这样一个方向进行的。真正人属的出现距今约250万年,脑量的急剧增加正是从这时候开始的。而且,众所周知的是,人类进化中有一些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的中心事件,如直立行走、火的利用、使用和制造工具、脑量的增加等。
  国内学者万选才等指出“直立行走和前肢从负重压迫下的解放,导致躯干、头骨、牙齿、发声相关的胸廓及喉等一系列结构的改变,身体重心下移,脊柱从弓状的一个弯曲演变出向前凸的颈曲和腰曲。直立行走和制造工具的双手活动对脑的直接影响是很大的。从两栖类的脑到人脑,其与体重相对的大小增加了100倍。现代智人的脑容量是人科南猿的3倍,是能人的2倍。”由此可见,人类种系进化中有两个相互联系的中心事件:直立行走和脑容量的增加。从直立行走来看,直立行走和手的形成是一个硬币的两个方面。“前肢演化为手——使用工具的专门化器官,是从猿到人的第一次部分质变,这个演化过程的完成就是过渡期的开始。在根据化石进行分析时,可以参照直立姿势的形成作为手形成的旁证,因为手形成的同时必定伴有直立姿势的形成,前肢把物体当作工具来使用的活动经常化,会同时产生出这两个结果(手的形成与直立姿势的形成)”。而手的形成与使用和制造工具又构成了一个相互作用的环路。
  人类种系进化的另一个中心事件是脑容量的增加,主要体现在新皮质的增加上,“进化上主要的选择压力有利于一个具有更多联结的新皮层的更大的脑”。脑容量的增加要求人类具有更大的骨盆结构,在人类进化过程中,也确实出现了骨盆增大的现象,但“骨盆开口的增大是有限度的,因为直立行走直接制约了人类的骨盆结构,有效的两足行走的工程学的需要设定了这个限度。当新生儿的脑量为现在的数值——385毫升时,便达到了这个限度”。这也就意味着,人类大脑不可能等完全成熟便要娩出,否则就无法通过产道,只有缩短孕期,在脑量仅占成体25-30%时便分娩才是一种可行的“策略”。古尔德(Gould)曾指出,灵长类中惟有人类婴儿出生时的脑要小于成年后的脑。托拜厄斯(Tobias)则从妇产科的角度论证了从猿到人分娩日期不断提早的必然性。“为了跟上大脑尺寸的进化增长,胎儿必须早产以保证其脑壳相对于经产妇骨盆的产道而言不至于太大”。正是进化压力迫使人类不得不采取的这一生殖“策略”,导致人类新生儿出生后动作和其他机能远未发育成熟,而且在动作发展上,人类个体与动物也有很大不同。“人类个体的动作从一开始就采取了与其他动物的动作发展完全不同的发展路线。一般而言,动物降生不久,其先天具备的数种动作就发展得很好,可以自由行动;而人类个体的动作发展却需要经历相对漫长的时期。不论粗大hNHiAGhDsL2q5XFQyknifA==动作,还是精细动作,它们都经历了一个相对较长的产生、发展、完善的过程。”
  如果人类发展的幼态持续观成立,或者说由于进化压力,调节与控制发育的基因突变及自然选择改变了人类个体生长发育的速率,人类新生儿不得不“提前”出生(按照人类学家利基(Leakey)的计算方法,提前1年左右出生)的话,那么,动作和运动(同时还要包括感觉)在婴幼儿期心理的发展中起着什么样的建构作用,就是一个对发展心理学、人类学和儿童早期教育都极为关键的核心问题,值得深入研究。
  
  二、儿童早期动作和运动发展的价值
  
  如果上述观点成立,那么一个重要的逻辑推论就是:越是儿童发展早期,就应关注越是“原始”的心理机能,如动作和感觉。个体早期“原始”心理机能的充分实现和表达是其后期心理健康发展的前提,而且儿童动作和感觉的发展与其智力的发展是相辅相成的。儿童早期的动作发展不仅是其智力发展的重要指标,更是其智力发展乃至心理发展的主要建构力量(动作和感觉之间有着密切联系,为了论述的方便,我们这里只谈动作问题)。
  研究表明:动作和运动在儿童早期的心理发展中具有积极价值。动作研究的两位先驱格塞尔和麦克格雷都把运动看作是促进儿童各方面(如认知、社会和情感等)发展的最后的共同通路(finalcommon pathway)。德国精神运动学代表人物齐默尔(zimmer)博士也认为:“动作是儿童日常活动的基本形式,也是他们获得感官体验和表达能力的基本途径。”哜默尔在格鲁佩提出的运动意义的基础上,进一步论述了动作对儿童发展的八大功能,吩别是:1.个体功能,即认识自己的身体并借此认识自身,区分身体的各种机能,形成自己的意愿;2.社会功能,与其他人共同做事、游戏、协商等;3.创造功能,独立完成某个动作或制作某个东西;4.表达功能,即表达在活动中的感觉和感受,放松身体并尽情享受;5.感受功能,感受在活动中的各种感觉;6.探索功能,认识周围世界,掌握周围环境的特征并适应其要求;7.比较功能,和别人比较,相互估量、竞争,学会面对胜利或承受失败;8.调节功能,承受压力,了解体能的极限,提高绩效,适应自己或周围环境施加的各种压力。以此来看,动作和运动几乎涉及到儿童发展的各个方面。“运动是人的一种重要的表现手段(介体)。参与在运动中的总是儿童的全部机能,并不只是某一部分。每个运动行为都涉及认知、动机以及情感方面,而且认知、动机和情感也会受到运动行为的影响。”这也就意味着运动是一种以身体为轴心的、综合性的、多方面的和总体的活动。
  国内也有学者提出,“从个体心理发展的生理基础以及心理各个具体方面的早期发展来看,动作作为主体能动性的基本表现形式,在个体早期心理发展中起着重要的建构作用,它使个体能够积极地构建和参与自身的发展。”具体来说,动作在人类个体心理发展中具有以下作用:1.动作对于大脑的发育具有反向促进作用。动作不断练习、丰富、提高,可以促进大脑在结构上的完善,从而为个体早期心理的发展奠定良好的基础;2.动作使个体对外部世界各种刺激及其变化更加警觉,并使感知觉精确化;3.动作是婴儿认知结构的奠基石,动作使得婴儿的认知结构不断改组和重建;4.动作改变着个体与物理环境、社会环境的互动模式,使个体从被动接受环境信息变为主动获取各种经验,这既促进了个体自主性、独立性的发展,同时也深刻地影响着个体的社会交往特点,进而对个体的情绪、社会知觉、自我意识等产生影响。也有学者认为:“动作的重要作用可能更多地体现在它扩大了个体与周围环境交往的范围,使个体能够多角度、深入地探索其周围的物质世界与社会环境,从而给个体带来大量新的经验,即,经验的丰富与扩展才是真正重要的因素”。
  显然,动作和运动在儿童早期心理发展中起着重要作用,但更关键的是,如果说人类个体是幼态持续的动物,或者说由于进化压力,人类新生儿不得不“提前”出生的话,那么,动作和运动(包括感知觉)这些“原始的”心理机能在婴幼儿期心理的发展中的建构作用可能更为重要。这使得儿童早期心理发展中的动作(运动)——神经系统的协同发展特别值得关注,因为从种系进化角度来看,人类进化的最主要方面即是动作(运动)——神经系统的协同进化。进一步看,这一发展又包括两条路线及其整合。第一条路线是手的动作(特别是精细动作)——新皮质机能的建构。言语(无疑是口语)很快就加入了这一建构过程,实际上,这条路线最终成为儿童认知和社会性建构的一面。第二条路线是大动作及运动——旧(古)脑机能@的建构。这条路线主要与感觉运动系统机能的整合(感觉统合)有着密切关系,婴幼儿大动作和运动的缺乏可能导致感觉运动系统机能的失调。当然,这两条路线并不能绝对分开,相反这两条路线不断整合,成为推动儿童早期心理发生发展的基本力量之一。此外,儿童早期丰富的动作和运动经验还可以给他们的动作“库”提供大量的雍余度,使其动作技能更熟练、流畅,并为神经系统的发育提供充分的刺激。
  强调动作和运动在儿童早期心理发展中的价值并非全新的思想,皮亚杰的认知发展理论、布鲁纳的认知表征理论、发展的动力系统理论和当前的具身认知理论思潮都高度重视动作与运动(无疑包括感觉)在儿童早期心理发展中的重要作用。实际上,皮亚杰以“感知运动阶段”来称呼儿童认知发展的最初阶段绝非偶然。“在皮亚杰的观念中,高级认知是由感觉运动经验产生的。”在皮亚杰看来,感知运动智力正是个体智力的最初表现形式,他认为心理运算和它所支持的智力成就都源于内化的动作。在吉布生(Gibson)的理论中,感觉运动被认为是高级认知的基础,这是毫无疑问的。泰伦和史密斯也认为,连续的感觉一运动发育使儿童能够分类,感知真实世界,并逐渐地学习认识更复杂的差异。同时,就思维、智力和动作的关系而言,巴列特(Bartlett)认为思维是一种技能;维默(Weimer)倡导心理的动作理论,强调知觉动作活动在认知中的作用;科勒斯(Kolers)提倡记忆和认知的“程序主义”观;格兰伯格(Glenberg)强调知觉动作活动在记忆过程中的作用;巴萨罗(Barsalou)认为,所有的符号表征都以感知觉为基础。加涅特别强调,动作技能实质上不仅仅是“肌肉的”活动,而“经常是作为一些操作步骤的组成部分出现的,它们或者与动作的选择有关,或者与动作的顺序有关。从总体上看,一套操作步骤是一种智慧技能,因为,它是规则的复杂的联合体。”所有这些同时也构成了当代哲学“身体转向”的理据。此外,美国心理学家罗森鲍姆(Rosenbaum)等人提出的智力技能和知觉动作技能的同源性以及所有智力技能都是执行性或操作性的(performatory)假说(即所有技能,包括高级技能,都是建立在知觉动作活动的基础上的)越来越被人们所接受。这些都充分说明动作问题一开始就并不单纯是动作问题,动作发展本身是儿童早期心理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是儿童早期心理发展的主要建构力量,动作和运动在人类行为中具有“深度”或根本的重要性。
  总之,动作和运动在大脑、身体和环境持续的相互作用和耦合关系中起着关键作用,是婴幼儿理解和建构世界与自我的基本手段。
  
  三、重视动作和运动问题:学前教育回归“基本”的重要途径
  
  综上所述,对童年期,特别是儿童早期动作和运动的研究具有重大的生物学、人类学、心理学和教育学意义,也具有极大的实践价值。“童年是运动的阶段。没有哪个生命阶段,运动会如在童年阶段一样承担如此重要的作用。特别是2-6岁这个阶段,惊人的活动和运动欲、永不停歇的发现欲和持续的尝试是这个阶段的标志。儿童通过动作发现自己和世界,通过自己的身体和感官去适应它周围的世界”。
  遗憾的是,婴幼儿动作和运动发展的重要性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在许多人看来,儿童的符号能力及其训练是至关重要的。当然,符号能力是极其关键的,正如德国哲学家卡西尔所说的那样,“人是符号的动物”。正是符号能力(无疑,语言和抽象数学符号是最重要的符号系统)使人成为人,使我们得以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所有的文明都离不开符号系统,特别是语言符号的掌握和使用。然而,过分强调符号系统的作用,特别是把符号系统在儿童早期发展中的作用置于一个极不恰当的位置是非常危险的,卡西尔本人就充分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指出:“与其它动物相比,人不仅生活在更为宽广的实在之中,而且可以说,他还生活在新的实在之维中。在有机体的反应(reaction)与人的应对(response)之间有着不容抹杀的区别。在前一种情况下,对于外界刺激的回答是直接而迅速地作出的;而在后一种情况下,这种回答则是延缓了的——它被思想的缓慢复杂过程所打断和延缓。初看起来,这样一种延缓似乎是一种很成疑问的进步。许多哲学家都已经警告人们提防这种表面上的进步。超出有机生命的界限并不是人类本性的改善而是退化。然而并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防止自然秩序的这种倒转……人不再生活在一个单纯的物理宇宙之中,而是生活在一个符号宇宙之中……人不再能直接地面对实在,他不可能仿佛是面对面地直观实在了。人的符号活动能力(symbolic activity)进展多少,物理实在似乎也就相应地退却多少。”(注:着重号为引者所加)卡西尔这段话是从哲学人类学意义上讲的,如果我们以此来衡量当前的早期教育的话,同样很有意义。过分强调抽象符号系统的作用,特别是把抽象符号系统和学业学习在儿童早期发展中的作用置于一个极不恰当的位置,是当前早期教育实践中极为普遍存在、也是非常危险的倾向。这种危险在于以所谓早期智力开发的名义压缩了婴幼儿动作和感觉发展的空间,使他们远离感性经验和“物理实在”,同时也在相当程度上剥夺了他们通过动作主动建构自身经验的机会。
  从幼儿身体运动角度看,有相当数量的幼儿园缺乏足够的活动场地和活动时间,使幼儿的粗大动作得不到充分发展,同时缺乏足够的运动刺激。德国学者齐默尔指出:现代社会的儿童缺乏足够的运动,由此导致“直接的身体和感官体验的缺失,通过身体主动了解环境机会的减少,这会阻碍儿童的发展。除了许多家庭担心的安全因素产生社会心理和身体压力外,主要跟这个世界呈现给儿童的行为和方式有关。由于儿童缺乏对接受到的刺激进行加工的机会,动作发展和运动的机会受到限制,感觉统合障碍和行为异常儿童大范围递增。心理原因引起的疾病增多:过敏反应、头疼、神经质、身体异常。儿童为机械化和自动化的进程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许多发展异常和行为异常的儿童的症状常被误认为是应激反应,其实是由于在日常生活中满足身体和感官需求的空间太小而出现的症状。”
  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让婴幼儿置身于感性、具体的“实在”中,置身于活生生的生活世界之中,置身于自然而非抽象的符号世界之中,是早期教育基于发展逻辑的必然追求。婴幼儿的学习主要不是基于符号的学业学习,而应是以游戏为主的操作性的、具身性(embodiment)的活动。与此相应,教育者如何“坚持以游戏为基本活动,保教结合,寓教于乐,促进幼儿健康成长”就成为值得关注的基本问题了。只有坚持正确的儿童教育观,才能使婴幼儿获得充分的感知运动经验,并在此基础上掌握复杂的动作技能及动作和运动协调能力,获得整体运动协调和精细运动协调,实现感觉运动系统机能的平衡发展,同时建构内在的逻辑一数学经验和心理表征,最终实现儿童的身体、认知、情感与社会性诸方面的和谐健康发展。这正是学前教育回归“基本”的要义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