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事变的幸存者之一钱俊瑞

2011-12-29 00:00:00童志强
党史纵览 2011年5期


  曾是中国农村经济研究专家
  
  钱俊瑞于1908年出生于江苏无锡县鸿声里(今锡山市鸿声镇)一户贫苦农民家庭,幼入私塾,新学兴起后先后就读于鸿声小学、江苏省立第三师范附小、第三师范中学,毕业后当过一年小学教员,1928年考入设在无锡的民众教育学院。由于自小生活在农村,钱俊瑞对农民的疾苦和生存状态十分关注,积极报名参加了由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所长陈翰笙发起组织的中国农村经济调查。从1929年开始,钱俊瑞先后在无锡、保定农村以及江苏、河南、山东、陕北、安徽、广东等省的一些县,边调查、边学习、边研究。凭着深厚的学术功底,钱俊瑞在掌握了全国各地农村大量第一手资料的基础上,尝试运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分析中国农村经济,先后撰写了《中国农村经济现阶段性质之研究》、《中国地租的本质》、《评卜凯教授所著<中国农场经济>》等论文,引起经济学界的重视。1933年,经陈翰笙倡议成立了“中国农村经济研究会”,钱俊瑞成为该会理事并主持“中国经济情报社”的工作。与此同时,他还担任《中国农村月刊》、《中国经济情报周刊》主要撰稿人,曾发表《1931年大水灾中中国农村经济的破产》、《中国农村经济性质问题》等文章,此后又出版《怎样研究中国经济》的专著,成为中国农村经济研究论坛上的一员先锋。
  
  投身轰轰烈烈的抗日救亡
  
  随着日本侵略者对中国入侵的不断加剧,大片国土沦陷敌手,钱俊瑞再也无法继续潜心研究农村经济,他决心投身救亡图存的实际斗争。1934年,他参加“左翼文化同盟”,担任宣传委员,并于1935年9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担任中共中央文化工作委员会委员,同年他与沈钧儒、邹韬奋、陶行知等人共同发起成立“上海文化界救国会”和“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并任中共党团书记。从此,他的主要精力都投入到抗日救亡宣传组织工作中。
  1936年9月,钱俊瑞与陶行知、陆璀作为中国人民代表团成员出席在布鲁塞尔召开的第一届世界和平大会,接着,又代表宋庆龄参加在巴黎召开的国际反法西斯委员会扩大会议。在欧洲,他参加了全欧华侨救国大会和援助西班牙共和国反对佛朗哥独裁统治的运动。在这一系列海外活动中,钱俊瑞抓住各种机会,不遗余力地宣传中国国内的抗日救亡群众运动和中共发起组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主张。
  1937年底上海沦陷后,钱俊瑞接受中共中央长江局领导,在李宗仁、陈铭枢、黄琪翔等国民党将领的捐助下,到汉口创办了战时书报供应所,编印各种抗战书报,其中包括钱俊瑞著《中国国防经济建设》和钱俊瑞、孙治方、姜君辰共同编辑的《救亡手册》等,供前线将士阅读,还附设了一个读书写作函授班,希望能培养出一批战地大众作者。
  钱俊瑞的活动引起了国民党顽固分子的注意,于是他们对他的行动横加阻拦,设置障碍。军委会政治部和战地党政委员会曾先后打算聘请他担任设计委员,都因其“思想左倾”被阻。此后,钱俊瑞应邀赴老河口出任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文化工作委员会主任,在鄂东、鄂中、鄂北出版战地报纸,开设文化站,成立文化队,在部队和民众中开展救亡宣传教育工作。然而好景不长,1939年1月国民党五届五中全会确立防共限共的方针后,第五战区文化工作委员会被迫解散。
  武汉失守后,周恩来奉命去重庆组建中共中央南方局,调钱俊瑞到南方局从事文化界统战工作。钱俊瑞在重庆续办战时书报供应所,创办《战地知识》杂志,专供前线将士及政治、民众工作者阅读,勉强支撑年余,又因国共关系紧张,1940年夏杂志被停办。钱俊瑞在重庆的活动,照例受到国民党特务的“关心”。他曾应邀为兵役实施协进会作报告,谁知,在他演讲后,该协进会即“奉命解散”,理由很简单:“不该请钱某演讲”。
  因为钱俊瑞有过对外交往经验,在海外有一定知名度,外语又好,南洋华侨团体遂电邀他于1940年夏赴南洋讲演,中国国民外交协会获悉后决定派他为驻南洋代表,负责对外宣传。钱俊瑞办妥一切证件,到机场办登机手续时,却被国民党特工阻挠,说是外交部所发的护照已被社会部吊销。钱俊瑞据理力争,特工干脆直言:奉蒋委员长谕,“像先生这样的人才,应该集中在重庆”。为防止遭到进一步迫害,钱俊瑞只好住到重庆乡下埋头写作,但“所写文章十有八九被扣被删,作几次讲话,又成了人家捏造情报的口实,所住的屋子前后左右,终有些不相识的朋友老站在那里”。
  
  随叶挺军长到新四军
  
  1940年6月,新四军政治部主任袁国平奉周恩来之命,从皖南到重庆接军长叶挺回军部。叶挺获悉钱俊瑞的处境后很是同情,便热诚地邀请他和作曲家任光一起到新四军,承诺他们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开展部队文化宣传工作。当时,国民党顽固派正在策划第二次反共高潮,重庆形势日益恶化,经南方局同意,钱俊瑞、任光随叶挺、饶漱石、袁国平一行人,秘密离开重庆,于7月底8月初到达皖南。
  钱俊瑞到新四军后,成立了一个战地文化服务处。在他的统筹领导下,到年底短短4个月时间,战地文化服务处切切实实开展了多项战地文化宣教工作:
  一是编书。共编了7册部队用的通俗小册子,有《世界大事》、《日本帝国主义》、《中国革命问题》、《三民主义与共产主义》、《民族问题与殖民地问题》等书,供部队连排基层干部阅读宣传之用。
  二是编歌。编写创作了一些结合部队需要、通俗易懂、易学易唱的新歌,如《擦枪歌》、《筑工事歌》、《反对投降歌》等,在部队中教唱。任光和侨胞周东君还办了一个音乐队,练习抗战曲谱,培养音乐人才。
  三是编写识字课本。他们搜集参考过去平民教育促进会、江苏省立教育学院等所出的识字课本,结合部队和抗战期间民众的实际需要,编印了两种专供战士和百姓用的识字课本,在扫盲过程中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
  四是编发通讯稿。他们把新四军的敌后抗日活动和皖南民众生活情况编写成通讯稿件,如《十月间胜利的反扫荡》、《新四军的文化教育活动》、《新四军帮助农民收割》、《皖南的军民合作》、《皖南青年的抗敌组织》等,在国内外报刊上发表,让读者了解中国抗战部队和人民的真实情况。与此同时,还在部队和地方发展了一批通讯员,进行短期培养,使之成为新的写作人才。
  五是成立资料室,专门负责搜集国内外、大后方、沦陷区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各种研究资料,在部队中倡导学习和研究的风气。
  1940年11月30日晚上,叶挺突然打电话到钱俊瑞处,焦急地说:“据确切消息,重庆已密令战区各部队,对你个人及其他较重要的几个文化工作者,恐有所不利,其罪名是未经军委会政治部同意,擅自在战地办理文化事业。你们还是搬一搬家吧。”70年后的2010年4月,笔者应邀去台湾近代史研究所做访问学者,在“国史馆”查阅档案时发现,原来叶挺说的重庆密令出自蒋介石的手令,时间在1940年11月2日。全文如下:“顾长官,据报钱俊瑞在东战场成立文化服务社,立即将该钱俊瑞以及其重要人员秘密逮捕,以破坏抗战汉奸罪处治可也。中正手启”。
  幸亏叶挺获知消息后,将钱俊瑞和任光两人接到云岭新四军司令部住处保护起来,才使他们免遭毒手。可惜任光最终还是未能躲过一劫,这位《渔光曲》的作者在皖南事变中牺牲在叶挺的身边。
  
  皖南事变幸存者之一
  
  1941年1月4日晚,新四军军部及皖南部队9000余人奉命绕道苏南转移北撤。5日下午全军到达茂林及附近指定位置。国民党出动8万重兵对新四军前堵后截。6日双方发生前哨战,新四军俘获对方4人。钱俊瑞和宣传部科长汪海粟前去审问,“后来经军法处多方探询,始知这4个都是相当老练之特工人员,非普通战士”。
  
  1月7日全军按计划会攻星潭。行军途中叶挺诗兴大发,吟出两句诗来,“雾里美人云里山,临崖立马君试看”,指名要随行的钱俊瑞和成一首。钱俊瑞感念新四军当时处境,沉吟片刻,和出以下两句:“层峰直上三千丈,出押蛟龙插翅飞。”当日会攻星潭受阻,军部在百户坑开会决定连夜后撤,返回丕岭以西再出击太平待机突围。8日凌晨,重新翻过丕岭到里潭仓。中午,部队出发,准备突出高岭,却因向导带错路而误走濂岭,不得已只好又折回里潭仓。接着部队又紧急集合出发,决定抢先经高岭、茂林方向突围。临行前,司令部命令各人精简行李,准备轻装战斗。钱俊瑞忍痛将他背包中3年多来的读书笔记、一部在重庆动笔在皖南完稿的《三民主义与共产主义》12万字书稿,以及上个月在司令部时所写的《新文化运动的发展及其指导问题》3万字论稿丢弃,这令他惋惜了好多年。
  1月9日晚又是一夜行军,到10日早上抵达石井坑,叶挺决定在此收容部队坚守一星期,希望延安向重庆提出交涉出现转机。1月10日,国民党军队开始连续向石井坑附近山头发起攻击。中共中央来电指示:重庆交涉恐靠不住,全军应服从叶挺指挥,以突围出去分批东进或北进。石井坑周围山头争夺战一直进行到12日下午,当晚12时,叶挺命令十几个号兵以吹开饭号为信号,发出分散突围的命令。
  起初,钱俊瑞跟着叶挺一路突围,队伍由两个地方民运干部带路,从山壁小路,顺着猿猴攀登的山径转移,几乎爬行了大半夜。钱俊瑞天生为性情中人,在如此危难困顿之际,还吟出一首打油诗公诸同行者:“山石嶙峋苦难行,攀藤附葛学猩猩,人猿泰山不如我,留得此生改日拼。”在山中转了一夜后,钱俊瑞因深度近视行动缓慢,与大部队失去了联系。他和少数几个人白天躲在山林中,晚上爬山,先后冲过3道封锁线。从12日早饭后到15日晚上,他们整整饿了4天,幸亏碰到当地老乡偷偷送饭到山沟里,才撑过了最难熬的几天。
  最后,钱俊瑞一行只剩下他和军部秘书长李一氓、教导总队政治处主任余立金、教导总队第五队黄队长和王副指导员等5人。在老乡的帮助下,他们花钱买了通行证,换了便装。钱俊瑞提个竹篮子,里面放了一些香烛,打扮成回家过年的行商;李一氓肩扛一根竹竿,杆头上挂了几张黄鼠狼皮,装扮成上山收购皮毛的客户,其他3人则打扮成农民模样,就这样骗过盘查的关卡脱离虎口,经太平到达屯溪。到屯溪后按原定计划,李一氓去桂林转重庆向南方局汇报事变经过,另两人直接返回各自家乡,钱俊瑞和余立金乘汽车到宁波。
  在宁波,钱俊瑞花了大半个月时间,呕心沥血,于2月20日写成数万字的《皖南惨变记》。他在小序中写道:“这部回忆的原料是进步人群的血和泪,而其背景则是整个目前中国形势的辩证法。作者在这里最大的希望是凭着这粗粗的回忆,来唤醒人的理智,作公义之审判。”这部回忆录为后人研究皖南事变提供了翔实的史料。
  (责任编辑:胡 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