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风亮节照后人

2011-12-29 00:00:00杨力平杨力国杨力仁杨力勤杨力智
党史纵览 2011年7期


  今年7月8日是我们的父亲杨效椿百年诞辰。抚今追昔,我们很自然地联想到父亲革命、战斗的一生,他实事求是、光明磊落、艰苦朴素、廉洁自律、勇挑重担、联系群众的高尚情操和道德风范,又浮现在我们的眼前。
  
  艰苦朴素 克己奉公
  
  战争年代,父亲一贯艰苦朴素,严于自律,在部属和群众中享有很高的威信。新中国成立初期,少数党的高级干部蜕化变质,产生较大的负面影响。为加强正面宣传教育,经安徽省委批准,在对当时全省的高级干部进行排队比较后,1952年《安徽日报》发表了《一贯艰苦朴素的共产党员杨效椿同志》一文,对父亲的事迹进行报道,从此,父亲“模范共产党员”的称号在江淮大地不胫而走。父亲是山西人,吃饭以面食为主,经常用辣椒蘸盐、大蒜蘸醋便能凑合一顿。他一生不抽烟,不喝酒,历来反对吃吃喝喝,更不能容忍用公款大吃大喝。下基层检查工作,地方领导出于尊重和关心,有时多加几个菜,他要么逼着人家端回去,要么坚持到职工食堂排队买饭。1975年初,安徽师范大学阜阳分院成立,父亲前往祝贺。吃饭时,他看到餐桌上摆着名酒佳肴,立即转身走出餐厅。尽管分院领导作了很多解释,但他仍坚持不肯赴宴。服务员只得给他端来一碗面条、两碟小菜,他才吃了这顿饭。父亲的秘书回忆:“跟效椿同志下乡,他要求很严,事前不准打招呼,一路上基本吃素……有三次去新马桥干校,都是在食堂排队买饭。饭后,他总是再三叮嘱要结清伙食账。”
  有些事说起来现在的年轻人也许不相信。父亲的穿着极为俭朴,内衣和袜子补了又补,一套棉毛衣裤,补丁摞补丁,到后来洗的时候稍一用力,搓到哪儿破到哪儿,他还埋怨洗衣时用力过大。上世纪70年代中期,化纤产品已进入寻常百姓家,他竟舍不得买一件的确良衬衣,赴京参加全国四届人大时,我们都劝他买一件,他说什么也不同意。他用了多年的腰带断了,舍不得买一根新的,让我们凑合着缝好,一直用到逝世。多年来,我们家里除了公家配发的旧家具外,仅有两只樟木箱和一个书橱。樟木箱“文化大革命”中被造反派砸坏,我们找了两块木板钉上去,像补了两块补丁,别提多难看了,父亲看了后却连声说好。一张饭桌使用年代太久,桌面已经腐烂,也舍不得换,为防止碗碟掉下去,找一块木板钉上,由于高低不平,盘子里的汤经常流出来。许世友将军送给他的一块“钟山牌”手表,用得年代久了,经常走走停停,他一直戴到去世。父亲在世时,家里没有电视机、电风扇,我们劝他买,他总是摇着头不同意。
  父亲虽然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但对烈军属和周围同志的困难,却总是倾其所有,尽其所能。对于烈士子女更是视同己出,每逢周末假日,都要把他们接到家里,询问他们的工作、学习和生活情况,帮助他们解决困难。1961年,父亲到寿县搞调查研究,当他了解到一些烈军属生活十分困难时,便将自己省吃俭用攒下的700多元钱全部捐出。当时,我们尚未参加工作,粮食又统一定量,这样家中难免入不敷出,每当我们流露出埋怨情绪,父亲都及时召开家庭会议,对我们进行严肃的批评教育。在父亲的教育和熏陶下,崇尚简朴、乐于助人对我们的一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严于律己 清正廉洁
  
  父亲的严于律己表现在很多方面,其中包括对我们的教育和管理。解放后,他先后担任巢湖地委书记兼军分区政委、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兼省人事厅厅长、合肥市委第一书记、省委常委、省革委会副主任等职务,要为我们谋得一官半职或开个后门并不困难,即使是不便开口,只要他不反对,也会有人关心。但是,我们兄妹5人谁也不曾在上学、参军、入党、提干、调动等问题上得到过父亲的“帮助”。他总是反复告诫我们:“路要靠自己去闯。”1968年秋,毛泽东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父亲带头响应,将力国和力仁送到农村插队落户。1970年秋,力平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南昌市一家工厂当技术员,当时她已25岁,尚未成家,想尽快调回合肥,可父亲不仅不同意,反而告诉有关部门,不允许任何人插手。力勤入伍后在十二军九七医院工作,当时父亲分管全省的宣传、卫生和文教工作,十二军很多领导干部在安徽省革委会内支左,但他却从未为力勤说过一句话。当有的高干子女通过各种渠道被推荐上大学后,力勤哭着向父亲提出上学的要求,父亲说他分管这项工作,不能带这个头。1974年,安徽成立滑翔学校,培养飞行人才,力智提出要上滑翔学校,父亲却不同意给他“开后门”。若干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力智才知道当时父亲就分管这项工作,很是生出一番感慨。老家亲戚来安徽要求他帮助安排工作,一年到头不少,他从未给任何人特殊照顾。
  “文化大革命”中,我们家住在省委小花园内,父亲主动将楼下两间房子让出来,安排一户机关干部居住。这样一来,家中住房十分拥挤,有时老家来人,不得不打地铺。我们多次提出要收回那两间房子,省行管局也有这个安排。父亲却不同意,他说:“省委机关住房很紧张,我们克服一下就可以解决一户干部的住房,这样不是很好嘛。”他去世前反复叮嘱我们:“我死后,你们要搬出省委大院,不要给组织上添麻烦。”按照他的意见,父亲去世后不到半年,我们就搬出了省委大院。
  父亲在世时,我们对他的这些做法很有意见,认为他不关心我们,认为他胆小怕事。今天,我们人到中年,且为人父母,有的还走上领导岗位,抚今追昔,百感交集。我们深深地领悟到,父亲是爱我们的,他虽然没有给我们任何特殊关心和照顾,但是,他那模范共产党员的光辉形象和高尚的人格魅力,已经成为我们终身学习的榜样,激励着我们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为官,踏踏实实干事。
  
  刚正不阿 光明磊落
  
  1957年的反右派斗争是共和国历史上沉重的一幕。父亲当时任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兼省检察院检察长。他坚持实事求是,顶住巨大的压力,宁可自己蒙冤,也绝不诬陷出生入死的战友。为此,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遭到了开除党籍、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的厄运。当时,父亲47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遭此莫须有的罪名和残酷打击,精神压力很大,不到3个月的时间,他满头的黑发变成了白发。
  1958年初,父亲被下放到宣城县周王农场接受劳动改造,工作是饲养兔子。一家人骨肉分离。在长达5年多的岁月里,身处逆境的父亲丝毫没有动摇对党的信念。他告诉我们:“不要埋怨党,要相信党中央总有一天会搞清安徽问题的。”他把个人的巨大痛苦埋在心里,潜心钻研养兔技术,每天起早摸黑喂兔子,经常拖着板车到十几里外的杨柳铺拉饲料。在父亲的精心饲养下,兔子长得又肥又大。当时,正逢三年自然灾害,安徽又是重灾区,父亲的工资被停发,每月仅有一点微薄的生活费,全家的困难和处境是一般人难以想像的。童年的艰难岁月给我们留下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饿!父亲更是瘦得体重不到45公斤。即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偶尔死了一只兔子,他也要拎着交给食堂,而不允许我们吃。姑奶奶不忍心看我们挨饿,一次,瞒着父亲,悄悄在饲养棚里抓了两把黄豆煮给我们吃。就在黄豆快煮熟时,被父亲看见,他生气地责问:“这是公家的东西,你们怎么能吃呢?”说完,不由分说地将黄豆倒回饲料槽中。即使是在最艰难的岁月里,即使是已经被开除了党籍,他仍然没有忘记用一名共产党员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
  1962年1月,中共中央在北京召开了扩大的工作会议,即“七千人大会”,系统地总结了“大跃进”以来我国社会主义建设中的经验教训。会后,党中央改组了安徽省委,并派钱瑛同志来安徽调查处理父亲的案件。经党中央批准,父亲得到彻底甄别平反,恢复了党籍,恢复了名誉,恢复了职务和级别。
  
  “文化大革命”开始时,父亲作为中共安徽省委常委、合肥市委第一书记,不断受到严重冲击。他被囚禁、围攻、殴打、抄家、批斗、游街……父亲不能理解这场“大革命”,更看不惯“造反派”们的疯狂行动。由于“态度顽固”,天天挨批斗,有时被打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但他决不屈从于“造反派”的压力,一如既往地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不讲假话。1968年4月,安徽省革命委员会成立,父亲担任省革委会副主任,他又一次勇敢地站出来,竭尽全力减少“文化大革命”给安徽造成的损失。父亲在坎坷艰辛的革命道路上,之所以能屡踣屡起,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深得广大干部群众的拥护和支持。
  1975年底,邓小平主持中央日常工作期间,对各方面的工作进行全面整顿。父亲当时兼任省委宣传部部长,分管文教卫和宣传工作,受到极大鼓舞,他长期对“四人帮”的积怨和不满,一下子迸发出来。他在全省性的会议上讲话作报告,列举了一些存在的问题,并直言批评当时教育质量下降,忽视基础知识学习等问题。原省委主要负责人对此极为不满,给父亲扣了一大堆帽子。在这种压力和险恶的政治气氛中,父亲愤然离开合肥,带病去沿江几个县检查工作。
  
  生命不息 奋斗不止
  
  我们很难说清,父亲身上究竟蕴藏着多少精力,他那种在工作中表现出的不知疲倦和超快节奏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父亲工作很忙,很少和我们在一起。每天晚上,当我们已进入梦乡,他还没有回来,早晨醒来,他又离开了家。父亲经常出差,一走好几天,有时很长时间不回家,我们只是从秘书口中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父亲难得在家时,又有很多人来找他谈工作,待人走后,他又坐在那儿读啊、写啊,经常熬到深夜,一副眼镜把鼻梁两边压出深深的紫印。在我们的记忆里,大多数日子都是这样过来的,这已成了我们家的规律。父亲极少看电影、看戏,唯一的消遣是散步,能陪他散步,常使我们感到温暖。力智与父亲在一起生活了16年,陪父亲散步仅有一次,而这一次就成了力智最美好的回忆。
  1955年2月,父亲兼任省检察院检察长和党组书记,此后不久主持全省肃反工作。他正确执行党的政策,认真掌握中央批转的十人小组拟定的有关界限,反复强调既要肃清一切反革命分子,也不要冤枉一个好人。在短短3年的时间里,安徽的检察工作发生了巨大变化,进入了全国先进行列。1962年秋,父亲被任命为省甄别领导小组副组长,负责解决全省反右斗争扩大化问题,做了大量的、卓有成效的工作,迅速解脱了大批被错误打击的同志,使党中央和省委解决反右扩大化问题的方针政策,得以正确地贯彻执行,安徽各级干部中很快出现了安定团结的新局面和良好的政治氛围。父亲亲自参加一些单位的平反会议,诚恳地代表组织向那些被打击的同志赔礼道歉,充分显示出他宽阔博大的胸怀。1963年7月,在安徽省第二次党代会上,父亲在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的岗位上,当选为省委委员和省委常委。1968年5月,父亲担任全省血防领导小组组长。面对严重回升的疫情,他上任伊始,就率领有关人员深入血吸虫病流行区调查了解情况。艰险的山路上,泥泞的湖滩边,全省绝大多数血防重点区、乡、镇,都留下了他的足迹。1974年,在一小撮造反派的煽动和冲击下,淮南市煤炭生产一度陷入瘫痪状态,危及整个华东电网的供电,形势十分严峻。中央多次电促省委立即采取有效措施。当时,父亲正病重住院,他虽不分管工业,但听到这一情况后,心急如焚,毅然拔下输液的针头,请命去了淮南。在淮南期间,他深入百里煤城,每到一处,都不知疲倦地进行宣传教育,揭露一小撮坏人煽动停产的阴谋;晚上召开会议分析形势,研究对策,常常彻夜不眠。由于过度劳累,他的病情越来越重,连日高烧不退,淮南市委领导多次劝他回合肥治疗,都被他谢绝了。力国闻讯赶到淮南,父亲不准他守在身边,要他下到矿井和工人一道劳动,他说:“现在能多出一吨煤,对我就是一剂最好的良药。”在父亲和其他同志的共同努力下,在广大煤矿工人的支持下,经过60多天艰苦紧张的工作,终于稳定了淮南的局势,全面恢复了煤炭生产。
  长期艰苦的生活和超负荷的工作,致使父亲积劳成疾。新中国成立初期,他因劳累过度,肺结核病复发,继而大吐血,住院治疗两年多才基本痊愈。1964年10月,父亲住院施行了胆囊切除手术,同时被诊断患有慢性乙型肝炎、早期轻度肝硬化。安医附院及时向省委、省卫生厅作了书面汇报,恳请父亲继续住院休息和积极配合治疗。可是,他却在切口拆线后立即返回全椒县“四清”工作点上。他把自己的健康乃至生命置于度外,把心思和精力完全集中在工作上,真正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1976年10月3日,父亲在合肥逝世。粉碎“四人帮”后,在省委召开的会议上,省委领导谈到“四人帮”残酷迫害老干部的罪行时,动情地说:“过去,我们几个人从未和杨效椿同志在一块工作过,但是来安徽后,听到广大干部和群众对他的高度评价,我们很感动,像这样的好干部为什么不能追认为革命烈士!”会场顿时响起长时间的掌声。1978年1月27日,安徽省革命委员会追认父亲为革命烈士。这是党和人民对父亲的最高褒奖。
  父亲1938年从延安抗大毕业后到安徽工作,无论是抗日战争、解放战争,还是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他把毕生的智慧、精力和心血无私地献给了党、献给了安徽人民、献给了他无限热爱并为之奋斗终生的江淮大地。父亲无愧于模范共产党员的光荣称号。
  父亲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题图为1975年,杨效椿在全省知青工作会议上讲话。)
  (责任编辑:徐 嘉)